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殇》第二部 无声闪电(10)
剧本ID:
144319
角色: 0男0女 字数: 8869
作者:狸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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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世卫组织认为,2014年的埃博拉疫情显示,“对于应对严重的流感大流行和全球公共卫生突发事件,世界并没有做好准备”。埃博拉流行病更像是某种模式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新发病毒跳出生态系统后造成的震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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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部 无声闪电

方尼

 

拉沙热病区

6月22日,同一时间

1.

埃博拉病区的前厅里,姆巴卢·方尼“姨妈”站在她经常与胡玛尔·汗见面的制图桌旁,她面无笑容,表情严厉。她身穿白色护士制服,头戴一顶白色的护士小帽。她说话带英国口音,轻声命令护士做这做那,与聚集在病区门口的人们交谈,尽量安慰惊恐的患者家属,这些家属想知道里面病人的情况。一股浓烈的气味飘出病区。方尼手下的护士们正在被压垮。有几个人待在家里,但大部分人坚持工作。医院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从其他地方给她带来消息,把她的口信带给医院的其他地方。

 

2.

一群人在病区门口闹得人声鼎沸,其中有病人,也有患者家属。病区门前有一道铁丝网做的围栏。假如一个人明显生病,而且显露出类似于埃博拉的症状,就应该留在这个区域之内,防止他们和其他人接触。方尼偶尔离开岗位,去医院各处办事,补充物资,寻找汗。汗和她会巡视普通病房,检查病床上的患者,在他们身上搜寻埃博拉病毒感染的迹象。“姨妈”和汗知道普通病房里肯定有未确诊的埃博拉患者,希望能找到他们并把他们带走。普通病房里依然有许多患者躺在床上,住院医师依然在值班,照顾患有各种疾病的大量病人。这些住院医师中有一位名叫萨尔·罗杰斯,他将在这场劫难中牺牲。“姨妈”最近每天在医院工作十四个小时,从日出一直到深夜。

 

3.

她在工作时极少显露情绪,只是似乎不顾一切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务上。她不哭泣,不大笑,也不微笑。她对护士们的期望超出了她们能够给予的,对自己也超出了她能给予的。“都交给上帝吧,”她一遍又一遍地说,“上帝保有上帝。”

方尼不久前失去了丈夫理查德,依然在为他哀悼。理查德·方尼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拥有狂野的幽默感,据说只有他曾经逗得“姨妈”开怀大笑。他为他们的大家庭用水泥砖搭建了一幢大屋子,周围有墙壁环绕,位于坎布依山较低处的山坡上。理查德还没完成这幢屋子就突然身故。“姨妈”按照习俗把理查德埋在屋子的地基旁。她不得不肩负起执掌一幢家族大宅的使命。“姨妈”的弟弟是一名流行病学家,名叫穆罕默德·伊拉,他和家人一起住在大宅里,同住的还有姆巴卢和穆罕默德的母亲卡迪。

 

4.

伊拉是个高瘦、安静的男人,敬爱他的大姐。他用摩托车接送她上下班,早晨天还没亮,晚上直到深夜。他们沿着杭阿路疾驰的时候,你绝对不会认错这对姐弟:一个特别高的男人带着一个矮小的女人,女人一身白衣,双臂搂着他的腰腹。“姨妈”在埃博拉病区里工作的时候,伊拉永远就在附近。他给她送饭,替她跑腿,为她在医院各处送信,他照顾姐姐,确保她不至于太疲惫。

埃博拉病区有个供护士使用的私人房间,护士可以在那儿轮流休息。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总是堆满了手包,护士会在上班前把手包放在那儿。“姨妈”需要休息的时候,一名护士会搬开那些手包,她躺在桌上,伸展身体,休息片刻。她的弟弟经常会坐在房间里,看着她躺在桌上休息。但她似乎永远不会睡过去。躺了十五分钟左右,她会从桌上下来,回去继续管理埃博拉病区。

 

5.

