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厨神妲己求生指南
我穿成了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妲己。
不仅下场凄惨,脑袋还被挂在城门示众。
好在这一次我自带厨神属性,没有什么仇恨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如果不行,就两顿。
【1】
在直播间抢螺蛳粉的激动时刻,我晕过去了。
再醒过来就穿成了一代妖后苏妲己。
我一脸懵地弹跳起来,冷不防撞上了马车顶。
“妲己,怎么忽然起身,可是今夜朕还未满足你?”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靠近我耳边。颈侧气息烫热。
这男人的打扮一看便知是纣王帝辛了。
这么说来,我既不是王者农药里的妲己,也不是封神演义里的妲己,而是……正史里的妲己?那个祸国殃民、酒池肉林、淫恶千古的狐狸精妲己?
估计我呆滞的眼神让帝辛彻底没了性趣,他开始整理衣衫,“罢了,今夜有些乏累,回宫后你先自去休息吧,朕自去寻飞廉将军有些战事商议。”
“停车!”帝辛推开车厢门,跳上一匹马,扬长而去。
门外传来车夫的声音,柔和清丽:“臣奉命随侍大王左右,还请王后恕罪。”说罢将马鞭交给身旁的宫人,随帝辛去了。
………………
我迅速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身材。
有一说一,就我大学公共澡堂阅女无数的经验来说,这副皮囊还真是小蛮腰大长腿曲线玲珑,身材纤瘦,却在某些区域尤为丰盈饱满,我一个吃货女汉纸看了都心动。
不用这副皮囊干点啥,那可真是亏了。
可惜妲己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下场却不怎么好。
我开始在脑海中百度存量不多的中学历史知识。
妲己,商纣王帝辛妃子,深得纣王欢心,两人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周武王伐纣,二人双双赴火而死,还被砍下脑袋悬于城门示众。
……我顿时觉得脖子一凉。
心乱如麻,不知道现在时间线进行到哪一步了?刚才帝辛说要找什么将军商议战事,周国不会已经打过来了吧,那岂不是没几天好活了?
“王后,宫城到了。”
马车停了。
我抬头一看,这啥宫城?分明就是个筑得高一点大一点的黄土屋子而已啊,那屋顶也就是茅草上盖了几片瓦。
这恐怕史上最惨后宫穿越了吧,必死的结局,农家乐的硬件,身边连个体己的宫女也没有。
扶额长叹,只能说来都来了,加油吧。
走下马车,一个身影站在宫城墙角边等我。这人个头高挑,身形厚实,面色黝黑,被甲执锐,一言不发,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这年代臣下见到王后都不用主动请安的嘛?我心里一愣。
我们两个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终于是黑脸将军先开了口:“属下飞廉奉王命在此等候,请随我来。”
说罢他转身就走,没有多看我一眼。
这就是刚才帝辛拔吊无情去找的那个飞廉将军?生得倒是高大挺拔气宇轩昂,只是这鼻孔出气的死相面孔,看我的表情好像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讨厌。
我抑制住自己回怼的冲动,说多错多,在没有探明白处境之前,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走入宫城,便隐隐嗅得一股酒香,越往深处走,酒香也越发浓。我好奇地吸吸鼻子,问这酒香从何而来。
“哼,王后日日拉着大王流连的不就是这酒池?”飞廉手一指,“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今日恐怕大王又要与你作长夜之饮,真是荒诞以极!”
我不做声了。
这酒池肉林确实荒诞不经,也是史书上妲己的一大罪状,看来妲己已经坏事做尽了。
作为继承妲己美貌和恶名的我来说,需要应对的形势并不乐观,要想改变身败名裂的结局,看来得多想些法子谋出路。
短时间内,我能想到的法子只有两条:
一来,我要想办法扭转妲己的坏名声,让今后面临清算时候的罪状少一些,也算是我穿越一回为古代人民做点好事吧。
二来,想办法阻止周国造反,要是已经打过来了……那就临阵倒戈,活命要紧。
打定主意继续往前走。飞廉一路上对我不理不睬,好像刻意忽视我。
【2】
不多时停下脚步。一股浓郁的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面前架着一口大鼎,两个赤足的宫人不断在往下面添柴。伸首瞧去,几大块带骨肉排白中带粉,随着滚烫的汤汁上下翻腾,滋味浓郁香腴。
“是牛肉啊。”我吸了吸鼻子。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得到了些许缓解。
还没等我开口要碗筷,就听到帝辛气急败坏的咆哮。
“废物!都是废物!来人,给朕把这废物剁成八块,投进鼎里煮汤!”
