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锋模型馆的玻璃门被风刮得哐当响,陈砚蹲在工作台前,左手捏着半片模型机翼,右手的刻刀悬在半空。
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橱窗斜切进来,在他额角的汗珠上折射出细碎光斑——这架F-22猛禽模型的垂尾角度偏了0.3度,顾客明天就要来取,他得赶在闭店前修正。
“陈哥,胶水借我用下?”扎着马尾的姑娘从里间探出头,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模型漆,是和他一起学徒的李小萌。
她晃了晃手里的空胶水瓶,发梢扫过挂在胸前的工牌,“王叔刚送来的郑和宝船模型,船帆胶不牢。”
陈砚应了声,弯腰去抽屉里翻胶水。
指尖碰到个冰凉的物件,是爷爷留给他的青玉镇纸。
这东西他每天都要擦三遍,说是“老物件有灵”,此刻却被他随手推到桌边——工作台堆着二十几个零件盒,他急着找胶水,胳膊肘不小心蹭到镇纸边缘。
“啪嗒!”
青玉镇纸坠地的脆响像根针,瞬间扎破了模型馆的安静。
陈砚瞳孔骤缩,膝盖撞翻了零件盒,塑料小螺丝滚得满地都是。
他扑到地上,镇纸裂成两半,裂纹从龙首嘴部贯穿到云纹尾部,像道狰狞的伤口。
“我去!”李小萌跑过来,蹲在他旁边帮着捡碎片,“这不是你爷爷......”
“没事。”陈砚喉咙发紧,指尖抚过裂纹。
爷爷临终前攥着这镇纸说“等你能守住它,就能守住命”,可他连三天都没守住。
他把碎片拢进掌心,青玉特有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来,后颈突然泛起一阵麻痒,像有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
抬头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李小萌头顶飘着团淡灰色雾气,雾气里浮着行猩红数字:08:23:17。
数字下方是模糊的画面,像老式电视机雪花屏——能勉强看出是楼梯间,李小萌抓着什么东西的手在抖,背景有刺目的白光。
“陈哥?
你眼睛红了?“李小萌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陈砚猛地眨眼,再看——她头顶的数字还在,08:22:59,正在一秒秒往下跳。
他伸手去碰那团雾气,手掌直接穿了过去,只触到温热的空气。
“小萌,”他声音发颤,“你最近去过楼梯间吗?”
“啊?”李小萌被问得懵了,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模型架,“我昨天帮王姨搬画框,在美院家属楼爬过楼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砚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转向窗外,路过的外卖员头顶飘着1:03:42,穿西装的上班族是15:47:01,连蹲在店门口的流浪猫都有数字,3:05:00——猫正歪头舔爪子,完全没意识到倒计时的存在。
“叮——检测到黄泉眼觉醒。”
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开,陈砚踉跄着扶住工作台,玻璃罐里的模型漆哗啦啦晃出一片涟漪。
他看见视网膜上浮现出半透明面板,字体泛着幽蓝:
【系统绑定中...10%...50%...100%】
【宿主:陈砚】
【当前能力:黄泉眼(初阶1级)】
【能力说明:可观测目标死亡倒计时(精确到秒)、死前闪回画面(模糊片段)】
【任务触发:云京美术学院女学生坠楼案(表面为自杀,实为他杀),请于2小时内抵达现场阻止下一次死亡,任务评级将影响黄泉眼进阶】
“系统?”陈砚攥紧镇纸碎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什么黄泉眼?我爷爷说这镇纸是......“
“陈哥你真没事吧?”李小萌伸手要摸他额头,被他本能地躲开。
她的倒计时已经跳到08:19:07,画面里的白光更刺眼了。
陈砚突然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不只是李小萌的未来——如果这是真的,他必须弄清楚怎么回事。
“小萌,”他深吸一口气,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我有点急事,模型馆你先看着。”
“哎你......”
陈砚没等她说完就冲出门。
秋风吹得他眼眶发酸,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系统提示音不断:【剩余抵达时间:1小时53分】【目标地点:云京美院雕塑系教学楼】。
他跨上停在门口的二手电动车,钥匙插进锁孔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刚才瞥见自己倒影里,左眼眼白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浸在黄泉里。
美术学院的雕塑楼前围着警戒线,穿警服的人进进出出。
陈砚混在围观学生里,看见台阶上用粉笔画着人形轮廓,旁边落着半只红色发夹。
他眯起眼——发夹正上方飘着团更浓的灰雾,数字已经归零,画面却还在闪:女生被推了一把,身后有只戴皮质手套的手,袖口露出半截青黑色纹身。
“同学,别往前凑。”保安过来撵人,陈砚顺势退到花坛边。
他摸出手机假装拍照,镜头对准雕塑楼天台。
那里站着个穿米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人群抽烟,指尖的火星明灭间,陈砚看清了他袖口的纹身——和死者画面里的一模一样。
“赵老师!”有警察喊,“死者室友说她最近在准备毕业雕塑,可能和导师有矛盾......”