埃博拉病区里现在有35名病人了,但设计容量仅仅是12名病人。九个小隔间里塞满了病床和简易床。每张病床和简易床上至少躺着两个人;有些病床甚至三个人。孩子躺在成人身旁。人们在病床上死去,身旁是还活着的病人。埃博拉会导致人们精神混乱,昏头转向的病人会下床,在走廊里乱逛,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埃博拉病区的护士给有脱水症状的患者静脉滴注补液。患者的体液溅在她们的生物安全防护服上。地板肮脏不堪。人们在夜间死去,尸体到第二天早晨才会被搬走。尸体摆放在病床或地板上。假如有时间,护士会把尸体装进裹尸袋,抬进病房边充当停尸房的小楼。救护车人员身穿防护服,将尸体运往凯内马公墓,那是城外一片灌木丛生的野地,作为凯内马市的义冢,墓地里到处都是没有标记的墓穴。死于埃博拉的病人只能埋在那儿。

 

杜兰客舍

6月22日,下午4点30分

6.

纳蒂亚·沃凯埃站在丽娜·莫西斯住处的后门口,拿着装有丽娜血样的采血管的塑料袋,与躺在卧室床上的丽娜讨论目前局势。两人做出决定,除了去卫生间,丽娜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房间。纳蒂亚保证一旦拿到确定的结果就用手机通知丽娜。

纳蒂亚和验血技师开车赶回医院,纳蒂亚拿着口袋里的采血管冲进实验室所在的建筑物。她站在高危实验室的前厅里,穿戴好全套个人防护装备,然后推开高危实验室的门。

 

7.

房间一侧有一排窗户,窗户底下的窗台上放着一本登记册。登记册上记录了送进实验室的所有血样。沃凯埃不愿把丽娜·莫西斯的名字写进登记册,因为实验室人员看见了肯定会非常紧张。于是她写了露西亚·穆萨,穆萨是克里奥语里的莫西斯。她打开采血管的红色橡胶盖,把移液器插进采血管,吸了一小滴她朋友的血样,把这一小滴血液放进一个很小的试管,然后放入离心机里旋转,让红血球沉到试管底部,血清浮在红血球上面。然后她纯化血清,从血清里提取RNA断链,确定其中是否含有埃博拉病毒的遗传密码。这时天渐渐黑了。

 

高危实验室

晚间7点30分

8.

日落后一小时,纳蒂亚·沃凯埃身穿防护服,站在靠近高危实验室出口处的室内。她走进盛着漂白水的塑料浴盆,为橡胶靴消毒,然后用漂白水喷淋全身,特别仔细地用漂白水清洗手套外侧。她用漂白水喷淋一个盒子的内侧和外侧,这个盒子装着一组细长的玻璃管,每个玻璃管里都是一份埃博拉病毒疑似感染者的纯化血样。其中一个玻璃管里装着“露西亚·穆萨”的血样。

彻底消毒后,纳蒂亚摘掉呼吸面罩,扔进一个大塑料桶,那是个生物危害垃圾桶。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防护服的拉链,脱掉防护服,剥掉手套,把防护服和手套放进生物危害垃圾桶。此刻她身穿便服,站在出口处,纳蒂亚转过身,背对出口,目视高危实验室内部。她倒退走出高危实验室。

 

9.

这是操作规程的要求:你必须用后背推开门,倒退着走出来。这样你就来到了一个仿佛壁柜的小房间里。离开高危实验室时之所以要倒退着走,是因为这样你能看清背后,确保你不会不小心把受到污染的材料或物品带出实验室,任何东西都有可能黏附在你的身体上。

纳蒂亚离开高危实验室,拿着盒子走出实验室所在的建筑物,拐弯走进一条小巷,她的集装箱实验室就放在这儿。她走进实验室,把玻璃试管放进PCR仪的托盘,开机运行。

 

10.

两分钟过去了,PCR仪完成一个循环。屏幕上出现几个点。仪器又完成一个循环,屏幕上出现了更多的点。每过两分钟,屏幕上就会增加几个点。点阵构成的图案逐渐成形。由点组成的几条线在屏幕上水平延伸,点出现得越来越多,各条线变得越来越长。每条由点组成的线都属于一份血样。假如一个人的血液含有埃博拉病毒,那么代表这个血样的水平点线就会拐向上方并逐渐爬升。点线拐向上方就是血样里存在埃博拉病毒的信号。

 

11.