有两个人垂首跪在帝辛面前。
其中一个身影瘦削,穿着考究的人手里高高举着一个铜盘,铜盘边沿滴下白色的浆液。
“人投进去这汤还怎么喝啊!”我快步走到帝辛身边,拉住他拔刀的手,“何事让大王如此动怒?”
真佩服我自己,入戏还真快。
举着托盘的人并不说话,另一个跪着的宫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了,“大王饶命,真的不怪小人,是公子吩咐小人将稻米磨成了酱,小人真的不知大王让端来的是豆酱浇稻米饭啊!大王饶命啊!”说罢磕头不止。
“是臣下愚昧,一时没有听清。”举着托盘的人一开口,这娘娘腔的嗓音,正是此前随帝辛先走一步的车夫。
“伯邑考,你这废物可是没长耳朵!?真该把你的皮剥了,扔进天牢和你那天杀的老爹一起!”帝辛勃然大怒,拔出佩刀就准备掀翻那盛着米浆的铜盘。
原来这就是周王的大儿子,伯邑考!周国伐纣,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妲己怂恿周王害死了他的好大儿,逆转命运,不妨从这开始。
“且慢——”我心内灵光一现,“妾听闻南方有一种美食,正可以这米浆为原料。今日凑巧,不妨一试。”
帝辛将信将疑:“这稻米浆水淡而无味,爱妾有何妙计?”
我吩咐宫人去准备一口烧上热水的鼎,以及一个浅盘。
然后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组装了一个简易蒸锅,将米浆薄薄地倒上一层在浅盘上。
待米浆蒸成薄可透光的米饼,再将放凉后的数张米饼堆叠,用刀切成细细的条状,便是后世南方常常食用的扁米粉了。
从炖肉的大鼎里舀些汤汁烫米粉,再捞出大块牛肉,按纹理切成薄片,码在米粉上,最后铺上两片烫熟的菜叶。
“大王今夜饮了酒,食些汤粉很是熨帖舒坦。”我将头一碗牛肉汤粉端给帝辛,他埋头嗦粉,只听见呲溜呲溜的声音。
帝辛吃完米粉,浑身微汗,舒坦地打了一个饱嗝,也懒得再跟伯邑考计较。
伯邑考为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双手一揖,朝我深深一拜。
【3】
那夜一碗牛肉汤粉熨帖了帝辛的胃,熨帖了伯邑考犯错受惊的灵魂,也熨帖了我穿越以来一直悬空的心。
对,改变妲己形象,就从我这个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最擅长的美食开始吧。
打那天起,我变着法子在宫城里钻研美食,什么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子鹅,卤煮咸鸭腊肉,松花小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前世记忆里的菜谱轮了个遍。
可惜这个时代厨具和食材花样都太少,铁锅也还没发明,没法大火快炒,不然我一代厨神妲己定能名垂青史。
酒池肉林也被我改造了。
肉林里悬挂的肉统统改为用井盐腌制的猪后腿,自然风干,待得割开表皮见到内里的肌肉变为玫红色,油脂丰润透亮,发酵熟成的火腿便大功告成。
只消薄薄地切下几片,用来煲汤、蒸菜、焖饭都是一绝,更别提还能变成变成蜜汁火方、金银蹄子……很快在商国都城朝歌风行开来。
至于酒池,我让人把酒池的酒抽干后,发现池底的泥土色泽发黑且参杂点点青红,正是上好的酒窖泥。
“千年老窖万年糟,酒好全凭窖池老”,本着物尽其用的精神,我着人把粮库内熟透了、不能再食用的粮食堆叠在窖池,用宽叶覆盖,等待发酵,制成酒糟。
再用酒糟上锅蒸,上覆一平盘,收集蒸馏出的液体,既成美酒。
这蒸馏白酒可比商国原本流行的发酵酒味道醇厚得多,酒精度数也要高多了,令帝辛一饮入魂,且饮后野性难驭,更多出一重滋味。
凭着白酒和火腿这两样跨时代的美食,我在朝歌声名鹊起。
帝辛招待王公贵族的时候,总让我在一旁陪侍,时不时露一手惊天厨艺,俨然成为商国外交的一张名片。
我也乐得忙碌,一来我是真爱做吃的,二来我始终没忘记我的求生目标,帝辛让我出席国宴,正是搜集情报的好时机。
经过这段时间侍奉帝辛左右,我大致搞清楚了商国和周国目前的政治形势:周国目前还臣服于商国,同时为居于中原的商国镇守西部,现任周国国君姬昌有点不太听话,之前脑子一抽要跟商国干仗,帝辛一怒之下就把他抓起来了,这些年一直囚禁在商国。
这老姬昌,可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周文王。史书上说,帝辛后来把他的好大儿伯邑考剁成了肉酱,还逼姬昌吃下去……啧啧,这谁能不反?
