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豆豆作品

第一幕

2003年

 成都某法庭

钟表滴答，陈萍调整话筒

陈萍：（正色，话筒音）本辩护人提请合议庭特别注意，公诉方提交的报告显示，死者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的死亡。结合监控来看，我的当事人与死者始终保持安全距离，并且其言语行为，未达到刑法意义上的暴力胁迫程度。恳请法院依法对我的当事人，作出不负刑事责任的公正裁决。

死者家属：你怎么不说他追了我男人三条街，把我男人逼到死胡同！

被告：王大姐，我真的没碰到李哥一根指头。他说要烧我铺子我一急才追到他跑，我也不晓得李哥有心脏病啊。

死者家属：放屁！你睁眼说瞎话，你这个杀人犯！！

审判长：请保持法庭秩序！受害者家属如有意见可依法提起抗诉，不得干扰庭审程序！

陈萍：（整理资料，话筒音）现有证据无法证明我方当事人存在故意伤害行为。（转向死者家属）作为执业多年的辩护律师，我理解您失去家属的痛苦，我当事人也愿意出一笔钱用于民事赔偿。

死者家属：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我男人的命，我闺女昨天还问她老汉去哪了，你们让我啷个答？啷个答嘛！

乌云渐渐盖过楼顶，窗外噼里啪啦下起小雨

审判长：经合议庭三次评议，本院认定被告人的讨债行为与死者死亡，不存在刑法上的直接因果关系。不过本庭特别提示，被告在追逐过程中的言语辱骂，已单独构成治安管理处罚事件。现在宣读判决主文：一、责令当事人支付精神抚慰金人民币十万元…

死者家属冲向被告

死者家属：（被法警摁住）你们放开我！！！凭啥子他杀了人，还能活的好好的，凭啥子……

助手：师父，那位女士……

陈萍：（深吸一口气）小刘，法庭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们能做的，无非是根据条文做出合理辩护……既然选择这一行，有些事就得想明白了。

雨停，电扇嗡嗡吹 3：03

林春生：（闷头数钱）夜班补贴230……高危补贴 310……三千四……三千五……（掐指算）输液去掉40……工头介绍费200……七折八损95，这样再存上个140（继续数）

陈建国：白叨叨啦！两千存住，剩下留着花。

林春生：还是存着两千二吧，五百应该够这俩月使唤嘞……

陈建国：你个死心眼，住我这儿我都没跟你算账嘞！

林春生：（喃喃）90，100……120……140……150，给（把钱折好）150，这月房钱，拿着……你拿着

陈建国：（打哈欠）算球！早些年俺老娘和闺女在老家多亏恁照应，等手头宽绰了再说。

林春生：（躺在凉席上，若有所思会）建国，恁闺女过几年也大嘞，搁恁嫂子家也不是长法，明儿个给接来城里上学吧，再怎么样总比老家的强。

陈建国：这屋太破太小嘞，住不下。

林春生：我听工头说……想读好高中好像……得占啥学区房，赶明儿咱俩去打听打听，寻个小点的便宜的，能上学就中。等攒够了钱，到时候带恁闺女搬水泥楼住去，带楼梯嘞！

陈建国：（过会）你说嘞在理。

林春生：（望会光秃秃的房梁）我没后，恁闺女就是俺闺女。接来了也叫她认我爹，中不中……你说中不中啊。

陈建国：（闭眼）你美着嘞。

林春生：建国，我看这个工头怪好嘞，要不改天我打两瓶酒，再买点卤菜，猪头肉，凉皮啥的，喊他来俺俩这吃点喝点？

陈建国：（犯困）人家开四个轱辘的能跟咱喝散酒？人顿顿下馆子，喝的都是带年份的，一顿饭能吃没咱半月工钱。

林春生：诶哟，那可不敢（看着窗外）老家的麦子该收啦……诶，建国，我看今天恁鞋脚趾头都顶出来了，我给你买双胶鞋吧，你穿多大码的……建国……建国？

陈建国：（传来呼噜声）

林春生：（摇头）

关灯睡觉

6年后

2009年（现在）

闪回，电话接通

陈萍：（迷糊）嗯？

女儿：你人呢？

陈萍：（翻身）楠楠，怎么了？

女儿：你上周答应今天来学校参加运动会，你是不是又忘了。

陈萍：（惊醒）啊？（看下手机时间）没……没没没，没忘！妈没忘（赶紧下沙发）那个，妈早上刚好有……有点事，我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啊！外婆应该在吧……