PCR仪需要运行一小时左右才会给出可靠的结果。纳蒂亚用这段时间考虑接下来的策略:假如丽娜的血样里检出埃博拉阳性,那她就应该被尽快接走,每个小时都至关重要。丽娜是美国人,但美国政府还没有订出紧急疏散计划。没人知道凯内马在发生什么。纳蒂亚将亲自负责丽娜的撤离工作。纳蒂亚在凯内马有个男朋友,他叫哈迪,是一位黎巴嫩商人。哈迪有关系,也有些钱。无论发生什么,纳蒂亚都会陪着丽娜。她去瑞士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12.

可是,她恐怕不可能把丽娜弄到瑞士去。假如检出阳性,任何一家航空公司都不可能允许她登机。这样的话,就必须租私人喷气机送她去瑞士了。机组人员要受过生物危害防范训练。假如在二十四小时内无法找到并租用这么一架飞机,纳蒂亚就打算把朋友装进救护车,送她去弗里敦的一家医院。然而埃博拉也已经开始侵袭弗里敦的医院,那些医院也在变得不安全。弗里敦的医疗体系有可能崩溃。纳蒂亚其实并不太担心。她盯着她的仪器。

 

 

第二部 无声闪电

一位先知和一个预言

 

纳蒂亚·沃凯埃的集装箱

6月22日,晚间10点30分

13.

三小时后,经过两轮检测,纳蒂亚没有在莫西斯的血样里找到埃博拉的特征信号。她的心情非常平静。丽娜的血液里依然有可能存在病毒,但数量还不足以触发警报。纳蒂亚打给丽娜,把结果告诉她。丽娜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想象埃博拉的所有症状出现在自己身上可不是能在脑海里轻松面对的事情。

但是,第二天上午,丽娜的情况继续恶化,比前一天病得更重了。她高烧不退,身体极度虚弱,呕吐,腹泻,腹部剧痛。她拒绝再做血检,而是回到危机中心继续工作。她的丈夫和女儿对她的处境完全一无所知。四十八小时后,她的症状没有进一步恶化,莫西斯得出结论:她应该没有被埃博拉病毒感染。但她依然病得很严重。

 

14.

几天后,世界卫生组织的一名医生终于抵达,前来帮助胡玛尔·汗。他是美国海军的一名内科医生,名叫戴维·布莱特-梅杰。他为丽娜做检查,给她开了抗生素,她的症状很快消失。接下来,布莱特-梅杰在埃博拉病区投入工作,尽其所能帮助患者。局势让他感到苦恼,生物安全性的严重缺失使得他忧心忡忡。护士应该在脱下防护服之前先用消毒水喷淋,但喷淋器里经常没有消毒水,护士也总是懒得给自己喷淋。

就在这时,产科病房的一名男护工被检出埃博拉阳性,随后在埃博拉病区内去世。这是凯内马医院内第二名死于埃博拉的医务人员,第一位受害者是救护车驾驶员萨尔·纽可尔。产科护工的死亡吓坏了依然坚持工作的护士们。既然产科病房里的一个人能被病毒感染,那么任何一名医务人员在医院的任何一个角落就都有可能染病。

 

15.

护工的死讯传开,一个年轻人突然走进医院大门,开始喊叫。这是个精瘦的孩子,十八岁左右,名叫瓦哈布,在凯内马很有名。他是一名草药师,用植物配置的药物医治病人,人们认为他是个能预见未来的先知。城里有些人觉得瓦哈布有点疯疯癫癫的,也有人认为撒旦控制了他的头脑,导致他精神错乱。但还有一些人认为瓦哈布真的能够预见未来,他的预言意义非凡,必将实现。瓦哈布会登门拜访。假如你想知道你的未来,假如他愿意,就会出现在你家门口。他不为预言收费,他免费为你预言,只要他能见到你的未来。

 

16.

根据预言师瓦哈布的说法,命运是真实的,但不是绝对的: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可被改变。假如你命中注定会遇到什么事情,瓦哈布能见到命运在未来等着你,但有时他也会窥见能让你改变命运的蹊径。

此刻,他沿着医院建筑物外的那些小径走来走去,停留在产科病房外。“噢!”他用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叫道,声音一直传进产科病房。“哦!一个护士死在了这儿!”(他用的是克里奥语,由听见瓦哈布喊叫的一名医务人员翻译成英语。)

“三个护士将会死去!”瓦哈布喊道,“一个护士已经死了!还有两个要死!三个护士将会死去!这一点不可能改变!”