所以求生目标的关键,首先在于保护好我方伯邑考。
好消息是,帝辛对伯邑考和姬昌在商国的表现暂时还是满意的。大概觉得周国短期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他最近把军事重心放在了东夷,也就是中原以东直达东海边的广袤平原。
东夷盛产海盐,在我的肉林牌火腿工坊开足马力生产以后,帝辛越发加紧了对东夷战事的推动,以攫取腌制火腿需要的大量盐。
最近他常常与飞廉对着地图沙盘讨论至深夜,无暇顾及后宫,只有时嘴馋让我送些吃食。
我乐得清闲自在,反正我也不想和这位乖张狠戾、史书上遗臭万年的君王有什么过多的牵扯,虽然他下了床对我还是挺温柔的。
黑脸将军飞廉近来看见我,表情也逐渐柔和起来。想来应该是我弃恶从良后的表现不错,每次给他俩送完夜宵放下就走,没有让他的帝辛像从前一样纵情声色,荒废事业。
【4】
这天,我正低头蹲在灶台边,苦思冥想如何提醒伯邑考这个小可怜有人要把他剁成肉酱。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
想啥来啥,正是伯邑考。他拎了个篮子,忸怩地开口,依然是轻柔好似女子的嗓音:“王后,这是从西南夷地快马送来的新鲜竹笋……那个,那次因为错把稻米磨成浆而被大王责罚,多谢王后救我。”
我瞅瞅那菜篮子,装着的竹笋细嫩挺拔,娇翠欲滴,很是新鲜可爱。
伯邑考指了指篮里的笋,“这笋鲜倒是鲜的,却总有股涩味,想着王后心灵手巧,应该有办法做得好吃。”
敢情是搁我这打秋风来了。
“你倒是个会吃的。”我扑哧一笑,“这鲜嫩嫩的竹笋,配上火腿煲一罐腌笃鲜是最佳,也可配着五花肉丝炒,或是只用油一焖,出锅撒上一把葱花,也好吃得很……你喜欢吃哪种?”