电话被挂断

陈萍：（抓头发自责）加班加班，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猪脑子。

闪回，公交车上，林春生站着盯着窗外发呆

广播：下面播报几则新闻……

陈建国：老林！新千年都过罢三年啦，早叫你从庄上挪窝来城里开开眼，瞅瞅这大楼，比在老家侍弄鸡鸭鹅得劲多啦！

林春生：（混响，四处打量，憨笑）嗯。

广播新闻：……

陈建国：我给你寻嘞这工地咋样？搬砖得劲不？

林春生：（混响，吃着馒头，不停点头）中。

广播新闻：……

陈建国：（四处坍塌，死死用力）老林！拽住俺手……死命拽啊，老林！

刹车声

林春生：（拉回现实，身子不自觉抖了下）

学校保安亭，窗户拉开

保安：（瞥老林一眼，继续看报纸）你找哪个迈？

林春生：（垫脚趴在保安亭窗边，卑微递烟）诶…哥，抽根烟……（见不理自己）老哥，老大哥……我叫林春生（眼巴巴看着）

保安：（头也不抬）不会抽，哪个是林春生哦。

林春生：（赔笑）哥，我是以前搁恁学校修体育场的，咱俩见过，我和俺老乡陈建国的工钱还差一年多嘞……

保安：晓球不得！老子就是个保安，莫给我扯那些东西！

林春生：哥，不劳你费心！我进院找旁人问！（拿出纸）哥，你瞅！这是我和陈建国嘞工钱条！上面有字，07年3月开始在这做工嘞……您瞅瞅。

保安：脏手拿开，啥子破东西，看球不懂，滚滚滚！

林春生：亲哥！俺亲哥！你给俺开条缝就中！你发发善心帮个忙，俺闺女还等着这钱治病嘞……

保安：学校得嘛，你以为是菜市场嗦？哪个都可以进去迈？放你进去，出了事哪个背时嘛？看你就不是啥子好东西！再不走老子喊警察了哈！（关窗）

林春生：（拍窗户）哥！哥呀！哥呀！老哥呀！！

保安：莫拍！拍烂啰，你赔的起嗦？！

林春生：（尴尬收起手）哦……中……中……

学校里传来发令枪声和喝彩加油声

林春生走到马路边坐下

林春生：（擦汗，叹口气）

学校门开，一辆汽车从里面驶出 10：55

保安：（走出保安亭满脸堆笑）王主任，今天运动会，忙坏了吧？

王主任：（摇下车窗）还好，整一根噻。

保安：（笑着接过）诶哟，王主任你这，哎，太客气了嘛。

林春生：（远处看着，起身）那是……

王主任：那你忙，我有事先走了。

保安：欸！好！王主任慢走哈！

林春生：（小跑过来，喊）领导啊！领导！！

保安：（不耐烦推开林春生）诶诶诶，你在干哈子，起开些！（示意其他保安拦住老林）

林春生：（将保安一把推倒，对着车窗喊）领导！！领导！我是林春生！！你之前见过我嘞！！

车停顿一下后，加速离去

保安：（指挥）老朱，你们过来把那个哈儿按到。你！赶紧去旁边派出所报警！

林春生：（被按在地上）领导！！我不是闹事的！我是陈建国老乡林春生！！（被按住头）领导………领导啊！！！

群众纷纷围观，陈萍穿过围观人群

陈萍：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回头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林春生）

第二幕

晚上，窗外雨声，餐馆

女儿：吃饱了。

陈萍：这才吃多少，胃口不好啊。

外婆：你嘞话说的，哪个胃口不好嘛，楠楠她好得很（使眼色）

陈萍：（清嗓）今天……是妈妈不对，楠楠，妈妈向你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迟到了。

女儿：你那不是迟到，是缺席。

陈萍：（解释）妈和你认真的道歉，主要是上周接了个复杂的案子，实在走不开（被打断）

女儿：又忙着替坏蛋打官司，对吧。

陈萍：（尴尬）楠楠，妈妈是律师，工作必须按照法律程序来，有时候妈妈也是没办法（被打断）

女儿：（看向窗上雨滴）我13岁了，不算小孩了，我分的清好坏对错，你不用解释那么多的。

陈萍：（不知道说什么）

闪回，派出所

民警：身份证  

林春生：（害怕，四处暼）没……没带

民警：姓名  

林春生：林……林春生  

民警：几岁了？

林春生：四十一  

民警：（抬头打量）四十一？

林春生：（尴尬又紧张）整天风吹日晒嘞，显老…  

民警：（敲桌）晓得犯啥事不  

林春生：知道，今儿不该推那老汉  。

民警：那个是重点吗！好好想哈！

林春生：（着急）真没……没弄啥出格事啊！

民警：（拍桌）扰乱公共秩序！在学校门口闹事！

林春生：（解释）我没闹！我就瞅见车里坐的是学校管事的领导嘞…  

民警：没闹你追到人家车子跑？没闹你推人家老头子，没闹你要闯学校！

林春生：（紧张到结巴）我是替我和俺……俺老乡讨债嘞（掏出纸条）林春生，陈建国，唐河，上屯，高庄嘞，这上面有俺俩的字戳…… 

民警：（读）林春生……陈建国……陈建国他人呢  

林春生：（颤抖吐出）木……木了。

民警：啥子木了？

林春生：（过会）死嘞……去年地震出租屋塌嘞，没跑掉，搁那了…  

民警：（接过看会，对着旁边民警）去查哈。

林春生：（局促）领导，中不中给点吃的啊？晌午到现在没吃东西嘞，肚里咕噜一天了… 给一块馍就中……（民警去拿吃的）诶，谢谢，谢谢领导！

老林伸头，茫然看着门外几个保安和民警理论

闪回，外婆把门带上

陈萍：（轻声）睡着了？

外婆：睡着了。

陈萍：（一屁股躺坐沙发上）……

外婆：（递上一碗热汤）把这个喝了。

陈萍：（疲惫）放那吧。

外婆放下碗，戴上老花镜补衣服

陈萍：妈。

外婆：干哈？

陈萍：（欲言又止）没的事。

外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陈萍：我就觉得楠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外婆：说那些，我像楠楠啷个大的时候，我跟你老汉都认识了。

陈萍：（双手蒙面，深呼吸）你听到楠楠今天说的那些话吗，我……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外婆：你干那行，啥子事啥子人都可能遇的到，也是没得办法……楠楠她嘛，毕竟还是个小娃娃，你莫放心上。

陈萍：（内心难受）我如果当初不干这行，是不是一切就不是这样了，我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里，陪楠楠，楠楠更不会觉得她的妈妈是个坏妈妈……（苦涩）或许，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外婆：（看着女儿，过会）你还记不记得你毕业选择那行的时候，你咋个和我说的嘛。