 

17.

这是他预见的未来,不可改变:三个护士注定要死。一个护士已经死了,还有两个要死,命中注定要死的人必死无疑,但瓦哈布没说他们是谁。瓦哈布在将各个病区连接在一起的通道里走来走去,绕着病房转悠,用狂野的声音喊出他的预言,声称另外两名护士将会死去。他的声音传进病房,护士和患者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瓦哈布把该如何改变命运的预言告诉整个医院。“医院里所有活着的护士必须献祭或祈祷!”他喊道,“你们必须举行仪式!”假如护士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举行仪式,那么还会有更多的护士送命,要死的护士将会不止三个。然而无论凯内马医院的护士在仪式上怎么做,其中都有三个注定要死。

 

18.

“就算你们真的举行仪式,或者不肯那么做,三个护士都必定会死,”他喊道,“但要是你们不那么做,你们不举行仪式,还有很多护士会死!你们必须献祭和祈祷!”说完这些,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那小子蹿出医院大门,消失在了城市里。

瓦哈布的预言吓坏了听见他喊叫的护士们,也就是坚持在医院工作的那些护士。他的预言在医院里飞快地传开,在城里护士们的家人之间流传。然而,瓦哈布在某些细节上语焉不详。他没有解释他的“仪式”和“献祭”是什么意思。瓦哈布没有说清楚他要护士们举行什么样的仪式来防止更多的护士死去。他也没有道出那两位无论如何都会死去的护士的身份,究竟是谁不可能逃脱他们的厄运。护士们猜测他们当中难逃一死的到底是谁。

 

19.

第二天,星期五早晨,一群护士聚集在产科病房旁一块遍地灰尘的空地上,死去的护工曾经在产科病房工作。他们念诵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祷词,唱圣歌,向神忏悔,请求神宽恕他们的罪孽,保住他们的性命,不要让医院出现更多的死亡。

那天早晨,露西·梅,救护车驾驶员去世时负责照顾他的怀孕护士,也许就在人群中。她也许和其他护士一起唱圣歌,因为她嗓音优美,在教堂合唱队里唱歌。八天前,萨尔·纽可尔死于埃博拉病毒前,她曾经擦拭过纽可尔头上的出血。露西·梅是附楼病房的夜班护士,“献祭”那天早晨她有可能刚下班。不过,她的孕期即将结束,婴儿很快就要降生,因此她有可能没参加仪式,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了,另外,她很可能感觉不太舒服。

 

20.

当晚8点,应该来附楼病房上夜班的露西·梅没有出现。同事们以为怀孕让她身体不适。第二天,星期六,她一整天都待在床上,这时她已经非常不舒服了。星期天上午,她没有去圣保罗教堂望弥撒和参加合唱。星期天夜里,露西·梅病情严重。她的家里人打电话到医院要救护车,她被送进她工作的地方:附楼病房。

她住进一个半私人的病房,胡玛尔·汗医生为她做检查。她是一名医院的工作人员,因此汗成为她的主治医师,仔细观察她的情况。汗看得很明白,她显露出的症状很可能符合埃博拉,他下令抽血检验。尽管他怀疑她被埃博拉病毒感染,她也必须待在附楼病区的半私人病房里。在血检没有证实她被埃博拉病毒感染前就把一名孕妇送进埃博拉病区是不人道的。假如她没有感染,但被送进埃博拉病区,她和她的孩子肯定会染上病毒。

 

21.

众所周知,埃博拉病毒对怀孕女性和未出生的婴儿有着近乎百分之百的致死率。这种病毒通常会杀死子宫内的婴儿,在婴儿出生时诱发产道大出血。被埃博拉病毒感染的婴儿不是死胎就是出生后很快就死去。1976年,扬布库的助产士比埃塔修女接生了至少两个分娩时伴有大出血的婴儿,埃博拉所致疾病的这一面从此为医学界所知。比埃塔修女在为他们接生后死去,医学界因此知道对于医护人员来说,接触被埃博拉病毒感染的孕妇在分娩时流出的血液或体液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露西护士的血样被送往高危实验室化验。第二天,纳蒂亚·沃凯埃和奥古斯丁·戈巴证实露西·梅被埃博拉病毒感染。她的血样呈现出高度阳性——血液系统中的病毒粒子浓度已经极高。这意味着她和胎儿的死亡几率接近百分之百。露西·梅被转入埃博拉病区,接受姆巴卢·方尼“姨妈”的照护。

 

 

第二部 无声闪电

拯救露西·梅

 

7月3日

22.