伯邑考用手拨弄着篮子里的笋,“王后上次做的米粉,滋味甚是鲜美。”
篮里的笋拨开,露出底下埋着的一个陶罐来。陶罐里满满盛着白色的米浆。
好家伙,他这是有备而来啊。
看着篮子里的鲜笋和米浆,我忽然有了主意,“有一道米粉以笋入味,只是准备需要时日,最快也得三日。你先去帮我打一罐井水来。”
伯邑考照做,待打得水来时,我已经手快将笋剥好洗净,放入井水罐中,再细细密封好,用石板压住罐口。
“那我三日后再来。”伯邑考低头行礼。
“再来时,帮我带一篓门前小溪里的螺蛳来。”
是的,我要给他做螺蛳粉吃。
三日后,伯邑考一早便如约而至,带来一篓螺蛳。
我烧好油锅,等着他把螺蛳治干净,并葱姜一道煎出香味,再倒入用猪骨火腿吊好的高汤,直炖到中午,汤头浓郁发白。
从罐里取出发酵三天的酸笋,细细切丝。伯邑考好奇地在一旁伸着脖子看,罐子开封时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掩面屏气掉头就走。
我忙着将酸笋丝并香料入锅煸熟。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来自遥远南方的神秘力量,我前世的最爱。
不多时,一碗酸臭扑鼻的螺蛳粉大功告成,配上我提前准备好的炸腐皮、木耳丝、萝卜干和酸豆角。再次感叹辣椒的缺席,否则一勺红油才是灵魂。
伯邑考用手捂着口鼻,看着面前这碗螺蛳粉,又看看我,迟迟不敢动筷。
“趁热吃啊,一会米粉该不爽滑了。”
伯邑考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将头别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速转头,拿起筷子,呼噜噜嗦了一大口粉。
真香定律显灵了。他抬头,眼睛睁大,两侧太阳穴仿佛出现了中华小当家特效电波。
我点头微笑。
一碗螺蛳粉很快见了底,直吃得他额头渗出汗来,嘴里尤自唏哩呼噜。
“闻着臭,吃起来香。”伯邑考给出了所有螺蛳粉爱好者都会说的一句评价。
“是啊,香与臭,常常只有一线之隔。这也是我最爱螺蛳粉的原因。”我舌尖上的中国解说上线,“臭,更像是一种屏障,只有真正爱慕它的食客,才有勇气拨开浓重的防备,品尝到酸臭背后直击灵魂的鲜香。”
“就像人一样,有些人只有卸下重重的防备,才能认清真心。”
伯邑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5】
第二天,听闻伯邑考生病了,上吐下泻,还发烧了。
帝辛少了人服侍,气得破口大骂,直说伯邑考太过娇贵,受了点风寒便一病不起。我却吓坏了,他要是因为吃螺蛳粉嘎了,都不用帝辛动手,说不定老姬昌连夜越狱回国造反。
我带着一罐白酒,找了个借口来到伯邑考卧房。只见他脸色潮红,蜷缩在粗被里昏睡。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我取来浅盘,倒出白酒,轻轻掀开他的被子,松了松衣领,用布沾了酒替他擦身。
酒精蒸发带来的清凉舒适,让紧闭着双眼的伯邑考舒服得翻了个身,嘴里呓语了一两句什么“父亲”“弟弟”的听不真切。
这一动,宽松的长衫直直袒露开来,露出他精瘦而硬朗的胸膛直到……小腹。
指尖轻滑过他滚烫的肌肤,和濡湿贴住锁骨的头发,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两下。
……快速擦完浅盘里的酒,我长舒一口气,还好他一直没有醒。给他重新盖好被子,准备快快走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了我攥住被角的手。
一双因为发烧而水汽氤氲的眼半睁,看着我。
“好好休息!”惊慌之下我抽出手,快步走出门。
刚才怕透风着凉关着的门什么时候半开着了?