陈萍：（喃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外婆：这个世界，你觉得真的是人人平等啊。

陈萍：……

外婆：（起身走向卧室）明儿一大早你还得赶回去，你工作忙的很，难得回来一次，你也快点去睡觉嘛，冰箱里有我和楠楠一起给你包的冻饺子，你明天早上莫忘了拿。

陈萍：欸，好。

外婆：（站在卧室门口）萍萍。

陈萍：嗯？怎么了。

外婆：楠楠这娃娃确实懂事咯，平时嘴上说不啷个想你，做梦的时候经常把你念叨起……这些年，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也是楠楠的骄傲。

外婆把卧室门关上

陈萍：（喉头似有东西涌动，端起热汤喝一口）

陈萍：（咽下后眼角泪滑落，看向窗外灯火）嗯……（苦涩笑一声，抿嘴擦泪）嗯……

闪回，几天后 7：33

民警：你这人啊，人怪老实的，就是做事太冲动，记到，干啥子都不可以啷个蛮干，啥子都得讲个程序，要讲法律。

林春生：中，那个，领导，俺这事恁能帮着搭把手不。

民警：工资不归我们管。

林春生：那这归哪衙门管啊，我去工地，学校，法院……都说不归他们管嘞。

民警：你嘞个事情，得去劳动监察部门，准备好材料，他们会处理的。

林春生：中，中，我这就去置办，谢了啊领导

林春生从派出所走出，阳光刺眼

林春生：（眯着双眼，沿着街道走着）……

路边公共洗手池，打开水龙头

林春生：（捧一把水往脸上擦会，长舒一口气）

第三幕

劳动局，长长的排队队伍

朱主任：（递上一杯茶）陈律师，你坐会，领导在开会，结束了我马上通知你。

陈萍：不着急。

陈萍坐大厅椅子上

陈萍：（吹口茶，扫过林春生停一眼，觉得哪里见过）

工作人员：下一位！

林春生：（谦卑，递过身份证）领导，我叫林春生，来报个案。那个，我跟俺老乡陈建国，给学校修体育场嘞，工钱还欠着一年多…总共六万多块嘞……领导你看，我怎么才能要回来。

工作人员： (头不抬，敲键盘) 哪个学校的？合同，工资条，银行流水……

老林掏出皱巴巴的工条，小心翼翼地递进去

林春生：中，您瞅瞅，我在实验二小干的，包工头叫张大贵，好些日子联系不上嘞……俺老乡陈建国跟他后面干了好多年嘞，没签过合同，钱一直都是他发，发的现钱，就打了这些条子…您瞅瞅，这个是俺名，这个是陈建国名……还有日期。

工作人员： (拿起工条翻看，皱眉) 只有包工头签名，没学校盖章？这怎么证明你跟用工单位的关系，还有，陈建国人呢？

林春生：（声音低下去）他……死嘞，去年地震的时候，为了拉我一把，没跑掉。

工作人员： (语气稍缓) 林师傅，你这情况很复杂。首先，你得证明你和陈建国是为哪个建筑公司干活。包工头跑了，你得找发包方，也就是学校委托的总包公司。其次，陈建国那部分，必须由他的直系亲属拿着死亡证明、亲属关系证明来申请，你来不行。

林春生： 领……领导，他老娘早就死嘞，只剩一个15岁的闺女，现在还躺在医院，哪懂这些啊。他咽气前…就抓着我的手…他说要我照顾好小花（着急）我答应过他的，答应过他的！

工作人员：（看着工条） 等等，你这最后一张有日期的工条，是2008年4月23日。现在都2009年7月了，已经超过一年了，就算你拿到证据，我们也不能受理了。

林春生：（哀求）领导，我求求你，你发发善心帮帮忙，俺闺女还等着这笔钱救命嘞！！（急）你都没有看见俺闺女现在可怜的……瘦的不成样了。

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林春生：（被刺激到，渐渐激动）没法……没法……没法！没法！没法！！学校说没法！警察说没法！你们也说没法！！我搞不明白了，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们咋就没法！！

工作人员：嚷嚷什么！！已经和你解释清楚了！你还要怎么样！！脾气这么大你去找律师打官司啊！在我这吵算什么本事！！

林春生像被抽干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工资条散落在地 3：49

陈建国：老林，俺闺女就拜托你嘞……

林春生：（呼吸中带着哭腔，慢慢捡纸条）中……中……

脚步声停

陈萍：（蹲下，递上一张纸条）林师傅？

林春生：（抬头看会陈律）你……你……

陈萍：我姓陈，是个律师。

林春生：律师……给人打官司的律师。

陈萍：是。 

陈律看着手中的欠条，将纸条按在林春生的手掌

陈萍：（过会，正色）林师傅，你的事，我来帮你办。

助手：师傅，他们说的没错，他这个案子难点很多。用工主体不明确，证据不足，时间拖得也有点久了，处理起来会很麻烦。5：36

陈萍：知道……而且那个体育场项目的总包单位是蜀都建工集团。发包方是学校，层层分包最后落到那个张大贵头上，关系很复杂，所以才问问你意见……小刘……你说，我们要不要接。