露西·梅被送进埃博拉病区,姆巴卢·方尼、胡玛尔·汗和照顾埃博拉患者的护士们认为不该把她和其他患者放在一起。埃博拉病区就像人间地狱。他们在红色区域的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找到一小块僻静地方,把一张简易床搬进那个拐角,将露西放在简易床上,这样能给她一点隐私,也能避免她看见病区里的情况。夜间,一位名叫阿莱克斯·莫伊博伊的资深埃博拉护士接手照护露西。他在埃博拉病区上十二个小时的夜班,身穿个人防护装备,照护大约30名埃博拉患者。阿莱克斯护士尽其所能照护露西,经常来查看她的情况,满足她的各种需求,尽量陪伴她,以免她感觉孤独。他为她静脉滴注生理盐水,确保她不会脱水。

 

23.

拉沙和埃博拉在孕妇身上会造成类似的结果:严重出血,胎儿死亡,母亲死亡。两种病毒对胎儿都几乎百分之百致命,对母亲通常也是致命的。话虽如此,多年以来,姆巴卢·方尼“姨妈”也救活了很多看似难逃厄运的大出血孕妇。“姨妈”的救命技法是通过人工流产或引产,尽快从母亲体内取出胎儿,然后为母亲施行D&C手术。病毒通常会杀死胎儿,导致流产,但被拉沙病毒感染的婴儿偶尔也会活着诞生,只是几乎不可能存活太久。胎儿通过人工流产或自然分娩离开母体后,再使用D&C手术刮除子宫内壁上残余的胎盘或胎儿组织。

 

24.

出于某些尚不明确的原因,拉沙热拯救术似乎极大地增加了被拉沙病毒感染的孕妇的生存几率,她们的存活率达到了差不多50%。“姨妈”思考拉沙热拯救术对感染埃博拉病毒的孕妇是否有效。这套方法有可能救活露西·梅吗?“姨妈”有理由认为它有可能成功。事实上,她见证了一名被埃博拉病毒感染的孕妇从痛苦中活了下来,尽管所有证据都表明她必死无疑。这位幸存者是维多利亚·伊利亚,二十岁,凯内马医院发现的第一名确诊埃博拉患者。伊利亚女士在大出血中产下死胎,被送进拉沙热病区接受“姨妈”的照护。“姨妈”错误地以为伊利亚女士患有拉沙热,对她施行了拉沙热拯救术。伊利亚女士已经失去了孩子,“姨妈”直接为她做了D&C手术。伊利亚女士当时大量出血,但最终活了下来。

 

25.

一个女人被埃博拉病毒感染,正在大出血,用刮匙去刮她的子宫内壁似乎纯粹是发疯,但伊利亚女士在接受D&C手术后确实逐渐康复。想到上次处理维多利亚·伊利亚的经验,“姨妈”开始考虑用拉沙热拯救术尝试拯救露西·梅。问题在于时机。假如她打算尝试施行拯救术,那么她该在什么时候动手呢?露西的怀孕已经进入最终阶段。婴儿有可能自然降生,或许能活下来。“姨妈”决定再等一等,不立刻做出决定。除非婴儿在子宫里死去,否则她不会为露西·梅流产。她情愿让上帝决定是否结束胎儿的生命。方尼监控露西和胎儿的情况,指导护士们完成工作,偶尔穿戴上个人防护装备,亲自照护露西。夜间,阿莱克斯·莫伊博伊护士照护露西。她的脸已经变成毫无表情的面具。

 

7月3日,晚间8点

26.