……不管了,赶紧逃离这气氛逐渐微妙的房间。
次日,我吩咐宫人给伯邑考煎了柳树皮水送去。昨晚睡不着,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科普,柳树皮中含有水杨酸,提炼出来就是后世的阿司匹林,应该对退烧有效果。
又过几日,听闻他已大好,我悬着的心放下了,总算没有酿成食品安全事故。
帝辛也没有给伯邑考多放病假,召他继续随侍左右,好狠心的资本家老板。
偶尔和伯邑考一同服侍老板,他还是那么彬彬有礼,我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6】
这天,帝辛不经意说起最近收到周国上书,要派使团来朝歌朝奉纳贡。
因为老姬昌还被帝辛囚禁在商,听闻这次率队前来的,是周国军队事实上的统帅——王子姬发。
“武王伐纣”的周武王,就是他。
日后攻破朝歌,在摘星台上砍下了帝辛和妲己脑袋。
我在锅盆灶台间消磨掉的求生欲,从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再次燃烧了起来。
我现在去跟帝辛说,周国即将到来的小子以后会灭掉商国并砍下你我的脑袋,他肯定是不信的,毕竟现在商国战力十足如日中天。
不如想个法子旁敲侧击地提醒他。
至于物理消灭姬发……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比如后宫小说里常见的下毒手段,酒里加点鹤顶红断肠草什么的。
我私下找宫人打听有没有什么毒物,结果他们给我找来了一筐蛇蝎癞蛤蟆……这下毒的难度也太高了,敌人还没毒死,我就先把自己送走了。
很快,就到了周国使团的接风宴。
席位按照我先前的吩咐,将四张长案拼成四方桌,中置一铜鼎,下烧炭火。这鼎也是我事先找匠人定制的,中间横竖各置了两块长铜片,将鼎分为九格。
后世流行的九宫格火锅便是了。
我“啪啪”拍两下掌。帘子后面的宫人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新鲜的牛肉、羊肉、鹿肉、猪肉,事先揉制的鱼丸、虾丸、菌子肉丸,炸腐皮、老豆腐等豆制品,香菇蘑菇萝卜和各种青绿蔬菜间杂制成拼盘,煞是好看。还有我精心调制的几种酱料,芝麻酱、麻油、米醋花椒油、韭菜花酱、虾酱,不一而足。
当然了,还有我狠狠用污水腌制了几天的酸笋。寻找毒物的计划到底失败了,只有靠我这双巧手自制一个了。
酸笋端上来的时候,伯邑考脸都绿了。
“着实有趣,古有夏禹将天下分九州,今有王后将大鼎一分为九,真是妙哉。”姬发笑语。
这小子还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出来我设计的机锋。待会我就是要让你俩在这象征九州的地盘上抢起来,好让帝辛看出你这狼子野心。
“这比喻甚是精妙,这么说来,这当中一格,正是朕这居于中原的大邑商咯。”帝辛拿长箸敲敲鼎边。
我把食材倒入居中一格。铸鼎的时候,我吩咐匠人要两边厚中间薄,烧炭火的炉子也精心设计了一个小巧的,还心机地给中间一格倒上热水,因此这火锅中间沸腾得快,周边几格还毫无波澜。
另外两人眼巴巴看着我殷勤地给帝辛献菜,吃得帝辛满面红光,自己面前的格子还毫无动静。
我都能听到他俩咽口水的声音了。
姬发的一双筷子在他自己面前那一格里翻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哎呀,这小邦周的格子里真是什么也没有,还是得靠大王施舍一点了。”
好小子,还真是会扮猪吃老虎。
“妾去端来甜品,去去这火锅的味道。”我离席来到厨房,端出准备好的酒酿小圆子,狠狠地往姬发那碗里又滴了些酸笋汁。
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帝辛和伯邑考都不在了。
“和大王和与长兄说起东夷战事,他俩去拿地图了,等下就回来。”姬发开口道。
我没好气地把那碗滴了酸笋汁的酒酿小圆子放在他面前,“那你先吃吧。”
“今日酒足饭饱,多谢王后款待。” 姬发眼睛一瞥,突然凑过来神秘开口:“中冓之言,不可道也。听闻那日王后亲自替我长兄擦身……我这长兄丰姿俊雅,不知是长兄先起意,还是王后先有意?”
我猛然想起那日伯邑考房中半开的门。也许是心虚,我提高了音量:“妾身为人妇,属意的乃是大王这般威武雄壮的汉子。至于你那长兄,美则美矣,一开嗓却是个娘娘腔,这般没有男子气概的人物,也配说我喜欢他?”
姬发突然灿烂一笑,冲着我身后说道:“大王和王后可真是恩爱,大邑商的福气啊!”
我转头,身后站着帝辛和伯邑考,脸色都很精彩。
这是乘人不备直接诛心啊!为了陷害自家哥哥不惜挑拨帝辛与我。
我很快反应过来,立即蹙眉捧心,一副痛心疾首的绿茶样:“不知妾今日哪里做得不周,王子就算与兄长不和,也不该把这脏水泼在妾身上呀!”