助手：（考虑会）这些年类似的案子很多，难度都很大……（欲言又止）

陈萍：（手中笔不停转动）

助手：不管是仲裁还是法院，结果恐怕一样。而且诉讼时间更长，费用也会更多。

陈萍：（看着手中旋转的笔，一下抓住笔）小刘，联系下林师傅，让他问问看看，有没有其他被拖欠薪资的工友。这事，我们正式接了。

闪回

工友1：老林，这是我的工资条，都给你。这几个是我另外几个工友的，都托给我了，麻烦你了！

林春生：中，中，老刘，我替俺闺女和建国……谢谢你们嘞！谢谢嘞！谢谢！

工友2：（拍肩）老林，建国闺女的事，要帮忙吱一声。

林春生：没事，俺闺女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们都不容易，（拱手）谢了啊！

工友3：（举手）我是唐小贵！！这是我的工资条！老林！还有陈律师！拜托了！！

工友4：刘德富！！这是我的条！！

工友5：齐忠顺，我的……

工友6：戴有民！！

一个个接着举手

林春生：（抹眼泪）哎！中，中，都记下了！德富兄弟，忠顺大哥，有民老哥……大伙儿这份心，我老林记心里了！不急，都别挤！咱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整理手里越来越厚的条，看向陈萍，尴尬笑了笑）陈律师，你看，这……这老些人了！咱……咱这回中了吧？

陈萍：（看着大家，笑着点头）中！

学校，办公室门打开 8：47

林春生：（起身）陈律（被打断）

陈萍：（使眼色，轻声）待会说

林春生：诶

车离开学校

林春生：陈律师……今儿个，学校咋说的？

陈萍：（专注开车）他承认项目给了蜀都建工，但说钱已经按合同付给公司了。学校没直接雇你，所以没责任。

林春生：（急切） 那你说嘞那个啥…对，蜀都建工！咱找他去！

陈萍：林师傅，你先别急，我让小刘明天正式发个律师函过去，先礼后兵，看看他们什么态度。不过……（顿了下）王主任最后那句话，你也听到了。

林春生：（低沉）他说……都过去恁长时间了，人也死了，闹有啥意思？该认命就得认命……

陈萍：你认吗？

林春生：（看着窗外飞逝的灯光）不认，凭啥认！小花就差做这最后一期手术，俺闺女的命全指望这个嘞！

陈萍：（看林春生一眼） 好，林师傅，接下来是硬仗。蜀都建工是大公司，法务的人都精得很。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条路又长又难，而且可能……最后还是要不到。

林春生：（过会）再难也没搁工地上扛水泥难，也没看着闺女病歪歪的躺着难，更没看着建国埋在石头底下难。（深吸一口气）陈律师，我相信你，你咋说我咋做。

陈萍：好，那咱们先等他们回音。要是没答复，那就去他们公司当面谈，到时候你只管把情况照实说，别的交给我。

林春生： 中！

第四幕

蜀都建工公司会议室，坐下声入

陈萍：（平稳）感谢二位抽时间见面。我是林春生先生的代理律师陈萍。关于林春生及其亡友陈建国，在贵公司承建的实验二小体育场项目中，被拖欠工资六万三千元整的事宜，我方的律师函想必贵司已经收到。今天我们来，是希望就此事寻求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蒋经理： (推了推眼镜) 没想到，业界有名的陈大律师竟为这么个小事亲临我们公司，还真是倍感荣幸啊。律师函我们收到了，不过(拿起一份文件) 我们核实了一下，实验二小这个项目我们发包给了具有资质的天星劳务公司。工人工资理应由天星劳务发放。包工头张大贵是挂靠在天星下面做事的。这钱你们应该找天星或者张大贵要，陈大律师，您恐怕找错对象了。

陈萍：（早有准备） 蒋经理是吧，根据相关司法解释，总承包企业对所承包工程的农民工的工资负有总责。分包企业拖欠工资的，由总承包企业先行垫付。据我所知，天星劳务这家公司在去年地震后不久，就因为债务问题注销了。至于包工头张大贵早已下落不明。在这种情况下，蜀都建工作为总承包方责无旁贷，您说是不是？

李总： (插话) 陈律师，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跟天星是签了合同的，钱是按进度付清的。他们自己没管好下面的人关我们什么事？再说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08年4月就停工了！现在早过了追讨的时候了！

林春生：老板！我没停过要钱啊！我找张大贵好几次，他总说下个月给我，年底给我，开了春给我……哪想到后面找不着他了，我去学校，问派出所，找法院，这一年我都跑断腿了啊！不是……我……我……

蒋经理： 林师傅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法律就是法律，时效过了就是过了。而且你们主张的工资依据就是这些(拿起老林提供的工条复印件) 包工头手写的条子，没有公司盖章，没有银行流水，这些都存疑哦。还有那个陈建国，人都死了，直系亲属呢？怎么是林师傅你来，这也不合适嘛！

陈萍：（压住脾气）蒋经理，工条上有包工头张大贵的签字，上面也有工作内容还有工作时间，这是当前工人和工地之间普遍的交易习惯（看向老林）

林春生：（拿出一堆纸摊在桌上）给，都给你…都给你看……这是这些年，在你们工地上干活的工友的手写的工条，你们都欠着他们嘞，这，3万……这个……1万多，一共 42个人，大大小小加起来算，你们总共欠咱230多万！

李总：威胁我！你们什么意思！

陈萍：我们没其他意思！这是工友们主动提供给我们作为他们遭受欠薪的证据，我们只是代为转达。话说回来，我的当事人一直在主张权利，一直在到处讨钱，并且陈建国在地震中遇难，加上地震是不可抗力，由他临终托付的同乡林春生代为追讨，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蒋经理：合情合理？我没听错吧，这话竟然会从陈大律师的口中说出来。（取下眼镜擦拭）法庭上只讲证据，讲法律。你那些工友谁知道是不是串通好的。林师傅去学校闹事，这我们可有派出所记录的。这算主张权利？这算扰乱治安嘛！还有，你说他一直在要，有证据吗？找保安、找派出所，那都不是法定的途径，时间该过还是过滴。