一名护士走出红色区域,告诉姆巴卢·方尼说露西·梅流产了。方尼穿戴好个人防护装备,走进病区;她走向病区后侧的小拐角,来到露西的床边。她听露西的胎音,确认胎儿已经死去。

产道流血已经开始,象征着露西已经进入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简称DIC)。微小的血栓出现在血流之中,卡在全身上下的小血管里,血液失去凝结能力,正在逐渐流失。出血点有可能位于子宫壁或胎盘上。

方尼召集三名护士进入病区,宣布露西的胎儿已经死亡。她问他们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尝试拯救露西的生命。方尼打算引产,尽快从母亲身体里取出死胎。这个手术必须立刻进行。露西·梅流血不止,随时有可能死去。

三名护士很害怕,但都同意帮助方尼,因为露西也是一名护士。三名护士在集装箱里穿戴好防护装备。一次性的生物危害防护服极为短缺,护士们在重复使用防护服,有时用消毒水喷淋,有时甚至不喷淋,只是脱下来放着,下次进入红色区域时再穿上。

 

27.

护士们穿戴整齐后,来到露西的床边。其中之一是普林西斯·鲍瑞,救护车驾驶员萨尔·纽可尔去世后为他整理遗容的正是她。“姨妈”最近把普林西斯·鲍瑞调入埃博拉病区,训练她穿戴个人防护装备。普林西斯没什么经验,仅仅几天前才第一次穿戴生物危害防护装备。另外两名女护士是希雅·马贝和法蒂玛·卡马拉。她们穿戴好装备,走进红色区域,因为露西·梅是她们的朋友和同事。三名护士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晚间8点10分,方尼命令护士为露西静脉滴注催产素,这种药物能诱发宫缩。露西意识清楚,极度痛苦,但她们手头没有麻醉药。埃博拉病区已经耗尽了许多基础物资。

 

28.

药物迅速进入她的体内。“姨妈”想以最快速度取出胎儿,因为胎儿在露西身体里每待一秒钟,她的死亡风险就会提高一点。露西很快开始宫缩。剧痛无疑超乎想象、难以忍耐,正在收缩的这些身体组织充满了血管,浸透了埃博拉病毒粒子,血管纷纷破裂,流淌出大量血液。她的产道大出血,血液无法凝结。分娩开始,出血更加严重。简易床上满是鲜血。护士们按住她的膝盖,和她交谈,用毛巾或纱布为她擦身。她们抓住她的手,向上帝祈祷。露西在简易床上几乎流光了血液。护士们的手套沾满血液,防护服的袖管上沾满血液。为了安慰露西,她们尽量保持镇定。埃博拉病区没有血液供应。她们不可能给她输血。

 

29.

方尼的手伸进产道,摸到宫颈,估量它的扩张程度。既然胎儿已经死去,她就能够尽快从臀位取出胎儿了,也就是脚先头后。她不想等待宫颈完全张开,打算以最快速度把胎儿拽出来。她不能使用锐器切开死胎或破坏胎盘组织,因为那样有可能割破露西的身体,而露西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害。“姨妈”忙碌的时候,血液沾在她的手套上和防护服的袖管上。飞溅的血点或许落在了透明手术面罩和呼吸面罩上,尽管HEPA面罩遮住了她的口鼻,但血点或许落在了面具下方喉部的一小块裸露皮肤上。

“姨妈”的手穿过宫颈,把胎儿拽了出来,羊水和血液随之涌出。方尼取出胎盘,它似乎是出血的主要源头,她剪断连接着死胎的脐带。

目睹死胎,见到血液和羊水流到简易床上,沾满她们全身,三名护士肯定从视觉上证明了内心的恐惧:这个手术有可能使得她们被埃博拉病毒感染。体液和血液太多了,病毒到处都是,沾满她们全身,沾满露西全身,随着胎儿一起涌出子宫。

 

30.

我们无从知晓,当姆巴卢·方尼“姨妈”见到露西的胎儿,或者注意到自己的防护服被彻底浸湿时,究竟想到了什么。也许“姨妈”过于疲惫,已经懒得为自己考虑,去思考她有可能发生什么。她是个寡妇,她怀念她的丈夫,埃博拉摧毁了她管理的病房。她有可能在想,甚至自言自语:“上帝将驱走这些。”

我们不知道“姨妈”后来还有没有施行过D&C手术。她也许认为在大量出血的情况下去刮子宫内壁的风险过于巨大。手术完成后,护士们和“姨妈”为露西清洁身体,为她祈祷,她悄然睡去。当晚9点,她的呼吸变得沉重。埃博拉病房里没有氧气瓶,无法帮助她呼吸。9点15分,露西失去了动脉血压,进入休克。她血压陡降,心率变得不规律,9点30分,心脏停搏。拯救露西·梅的行动终告失败。

 

31.