一边说一边扑在帝辛身上,按住了他想要拔刀的手,“要是让大王有什么误解,妾丢了性命是小事,伤了商周两国世代友好事可就大了,妾可担不起这红颜祸水的恶名。”
说罢还嘤嘤哭了起来。
都上升到两国世代睦邻友好的外交高度了,姬发不得不面对帝辛行了个大礼,表示是自己酒后失言,乞求责罚。帝辛听明白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不痛不痒训了他俩一顿,也就罢了。
但在我心里,事情可没完。姬发既然已经出手,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7】
那次宴会过后没几天,姬发就率队回国了,走之前信誓旦旦了一番将为大邑商效忠死守西境的话。
或许是这次觐见让帝辛对周国的态度十分满意,他觉得帝国的西境算是稳住了,对外宣布帝国的战略重心在东夷。
他要御驾亲征。
飞廉将军打头阵。许是怕旅途寂寞,帝辛把我也带上了。
旅途中的原野风景十分野性。而车内的气息常常也是野性的,这白日里明媚的火热,多少让我感觉有些羞耻,门外正在驾车的伯邑考会不会听到?他会怎么想?
还有那天被姬发一激脱口而出的话……他会不会在意。
入夜,营帐前点起篝火,架鼎煮食。
伺候帝辛吃饱喝足后,他转身进了大帐,与飞廉他们一起参详战事。我借口军国大事不感兴趣,留在了营帐外。
伯邑考正独自坐在篝火边发呆,我挎着一个篮子,朝他走去。
“尝尝?新鲜的烤肉串,配上刚烙的小饼和香葱,卷着一块吃,滋味与一般的烤肉大为不同呢。”我讨好地把篮子伸到他面前。
伯邑考没有抬头,喉结微动了一下。
我撕开一张小饼,放上两串烤肉,一根嫩绿香葱,抓过他的手,“喏,像这样卷起来,串肉的树枝一抽,便可尽享美味了。”
伯邑考仍旧没有转头看我,却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我又变出一壶酒,拿出两只杯子,倒满,递给他。
他赌气似的一口喝光。
“还在生气吗?那天我说的话……”我期期艾艾地开口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心急,怕大王误会,对你不利。你这些天都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可是在意这个?”
“臣嗓音柔弱,怕脏了王后耳朵。”说罢仰头又喝光杯中酒。果然还是在赌气啊。
“自从父亲被囚,我在商国为质已经七年了。”伯邑考仰头又是一杯酒,“七年,这七年间我日日尽心服侍商王,以为小心翼翼便可换得商王宽宥,大发慈悲放了我父子。”
一下子酒灌太多了,伯邑考的脸和眼睛都红通通的。
“要救你父亲,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办法。”我目光炯炯。
“什么办法?我一个没有男子气概的娘娘腔,又没法统帅兵马踏平朝歌。”伯邑考自嘲道。
我脑海里闪过姬发阴险的脸,大胆开口:“统帅大军也可以德服人的……这些年帝辛留你在身边,其实也是试探你培养你,只要你有朝一日能接替你父亲成为周国之主,你父亲退位,自然对帝辛就没有了价值,到时以太上皇的身份荣归故里便是。”
我凑近伯邑考身边,“其实帝辛对你那弟弟姬发并不放心,他血气方刚又手握兵权,对帝国未免不是一个隐患,只要他还统率周国一日,帝辛便一日不会让名义上的周王回国,以作筹码要挟。而你不一样,帝辛太了解你了,对你足够放心,立你为王候必然商周两国永修和好千秋万代啊。”
只要伯邑考成功继位当上周国国君,后面就没有武王姬发什么戏份了,我大概率也可安享天年。
伯邑考怔怔看着我:“可是,我怕我做不到……”
“我帮你。”我朝他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那夜,伯邑考酒饮了一杯接一杯,直到酒壶见底。
篝火燃尽,他醉倒在我的腿上,忽然说起生病时我替他擦身的事,握着我的手,又说起他这些天忍受着车厢里的旖旎风光是如何心猿意马……
【8】
次日晨起,飞廉来报,东夷大捷。
帝辛大喜过望,开心地抱起我原地转了一个圈。
我也十分高兴,总得烹牛宰羊好生庆贺一番。
这么琢磨着,我带着几个宫人走出营地,想找找这山野之间有没有什么新鲜食材。