林春生：（脸涨得通红） 我……我……我……

陈萍：（起身）既然贵司是这种态度，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走！

蒋经理：(戴上眼镜）等等，公司呢也是讲社会责任的。虽然从法律上我们认为没有义务，但考虑到林师傅确实不容易，也为了(看一眼李总) 避免不必要的负面影响。公司可以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给所有工友一人2000元补偿，再额外给林师傅个人一次性补助……3000元。签个和解协议这事就算过了，怎么样？

陈萍：（愤怒，拍桌）人道主义？他们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2000块！你们想羞辱谁！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到底还算不算人！！

蒋经理：（摊手) 诶呀，陈律师，话别说那么难听。这是公司能给的最高的了。接受，就签协议拿钱走人。不接受(意味深长笑了笑) 你们尽管去告。我们有专业的团队，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奉陪。不过，林师傅，打官司拖个一年半载很正常的哟，你闺女，不对……准确的说，陈建国的闺女，等得起吗？

老林瞬间脸色惨白

林春生：（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小花的事。你都干些啥了！（脑子空白）你要敢打俺闺女心思，我要恁命！要恁命！！

陈萍：（一把拉住老林）林师傅！！别冲动！！

蒋经理：（摇头）农民工就是农民工，为了这么点钱，就要人命……陈律师，今天我们坐下谈这么久，面子我是给足了，接下来，就看你们怎么选了。

陈萍：（担心）林师傅……

林春生：（疲惫）放心，我没事（向外走去）没事……

闪回，陈萍卧室

陈萍坐在电脑前

搅动手中水杯，想起几天前的画面 7：50

林春生：（坐在石阶上看着人来人往，混响）陈律师，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律站在老林旁边一言不发

林春生：（混响）没事，你给我透个实底。

陈萍：（考虑再三后，混响）他们说的没错，他们只要想拖，一年半载是要的。

林春生：（垂下头，混响）中，我明白嘞……明白嘞。

陈萍：（混响）林师傅，我帮你想想其他办法，钱的话，我可以先帮（被打断）

林春生：（苦涩，混响）陈律师，这官司我不打嘞，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起身）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不过俺河南人有句老话：不能总欠着恩。建国救了俺命，我已经欠了他一条命，再不敢欠着旁人嘞……（嗅鼻）而且俺闺女，也等不起嘞……

陈萍：（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陈萍看着林春生沉重的背影渐行渐远

陈萍：（下定决心，喊，混响）你放心，你这事，我一定会管下去！！

陈萍怔怔的搅动水杯 9：38

女儿：妈。

陈萍：（从思绪中抽回）嗯……楠楠，你怎么还不睡。

女儿：外婆说你最近在替一个叔叔讨钱。

陈萍：（微笑）小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女儿：今天我和外婆去医院看姐姐了，我给她带了自己包的饺子，她吃着可香了…不过姐姐说，她们明天就得出院了。

陈萍：（一愣神）是……是吗？

女儿：妈，我们再帮帮姐姐好不好，这是我攒下来的零花钱……我都给姐姐。

陈萍：（看着楠楠认真的样子）好，妈妈来想办法。

女儿：（抱住陈萍）妈妈，我爱你（跑出房间）

陈萍：（愣会）我也爱你（深呼吸，转头继续看电脑）

陈萍：（看到QQ空间同学动态照片，随手点开看看）

目光猛地定格在聚会照片一个服务员的侧脸

陈萍：这是……（翻开手中张大贵照片对比）这是…张…张大贵！（赶紧拿起电话）

闪回，大雨倾盆

张大贵穿着廉价西装从酒店后门出来 11：21

张大贵：这杀千刀的酒店，整天扣老子提成，妈了个巴子。

林春生：（从黑暗中冲出，一把揪住张大贵）张大贵！！我可算找着你嘞！！你还认得我不？！林春生！！我的钱呢！！！俺老乡陈建国的钱呢？！俺的血汗钱呢？！你他娘的把钱给我拿来！你给我拿来！！！

张大贵： (惊恐) 老林？！你…你放手！

林春生：钱！你给我钱！我只要钱！！钱！！！

张大贵：钱…钱早没了！都被卷跑了！

林春生：你他娘的放屁！卷跑了你还能搁这人模狗样？！你说！老子钱呢？！老子的钱搁哪了！！你给我说话！！

张大贵：真不赖我！是蜀都建工那个李总和蒋经理，他们才是几个劳务公司背后的老板，我最多就算个顶缸的。地震前他就知道工程款有问题，怕出事，提前把公司账上的钱，包括该发给你们这些人的工钱，都转移了，然后让我跑路。那些劳务公司就是个空壳子，正好地震一来全他妈赖给天灾了！我就分了点跑路费，早花光了，剩下的都在姓蒋的那！

林春生：（松开手一阵踉跄，眼神渐渐燃起怒火）蒋经理……姓蒋的……蜀都建工……哈哈哈哈哈哈哈……中……中………中

一声雷响 13：27

林春生：（怒吼）中得很！！！！

电话拨打一直未接听 13：44

陈萍：（看着窗外的大雨，担心）林春生……

第五幕

区仲裁庭，陈萍独自坐在申请人席位

仲裁员：现在开庭，申请人林春生诉被申请人蜀都建工公司拖欠工资一案，传申请人和被申请人。

旁听席上几个工友面面相觑

仲裁员：申请人林春生？

陈萍：（看了几眼手机，话筒音）仲裁员，林春生因...因紧急情况暂未到庭，我是他的代理律师陈萍，有权代表他出庭。

仲裁员：（点头）被申请人蜀都建工公司？

李总翘着二郎腿懒洋洋举手

李总：蒋经理今天有事，我来替他。不过（环顾四周）原告人呢？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公司代表低声哄笑

陈萍：（话筒音）仲裁员，本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不影响审理。

李总：（摊手）上次女儿等不起，这次自己来不了，下次是不是全家住院啊（转头对同事笑着调侃）。

旁听席上交头接耳

仲裁员：肃静！被申请人，请尊重庭审秩序。

李总：行吧，反正今天原告不在，我看直接休庭算了。

仲裁员：申请人缺席，本案确实....