陈砚认出那是美院的雕塑系主任赵文远,上个月来模型馆定制过雕塑支架。
他挤到赵文远身边,压低声音:“赵老师,死者坠楼时,推她的人戴皮质手套,左手背有青黑纹身,对吗?”
赵文远的瞳孔猛地收缩,烟蒂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
现场监控坏了,这是警方没公布的细节......“
“我还知道,”陈砚盯着风衣男的背影,模型馆学来的空间构图知识在脑海里炸开——雕塑楼天台边缘的栏杆高度,和死者身高的比例,根本不可能自己翻过去;死者指甲里的纤维,和皮质手套的材质吻合。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微型模型零件,是昨天顾客定制的飞机起落架,“您让人把这个放在死者雕塑工作室的通风口,今晚十点,会有人来取。”
“你到底是谁?”赵文远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发疼。
陈砚抽回手,看了眼手表——系统提示任务剩余时间还剩47分钟。
他转身走向电动车,后视镜里,赵文远正盯着零件发愣,风衣男已经从天台消失,背影有点慌。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陈砚摸了摸口袋里的青玉碎片。
镇纸裂纹里渗出淡青色液体,像血,又像泪。
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关键线索触发,任务评级提升中......】
雕塑楼的警灯还在转,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砚突然笑了,笑声混着风声飘出去——原来爷爷说的“守住命”,是让他守住别人的命。
他拧动电动车油门,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朝着李小萌的倒计时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刻的藏锋模型馆里,李小萌正踮脚够高处的模型胶。
她头顶的倒计时跳到08:05:32,画面里的楼梯间,那道白光突然变成了血色。
陈砚的电动车在柏油路上划出一道急弯,后胎擦过路牙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攥紧口袋里的青玉碎片——镇纸裂开的纹路里,那丝淡青色液体正沿着指缝渗出来,像根细针在扎他的掌心。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任务剩余时间显示着43分17秒。
他原本要去追李小萌,可赵文远那声“你怎么知道”在脑子里转了个弯——那风衣男袖口的纹身,和死者死前画面里推她下楼的手一模一样。
如果现在不把证据链砸实,等凶手反应过来,李小萌的倒计时可能根本撑不到救援。
雕塑楼的侧门虚掩着,陈砚把电动车往灌木丛里一推,猫腰钻了进去。
墙根下还残留着警戒线,被风掀起一角,在他脚边晃出惨白的影子。
他摸出手机照亮,台阶上有半枚带泥的鞋印——42码,比死者的运动鞋大两号,和画面里那双手的比例对得上。
工作室的门没锁。
陈砚推门时,松节油的气味猛地撞进鼻腔,混着石膏粉的腥气。
墙上挂着死者的毕业雕塑设计图,青铜少女的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草稿纸。
他凑近了看,铅笔线条里藏着只戴皮质手套的手,指尖掐着个微型齿轮——和他塞给赵文远的飞机起落架零件一模一样。
“果然。”他低声说。
模型馆的工作台在脑子里转起来:上周三下午,赵文远来定制雕塑支架时,说要能承重五十公斤的合金钢。
可死者的雕塑是空心青铜,最多二十公斤。
“他要的不是支架,是能固定齿轮的卡槽。”
墙角的通风口积着灰,陈砚蹲下去,用指甲刮开边缘的灰尘——一道新鲜的划痕,和他给赵文远的零件边缘弧度完全吻合。
系统突然震动,视网膜上弹出死前画面:死者趴在雕塑台上,背后伸来戴手套的手,腕骨处的青黑纹身正蹭到她的后颈。
“啪嗒。”
门被推开的声音。
陈砚猛地转身,看见赵文远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他给的零件,额角沾着雕塑楼外的梧桐絮。
“你说的通风口。”赵文远的喉结动了动,“我让人拆了,里面有这个。”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枚带血渍的微型齿轮,“和死者指甲里的纤维做过比对,是同一副手套的磨损。”
陈砚盯着那枚齿轮,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死者画面里,推她下楼前,凶手曾扯过她的项链——项链坠子是个齿轮造型,和这枚几乎一模一样。
“赵老师,您上周定制支架时,是不是说过‘要能藏住机械机关’?”
赵文远的脸白了。
他后退两步,后腰抵在雕塑台上,碰倒了一罐丙烯颜料。
橘红色液体在地面蜿蜒,像道凝固的血。
“三年前,我带学生去灵墟遗址采风,”他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暗棺社的人混进来,说能让雕塑‘活过来’。我……我签了份协议,用毕业作品换他们的材料。”
陈砚的瞳孔缩成针尖。
黄泉眼突然发烫,他抬手一摸,眼角竟渗出淡青色的泪。
系统提示音变得尖锐:【检测到关键人物秘密,任务评级提升至S级】。
他扯了张纸巾按在眼尾,问:“死者发现了协议?”