确认她已经去世后,参与救治的三名护士叫了起来,叫声很快变成痛苦的咆哮。喊叫声传出埃博拉病区,在黑暗中的医院场地内回荡,惊吓了医院里所有的人。从埃博拉病区沿山坡向下50码开外,纳蒂亚·沃凯埃身穿太空服在高危实验室里工作。她听见护士们的叫声,知道埃博拉病区内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坏事。

我们可以想象,“姨妈”对普林西斯·鲍瑞、希雅·马贝和法蒂玛·卡马拉肯定很严厉。她很可能命令三名护士安静下来。我们也能想象,她很可能对她们说这是上帝的旨意。我们很容易就能想象,见到护士们的泪水,“姨妈”很可能也哭了。

 

32.

最后,“姨妈”走进消毒区,脱掉生物危害防护服,防护服上沾满了羊水和血液。消毒区有个漂白水喷淋器,但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喷淋器里有没有漂白水。喷淋器常常是空的或者没人使用,医院里最近消毒水短缺。没人知道“姨妈”在脱掉防护服之前有没有喷淋消毒。防护服底下,她依然身穿上过浆的白色制服,制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她的弟弟穆罕默德·伊拉在等她。他发动摩托车,她爬上他背后的座位,用双臂搂住弟弟,弟弟骑车带她回家。他同样受到了感染。

第二天下午,预言师瓦哈布走进医院大门,开始喊叫。他已经知道了露西·梅的死讯。

 

 

第二部 无声闪电

烛火

 

7月4日,下午

33.

预言师瓦哈布在医院场地内飞快地走来走去,激动不安地叫喊,他预见的未来驱使着他,像牛虻似的折磨着他。“哦!”他用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喊道,“哦!你们没有献出足够的祭品!你们没有献出足够的祭品!”护士们的仪式失败了,他喊道。露西·梅是注定要死的三个护士之一。现在还会有更多的护士要死。但机会依然存在,厄运难逃的其他许多护士还有可能拯救自己。未来依然能够改变。瓦哈布的声音传进医院的各个主要病房,他甚至有可能走进病房,直接向留在医院里的护士和病人宣布他的预言。“现在,”他喊道,“你们必须献祭一支蜡烛。所有活着的护士必须献出这个祭品。你们必须在医院内的所有地方点蜡烛。所有护士都必须这么做!要是你们不这么献祭,很多护士将会死去。甚至会有一位重要的医生死去。”说完,年轻人就突然跑了。

 

34.

日落后,大约50名护士聚集在产科病房前。他们中的很多人穿便服,因为这些人已经不来上班了。他们点燃蜡烛,静静地在医院内走来走去,用三部和声唱克里奥语的福音歌曲。他们的声音静谧而柔和。随着队伍在医院里游走,越来越多的医护人员加入人群,每个人都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希望这支蜡烛能成为适当的祭品,手持蜡烛的人能逃过劫难。护士们唱着圣歌,祈求神能保住他们的平安,医院里能少死几个人。

“真是震撼人心,非常美,但又异乎寻常地悲哀。”纳蒂亚·沃凯埃回忆道。

 

35.

医护人员的队伍增加到了上百人,他们最后在儿科病房前停下。儿科病房有一块宽敞的开放性空间,顶上有个屋顶,父母和孩子会在这儿候诊。屋顶为他们遮挡风雨和烈日。人群聚集在屋顶下的候诊区,以及候诊区周围的露天底下。护士们唱着圣歌,烛光照亮了儿科候诊区和儿科病房的墙壁。黑暗中,瓦哈布的预言沉甸甸地压在许多闪烁的小火苗和医护人员的面容上。瓦哈布预言称假如献祭的蜡烛不够,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其中包括一位重要的医生。假如姆巴卢·方尼“姨妈”冒着最大的危险也没能阻止病毒,假如连烛火都无法阻止病毒,那么也就不存在任何方法能阻止它了,完全不可能。


(第二部完结)

文章转载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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