陈萍：（提高声音）仲裁员！我请求继续审理！

乌云笼罩着城市

林春生穿着雨披提着桶在暴雨中行走

林春生：（一直念叨）姓蒋的……姓蒋的……

护士：陈小花家属！陈小花！

护士：预缴款不够了！一天天的，多少次了，赶紧续费，不然明天就得办出院手续！

小花：爹，回来啦？我…我感觉今天好多了…咱要不还是别做最后一期手术了，出院吧，回家省钱

林春生：（眼神空洞）小花……你等着爹，马上就有钱嘞……你马上就能好嘞……

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蒋经理：农民工就是农民工，为了这么点钱，就要人命。

保安：莫拍！拍烂啰，你赔的起嗦？！

张大贵：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你放了我，我告诉你姓蒋的号码和家庭地址。

护士：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欠费就得停治疗！

林春生：（喃喃）小花，爹一定会救你的………你等着爹……

助手走到陈萍身边耳语后离开

李总：诶呦，陈大律师，什么套路，说悄悄话给谁看啊。

陈萍：（反击）套路？！你们公司欠了42个工人230多万工钱，把林春生逼得没路可走，现在还想用他没来当借口来草草了事。林春生为什么没来（以为老林在医院）因为他那个被逼的走投无路15岁的女儿，正在做最后一次手术！他为什么不敢走！因为他害怕他一走，医院就把他女儿的药给停掉！（举起助手拿来的资料）李总，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你们公司真的一分钱工资都没拖欠过工人吗？你敢说那些破产的劳务公司和你们没关系？你们用那些空壳公司来转移资产，找各种理由拖着不发工资！林春生试过依法维权，可结果怎么样？包工头让他找工地，工地让他找法院，法院让他找学校，学校让他找派出所，派出所让他找仲裁，现在仲裁又说因为他没来要暂停审理！（盯着李总）你们这些做法，才是真正把人往死里逼的套路！

台下议论纷纷，李总脸色铁青 4：39

工友1：（喊）陈律师说得对！我们都能作证！蜀都建工就是欠钱不还！

其他工友纷纷起身附和

仲裁员：（敲槌）肃静（与两边人低声商议）

一声雷响，大雨倾盆，某高档小区门口 5：02

林春生：（满脸雨水，抬头看会高楼，沙哑）13栋，13栋……

门卫：找哪个？

林春生：给13栋1701的蒋老板修门嘞，这是他的名和电话（递过纸条）

门卫：（打量会老林）进去吧。

地下车库，电话接通声

蒋经理：喂！

林春生：（电话音，蹩脚普通话）蒋老板，请问在家吗？

蒋经理：哪个？

林春生：上门修门窗的。

蒋经理：我没让谁来修过门啊。

林春生：哦，你老婆让我过来的。

蒋经理：哦，那个……我在地下车库，等下就上来。

挂电话

小三：谁啊。

蒋经理：那个黄脸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人修门来了，人都滚回老家了，还不安生。

小三：你答应要陪人家的，好不容易在你家楼下有这么一次，老公，这么刺激的时候，你舍得走吗？

蒋经理：那当然不舍得了（亲上去）。

小区电梯关门，场景转回仲裁院

仲裁员：经本庭商议，由于原告缺席，本庭停止审理。

陈萍：（咬牙，憋着气）

李总：哟，陈大律师，白忙活一场。我说什么来着，这事本来就是没意义。一个连庭都不敢上的原告，一个讲故事的律师，趁早歇歇吧。还不如把2000块的和解协议早点签了，别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陈萍：（压抑到极致）讲故事……浪费时间……2000块……（站起）仲裁员！我申请发言！！

仲裁员：陈律师，请控制情绪，庭审已经结束。

陈萍：（深吸一口气）仲裁员，我郑重请求在离席之前占用仲裁庭一点时间，有些话，我必须要说（目光扫过旁听席上沉默的工友）不是为了讲故事，是为了……这些遭受无数不公，却无处发声的人……

林春生：（从口袋拿出馍扒拉几口，呛出眼泪）

仲裁员沉默，没有表示拒绝

陈萍：谢谢（拿起话筒）

以下陈萍都用话筒音

陈萍：：（对着众人）这些纸条，是我的委托人林春生先生，为了讨回他自己和死去的老乡陈建国应得的六万三千元，交给我的一份份作业，总共42张！今天，我把他们的名字，念给你们听。

陈萍：（抽出第一张纸，铿锵有力）第一张，林春生！41岁，河南人。从2007年3月到2008年4月份，整整387天，在成都实验二小修体育场。这个工程完工后，包工头跑了。这大半年来，林大哥跑遍大街小巷，拿着这张证明自己干了活该拿钱的条子，却一分钱也要不回来！而那个跑路的，在ktv一晚上就能刷掉他两个月的工钱！

窗外暴雨一直下

陈萍：第二张，胡昌桂！26岁，贵州小伙，为了早点攒够钱娶媳妇，在工地浇混凝土，一天干10多个小时是常事……去年他在40多度的大太阳底下中了暑，想下来喝口水缓缓气。可老板一直在旁边骂：今天不浇完，别想拿一分钱。最后他实在撑不住了，人连着架子一起摔下来，断了一条腿……可工地说他身体不适没有及时报备离岗，一切后果自负。

