无声的夜

凌晨2点的天光还埋在厚厚的云层里，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像一块化不开的冰。手里攥着的玉米已经凉透了，硬得能硌出指印，粗糙的表皮蹭着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却远不及心里那片钝重的麻木。

本来是忙着处理群里积压的事务，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似的响个不停，键盘被敲得发烫。从下午到现在，我连起身倒杯水的功夫都没有，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密密麻麻，眼睛早就酸胀得厉害。这时有人在对话框里发了串省略号，接着是句“好无聊啊”，后面跟着几个打哈欠的表情包。我看着屏幕上那些还没处理完的工作，又瞥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或许大家都和我一样熬得昏沉。犹豫了几秒，我停下手里的事，敲了几句轻松的话，想着活跃完气氛就赶紧回来做事，每一个字都捏着分寸，像捧着易碎的玻璃。

起初确实有片刻的缓和，有人回了笑脸，有人跟着接了两句，连空气里都飘着点暂时松弛的暖意。我甚至松了口气，低头想去拿桌边的玉米，还没碰到，群里的消息就像炸开的冰雹，突然密集地砸过来。

那些话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像被风吹偏的野火，烧着烧着就窜到了我身上。一句句带着刺，裹着莫名的火气，有的翻旧账，有的曲解我的意思，还有的干脆带着嘲讽的笑，字字都往最软的地方扎。我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絮，想解释我只是随口应和，想说明我还有一堆事没做完，想喊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可那些话刚到嘴边，就被新的指责淹没了。

“要不是他先开这个头，谁会扯这些？”

“自己闲得慌，拉着别人陪他疯，现在装什么委屈？”

“平时看着踏实，原来这么爱挑事。”

有人出来说“算了算了，别较真”，却被更冲的声音盖过去：“怎么不算？错了就是错了！”

原来，所有的错处，最后都要算到我头上。

胃里突然一阵绞痛，空得发慌，这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我一口饭都没吃。桌上的玉米是早上从老家带的，放了快十个小时，早就凉透了，硬得像块石头，咬下去时粗糙的颗粒刮得牙龈生疼，涩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像吞了一把沙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玉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我却连擦都懒得擦。

为了这群里的事，我推掉了和医生约好的第三次复查，化验单还揣在口袋里，边角都被揉得发皱；朋友上周约我一起玩，但因为群里的事情，我便推掉了，如今，与朋友之间的交往也减少了。他们说“这个环节你最熟，离了你不行”，我说“好”；他们说“文本不能出错，你仔细核对下”，我熬了两个通宵，眼睛红得像兔子；他们说“气氛太僵了，你来说几句”，我放下手头的事搜肠刮肚想话题，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到位。我把自己的时间、精力，甚至那些该用来疼惜自己、陪伴家人的时刻，都一点点掰碎了递出去，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以为只要足够用力，总能换来几分理解，却没想过，最后会被这样的指责裹住，连挣扎都显得多余。

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像谁在低声哭。我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玉米，凉硬的外壳在屏幕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说我也会累，想说那些付出不是凭空来的，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片沉默的空白。

更让人窒息的是，我连关掉手机的勇气都没有。他们说“事情还没结束，你不能走”，说“大家都指望你呢”，那些话像无形的锁链，把我捆在这片冰冷的光亮里。我像被困在深水里，看得见水面的光，却怎么也浮不上去，只能任由那些冰冷的指责漫过胸口，一点点淹没呼吸。

玉米啃到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芯子，指尖被硌得发红。手机屏幕还在亮着，那些文字还在跳动，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蚂蚁，一点点啃噬着仅存的力气。我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那股巨大的悲哀压下来，压得肩膀发颤，压得眼泪汹涌，却连一声哭腔都发不出来——原来最痛的不是被指责，而是你掏心掏肺付出一切，最后却发现，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失眠的第三年，祝自己有个安稳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