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佛》
你可曾去过林间错落的古寺,穿过长长的泥泞的路,拾起几根赤红的烟香插入坛间,合起两掌跪在潮湿的软垫上,在佛像慈悲的目光中诉说过什么,你行的善还是你遭的恶,你的心愿还是你的懂憬?我不知道,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岳七他紧紧牵着我的手穿过了喧闹的人流,踏入门槛,只道是青灯古佛,苍穹无量。
于殿外静候香客们祈祷礼佛本是枯燥无味的,却听得那徘徊的儒生搁置了红烛似不经意间问我,问小孩,你可知何为佛祖。我未曾开口,他也未曾停顿,只是滔滔道着也不想我可曾在听,又能否听懂。
“世上真的有佛么?其实是先有天下苍生后才得佛祖普世,无人知晓佛祖是否存在也无人追究佛曰云云,人们无条件地选择信他、爱他,敬他,是愚顿吗?其实并不见得。人人都知晓佛是为人所臆造,却又顺从他敬仰他,只道着他是什么黎明的光,荒漠花香,是在黑暗中重生的希望,是于绝处逢生的信仰。
人们跪他拜他许下祈愿,真的会灵么?或许吧、或许吧,不过我是不信的啦。”他稍皱眉伸了指头指向殿中俯身的虔诚的教徒,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他似是轻笑着对我道:“小孩儿,你说他们这样的人,拜的倒底是案上的万钧佛祖,还是他们心中的无穷之欲?"
是信仰,还是欲望?
我却从未思考过这些,当然也是无暇思考的。在苍穹的五彩烟霞之上,落日的金光余晖之上,是否存在着位掌控着世间甜辛的神明-我不知道,也不会去猜测我更想相信的是,佛祖他也许真的端庄居于九天云上,默默注视着众生、裁度着善恶因果,公平地对待着每一个如浩渺星辰中似尘埃微小似蜉蝣轻贱的人,纵使是幻想,是奢望。
于是,我们又如一朵石缝下脆弱的花,为了争取到那缕阳光,仍需用尽全部力量去开放,即使风凌雪欺,即使霜露曝晒,即使荣枯有数,即使,得失难量。
“所以小孩儿,你还信佛吗?
我却偏不如他意去垂眸叹惋,只弯眸仰面笑嫣嫣:“当然会信啦,大哥哥。”他面色僵了,嘴上似乎还挂看那讽笑,却抽搐着僵持着,凝固在了堆笑的皮肉中,怔住了。岳七也正好自队伍中折回来牵我说到了,我便也扯扯他衣袖随之而登堂入室,跪倒在慈悲的金身佛像前,做那人眼中口中所谓的“愚人”去了。
一拜。
古佛前, 愿我能在这世间存活下去,每天能讨得几枚铜钱,可以足够饱腹而已。愿天朗气清山河安宁,愿我身体康健长大以后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的人,有一份稳定的活计,有一个普通的房间,不必再风餐露宿流浪街头苟且偷安。
二拜。
古佛前,愿沁落岁岁平安,能早些开窍做个聪明点的人,能护我、能不再受人欺辱。愿我们能长占最好的地带,原恶人都能得应有的报应饥饿疾病艰难困苦与犬争食,将他们所施予别人的都亲身经历一遍,再也不敢随意烧杀劫掠,嗤笑着我们一是贱极的人。
三拜。
我没有别的愿景,便愿佛祖大人也能幸福常乐,福寿万年。我于坐垫上缓缓起身,见阳光透过窗上的孔隙照耀在佛身上,泛着点点细碎的金光。我的确在拜着人心,拜着欲望,拜着佛祖。其实信与欲本身有什么差别呢?洋装着学识渊博的谁却落入了落寞的深渊,苦恼着纠结着那便是我等五岁儿童都能明白的事?我牵着七哥手心又步出了殿堂;那儒生却还徘徊在青石阶上踌躇不前,喃喃着世人皆醉、便连孺子不可教也。
清风拂过,竹听带着清晨的露珠飘落,折射出五彩金光。
是佛,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