陈萍：第三张，齐忠顺！45岁，安徽人，在工地抗水泥，由于扛的太猛导致右肩永久性损伤。一个本来能抗100多斤水泥的壮劳力，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却连碗都端不稳，吃饭只能用左手拿个勺子，哆哆嗦嗦地往嘴里送！

陈萍：第四张，李秀英！49岁，大姐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在工地做饭，为了挣那点辛苦钱，天不亮就得起来蒸几百个馒头。结果工钱一分没见着，反而倒欠了食堂3800块的食材钱！可笑吗？？可笑！！但我觉得更可悲！！！

陈萍：第五张，戴有民！52岁。为了讨薪被逼的没法子，爬上几十米高的塔吊，下面围观的，拍照的，看热闹的，什么人都有。戴大哥在上面挂了足足两天两夜（停顿）最后拿到手的，只有一张派出所的传唤通知书！

陈萍：第六张，赵铁柱！37岁，整整7个半月没领一分工钱，眼瞅着要过年了，老家的老婆孩子等着钱买大肉，买衣服，买化肥，交学费……除夕夜，家家在放炮吃团圆饭，他一个人缩在工地宿舍，给自己灌了农药……命捡回来了，可人傻了。现在见人就咧嘴笑，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发钱没？

陈萍：第七张……林小宝，8岁……他爸叫林大勇，两年前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小宝不信，这两年，他每天放了学书包一甩跑到工地门口，他就蹲在那儿……爸，我今天考了两个100分……爸，该下班了……爸……我想你了……

陈萍：第八张，这是.……给还没出生的孩子准备的。王翠花，怀孕五个月还在工地干活，王翠花流产那天……（别过脸去，拿出第九张）

陈萍：第九张，夏飞翔，16岁，来自咱们省大伙儿都听过的贫困村三水村。阿翔这孩子为了找活路，虚报了年龄出来打工。我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早就不念书了，他说他家里只剩一个奶奶，村里的学校前年也被撤了，没地上，也没钱上……他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攒点钱，早点给家里盖个像样的房子……他在工地负责给搅拌机上料，干了1年多肺出了问题，整天咳的腰都直不起来。那些人生怕他是什么传染病，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最后包工头塞给他500块让他走人……因为没钱看病，现在他走到哪，哪哪都不要他，可这个还没满16的小伙懂什么，他只知道怕……怕病……怕饿……怕人……更怕他奶奶知道了不敢回家，只能没着没落地荡着……你们知道他现在住哪吗……他现在就在城西那个桥洞底下，用几块塑料布、几根木头搭的棚子里一个人躺着！！

陈萍：（拿出最后一张）第四十二张！陈建国！这张纸，是5·12那天，林春生从石头底下的他，死死攥着的手里硬抠出来的！（将所有纸条拍在桌上）你们告诉我！这42张纸！42个活生生的人！42座山一样的债！哪一张是他妈用2000块能买断的！！

全场死寂，只有雨声敲打窗户

林春生：（放下桶，脱下雨披，混响）俺这些人……浑身上下，就只剩这不值钱的烂命嘞。

第六幕

  地下车库，昏暗灯光，直接入

林春生：姓蒋的……找到你嘞……

蒋经理：（搂着小三）宝贝，今晚带你去新开的会所。

林春生从蒋经理身边柱子突然冲出

林春生：（揪住蒋经理领口）姓蒋的！！认得我不！俺钱呢？！！

蒋经理：（惊恐）你…你是谁？！林..林春生！

林春生：（掏出枪抵住蒋经理）闭嘴！！你给我闭嘴！！俺闺女快死了！！今天要是不给我拿钱，咱一起死！！！

蒋经理：别…别冲动！要多少钱我都给！

林春生：（怒吼）不是俺一个人的钱！是所有工友的钱！总共二百三十万！你现在跟我去医院！走！！赶紧的！！

小花：（医院病房，仿佛感应到什么）爹……你在哪……​​

原地发抖的小三拨通报警电话

闪回，医院，刺耳的警笛声传近后再入 1：05

林春生：陈小花！马上安排陈小花手术！姓蒋的，你现在就给我把钱刷给医院，刷不刷！赶紧给我刷！！

蒋经理：刷！我马上刷卡！！！

医生：陈...陈小花...陈小花的手术已经在做了！一个叫陈萍的女士拜托她母亲来办的手续。

陈萍：（医院门口狂奔）林大哥，你别做傻事，千万不要……

手术室灯亮起，手术室内 1：50

小花：爹...爹...

林春生：（咬紧牙关）姓蒋的，钱一笔一笔，全部刷给医院，230万，一分都不能少！！

蒋经理：（颤抖）好，我刷..我刷...别杀我！

刷卡成功

林春生：跟我出来！出来！！！

老林挟持着蒋经理，走出医院，雨一直下

陈萍：（赶到，喊）林大哥！！！

警察：危险，女士请退后！！ 2：24

林春生：（面向众人，喊）都别动！！！

陈萍：（对警察）我是他朋友，相信我，他不会伤害我，我来和他谈！我来谈……

俩人隔着几米远

林春生：（看到陈萍，紧绷的情绪一下打开，哭腔）陈律师啊……谢谢你，谢谢你救小花！！

陈萍：林大哥，你放下枪！小花的手术已经在做了！你不能再犯错了！

林春生：（噙着泪花）犯错？我犯啥错了？我只是想要回俺的血汗钱……是他们逼我的！！！……逼得我走投无路！！（崩溃边缘）我没想要啥，我只想要俺闺女活着！！（用枪指着蒋经理脑袋）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他害的！！这些畜生用俺这些人的钱，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俺呢！（嘶哑）俺连俺闺女看病的钱都要不来啊！！！