不多时,一个宫人拎着一只黑毛红冠的大黑鸡过来。
我一阵惊喜,今天的主菜有了。
回到营地厨房,把黑鸡拔毛整治干净,往鸡肚子里塞满红枣糯米,用苇草包上,苇草外面再裹上泥,放到火里烤——前世曾有一次与友人徒步露营,夜晚篝火边烤上这样一只叫花鸡,在疲惫的野外,真是人间至味。
想到篝火,便想起昨夜与伯邑考的深夜长谈。一会趁帝辛心情好,吃饭的时候再把立伯邑考为周王的事给他吹吹风,探探他的心意。
帝辛突然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个头戴羽毛高冠、身着彩纹绣衣的长者,正是此行负责占卜战事的大祭司。
殷商尚鬼神,特别在祭祀祖先、求年问雨、祈祷战胜这些事情上尤其迷信,因而祭司地位很高,御驾亲征这种国家大事必须随行,好随时卜问吉凶。
正要迎上去,向帝辛介绍即将烤熟的叫花鸡,却没想到下一秒,帝辛唰得一下抽出了他那把龙首佩刀——
指向了我。
我下意识后退,对着帝辛燃着怒火的目光。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起身上前,故作亲昵拉住他手臂,强压住心头慌乱,镇定开口:“大王,可是妾做错了什么?妾今日都在厨房忙碌,精心烹制的叫花鸡马上——”
帝辛猛地抽出了手臂,我身形一晃,重重跌坐在地上。
大祭司缓缓开口:“听宫人言,王后今日捕杀了一只黑色玄鸟?”
我看了看还在冒着烟的柴火堆,不解道:“是啊,有宫人抓到一只大黑鸡,我想着做给大王吃的……”
我猛然回头,看到那抓鸡的宫人正殷勤地把裹着泥壳的叫花鸡从柴堆里扒拉出来,用木棍敲开,剥掉层层包着的苇叶,顿时整个厨房里冒着烤鸡的油脂香气。
这香气却让帝辛和大祭司的脸色霎时又变了两变。
大祭司调门提高:“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鸟是我商人祖先化身,如今正逢大战,王后此举,恐怕不吉。”
????
扯什么淡,我不过是烤了一只鸡而已啊。
跟这种神神叨叨的神棍没什么好沟通的,我望向帝辛:“那依大王看,该如何处置这只烤……玄鸟?”
大祭司说道:“这自然应该看神明的意思。”
大祭司捡了一块牛骨,掏出一把小刀在上面不知写写划划些什么,然后来到火堆旁,双手交叉捧起牛骨碎碎念了半天,把牛骨投进了火堆。
过了半晌,大祭司用木棍把那块牛骨扒拉出来,仔细观察上面烧裂的纹路。
“神明意思,要见到穿白衣之人的血,才能平息玄鸟之怒。”大祭司抬头,眼神分明看着我。
帝辛身着黑色战衣,大祭司衣服花里胡哨,宫人们只有资格穿葛布麻衣。
只有我,穿着白色裳裙。
这针对也太明显了吧!
我看向帝辛,他的眉间已经皱成了一座山,握着佩刀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有些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刀尖缓缓抬起。
我也闭上眼。
“噗——”刀划过血肉的声音。
我却没有感觉到痛。睁开眼,刀并没有落在我身上。
一抹白色身影挡在我面前。
是伯邑考!他不知何时出现,硬生生用自己的手掌替我挡了这一刀。两个血糊糊的东西滚落在地,是他的手指……
伯邑考闷哼出声,蹲了下去,额上青筋暴起。
“快!快传医官!”我惊慌失措,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一面连滚带爬从炉灶里扒拉出来炉灰,撒在手上替他止血。
帝辛眉头仍然紧皱,看着伏在地上的我俩。
“穿白衣之人的血,大王已经取了。此事,便可过去了。”伯邑考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不自量力。”帝辛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医官很快来了,给他做了包扎,惋惜地说断指不能再接。
“你这是何苦呢!” 我望着他煞白的脸,带着哭腔开口。
“是你说的,卸下厚厚的防备,才能看清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