“她昨天说雕塑的关节太灵活,不像青铜该有的重量。”赵文远抓起桌上的设计图,猛地撕开背面——一张泛黄的契约书掉出来,落款处盖着暗棺社的玄铁印,“她要去异修盟举报,所以……”
“所以凶手替你动手了。”陈砚弯腰捡起契约书,纸页边缘有焦痕,“暗棺社怕事情闹大,派了人来清理。风衣男袖口的纹身,是他们的‘清道夫’标记。”
窗外传来警笛声。
赵文远突然抓住陈砚的胳膊,力道比在雕塑楼时轻了许多:“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帮我?”
陈砚抽回手,摸出青玉碎片在眼前晃了晃。
碎片映着窗外的警灯,投下淡青色的影子:“我能看见死亡。赵老师,您头顶的倒计时还有三天。”他指了指对方的胸口——那里浮着行猩红数字,“暗棺社的契约,是拿命换的。”
赵文远猛地捂住胸口,后退时撞翻了雕塑架。
青铜少女“当啷”落地,露出底座里嵌着的微型齿轮。
陈砚弯腰捡起齿轮,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任务完成,黄泉眼进阶至2阶】。
他感觉眼底的灼痛轻了些,青玉碎片的裂纹里,淡青色液体不再渗出,反而往深处缩了缩。
“跟我去异修盟。”陈砚把契约书塞进赵文远手里,“他们能解你的命局。”
赵文远攥着纸页,指节发白:“你……你还能救其他人吗?”他突然想起什么,“上周二,传达室的王奶奶说看见雕塑楼半夜有光,后来就总说头疼……”
陈砚的脚步顿住。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视网膜上的倒计时突然重叠——李小萌的07:32:15还在跳,可另一个倒计时突然从角落钻出来:王奶奶,00:58:47。
死前画面在眼前炸开:狭窄的楼梯间,王奶奶扶着栏杆往下走,脚边滚着个青铜齿轮。
她弯腰去捡,背后伸来戴皮质手套的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王奶奶住模型馆楼下。”陈砚的声音发紧。
他转身冲向门口,风掀起桌上的草稿纸,露出背面用红笔写的“下一个:清洁工”。
赵文远在身后喊:“我让保安去守着!”
“来不及了!”陈砚冲进楼梯间,青玉碎片在口袋里发烫。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警笛,“王奶奶有夜盲症,这时候该去厨房热中药了……”
电动车的轰鸣声响彻街道。
陈砚把油门拧到最底,后视镜里,雕塑楼的警灯越来越远。
风灌进领口,他摸了摸眼角残留的淡青色泪痕——这次不是痛,是烫。
模型馆的招牌在前方亮起。
陈砚看见二楼窗户透出暖黄的光,李小萌的影子在窗帘后晃动。
可他的目光扫过一楼的窗户——王奶奶的房间黑着灯,窗台上的中药罐还在,药香混着风钻进他的鼻子。
倒计时跳到00:05:00。
陈砚的电动车在楼下急刹,轮胎擦地的声响惊飞了停在电线上的麻雀。
他跳下车,钥匙串在手里叮当作响——王奶奶总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花盆底下,第二块砖缝里。
“奶奶!”他边跑边喊,“别碰楼梯间的东西!”
门把在手里转动的瞬间,他听见楼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陈砚的指尖几乎是黏在门把手上拧动的。
备用钥匙的铁锈味还残留在指腹,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却比往日更尖厉,像根细针直接扎进他耳膜——王奶奶总说这门该上油了,可他上周路过时忘带润滑油。
“奶奶!”他喊的第一声带着破音,鞋跟在瓷砖上滑出半道白痕。
客厅的老式挂钟停在八点十七分,往常这个点,王奶奶该端着中药罐去厨房热药了,可此刻通向卧室的走廊黑洞洞的,只有窗台上的中药罐还立着,褐色药汁在月光下泛着黏腻的光。
卧室门虚掩着,陈砚撞开门的瞬间,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王奶奶蜷在褪色的牡丹花被单里,银发散成乱草,左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
她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嘴角沾着暗褐色的残渣,呼吸声粗重得像风箱——那是中毒的典型症状。
视网膜上的倒计时正在疯狂跳动:00:02:17。
陈砚踉跄着扑到床边,膝盖磕在床头柜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他的手指刚碰到王奶奶手腕,黄泉眼自动启动,死前画面在眼前闪回:模糊的厨房,王奶奶正把一把伞状的灰蘑菇丢进炒锅,油星溅在她手背,她笑着嘟囔“小磊最爱吃菌子”,然后画面骤转成她捂着肚子倒在楼梯间,脚边滚着个青铜齿轮。
“误食毒蘑菇。”陈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