一声雷打过，远处狙击手锁定老林胸口 3：39

陈萍：（喊）听我说！！听我说……我们还能走法律程序！我们还能....还能……（语塞）

林春生：（笑得凄凉）法律……陈律师……你还信吗？俺这些人的命，在那些人眼里，值几个钱啊……

陈萍：（哽咽）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你这么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春生：那什么能解决……（吼）你告诉我咋解决啊！！俺这些人能靠谁……（茫然的看着四周）靠警察……靠医院……（指着四周围观的人群）还是靠他们……我试过嘞……都没法……你没法，我也没法（不甘嘶吼）我只有这条命来换钱嘞！！！……你是好人，我替建国谢谢你愿意帮咱，恁的恩，我只能下辈子还嘞（面部肌肉抖动）下辈子嘞……

陈萍：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想想小花，你这么干她以后要怎么活？！相信我，我来给你辩护！你把他放了，我们还能回头的！！

注意情绪节奏的转换，充分发挥戏感，加强互动

林春生：（摇头，眼神逐渐坚定）不中……不中！我回不了头嘞！！

林春生：（拿着枪的手抖，死死咬着嘴唇，颤抖着喘气）…………

林春生：（想放下又不敢放下，挣扎着哭）回不去嘞……我回不去嘞！！

林春生：（痛哭中夹杂着悲怆的笑一会，笑自己，也笑命运的不公）…………（撕扯喉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春生：（一阵踉跄松开蒋经理，恍惚自问，语速缓慢）我不能回去……我不回去……我只有这条命嘞……我得还这条命……我该认这个命……认这个命……（哭）建国……小花……俺苦命的闺女啊……

手术室心电图6：59

陈建国：老林，拜托勒。

老林缓缓举起枪对着陈律师

陈萍：（意识到什么，转身大喊）别开枪，他的枪是假的！是假的！！不要！！别开枪！！！（转头，瞪大眼睛，气声）不要……

林春生：（双唇微动，但已发不出声音）谢……谢嘞……

陈萍：（同入，吼）林春生！！！！！！！

一声枪响，身影重重倒下，工友陆续赶到 7：27

陈萍：（失去力气跪在雨地，眼神呆滞，身子颤抖）

林春生：（雨水打在脸上，死死盯着乌云，呼吸渐弱）

可以等情绪过后再入下一段，不着急

时间回到2小时前，仲裁庭内

陈萍：（轻混响）六年前，也是这么大的雨，我也是站在跟今天差不多的法庭上，用我自以为是的专业，帮一个逼死人的老板脱了罪……我当时明明看到那个女人崩溃的眼神，可我选择了视而不见，还一直提醒自己只是在依法辩护……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打听，那个叫王大姐的女人怎么样了，她女儿现在还好吗。（哽住）在同行眼里，我大概算个好律师，可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陈萍！才是那个捅完别人刀子，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杀人犯！（眼睛泛红）当我成为律师时，我曾经那么笃信：法律是照亮黑暗的光……直到那天，我女儿看着我的眼睛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帮坏蛋打官司。我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我看见林春生，一个大高个儿的汉子，被保安当作疯子死死按在地上拖进派出所；直到我在《刑法》里拼命翻找，总共452条，5万1千多字，竟找不到一条能让恶意欠薪的人负上刑责的条款！直到工友们把那些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的欠条，一张张交到我手里！（左手拿起纸条）这些纸条，轻飘飘的，但每一张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一遍遍的在问：陈萍，你这10多年到底在为什么而辩护！（右手拿起法典）你引以为傲的法典，日日挂在嘴边的条文，到底是为谁而存在！你深信不疑的这条路，还能不能为千千万万个林春生，撑起他们头上的那片天！！……仅今年，我国就有60多万名农民工被拖欠工资，他们平均工资2170块，最低的不到1400块，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应得的，却要跨过仲裁、诉讼、执行一道道连律师都觉得几乎不可能的门槛！都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当他们连劳动合同都签不上的时候，当讨薪要证明劳动关系的时候，这个平等，到底平等在哪里！！（脱下律师服，哽咽但坚定）今天……我无法再以一名律师的身份，为林春生做任何法理上的辩护，但是我要用我亲眼看到的这些不公，替他（看着在座工友）替所有像他们一样的人，讨一个人心上的公道！（举起一张空白纸条）这张！（情绪递进）第四十三张纸条，一张空白的纸条！这上面本该写满无数个名字！现在我把它留在这里！留给这些用双手建造这座城市，却被这座城市遗忘在角落里的人！留给这些在讨薪路上耗尽半生，只剩一身病痛，想哭都哭不出的人！更留给所有在生活底层挣扎，被剥夺的彻彻底底！就连这样一张空白的欠条都没资格拿到的人！！！（将纸条扔向空中）

林春生：（血水随着雨水从嘴边流出，身体不自觉抖动）建……建……建…………

 第七幕

救护车声，工友和陈萍沉重地一步步迈向林春生

陈萍：（强撑不流泪）林春生……林春生……

陈萍跪下，颤抖拿出张纸条，放林春生手中 0：17

陈萍：（过会，苍白）林春生……打今天起……你再也不欠旁人嘞（说完手无力撑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泪水）……

林春生：（无人听见的声音，混响）中……

林春生手中纸条被风卷走飘向空中

远处传来一个个关于“他们”的声音 0：57

全剧终

感谢你耐心地走完这个本

感谢你耐心倾听他们的故事

致敬平凡的你，平凡的你们

致敬——每一位无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