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天》我叫刘小样 完整版访谈记录
剧本ID:
415455
角色: -1男-1女 字数: 5421
作者:不讲谐音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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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央视《半边天》栏目,我叫刘小样,完整版访谈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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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
张越
这个角色非常的神秘,他的简介遗失在星辰大海~
刘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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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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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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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半边天》——我叫刘小样

完整版访谈记录

文章来源:央视《半边天》栏目组

转载:不讲谐音耿先生

本文内容及BGM均来自网络,侵联删

BGM

旁白:生活在不同地区,不同文化修养,不同贫富条件下,人和人之间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个真正共通的东西?我们在刘小样身上看到,刘小样,陕西咸阳附近农村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张越:你在信里跟我们描述你生活的这个地方,你说这夏有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麦浪,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这是很美哈,可是你说你就是不喜欢这里,因为它太平了,这个平指的是什么?我想肯定不光是指的这个地特别平吧,还是说生活平。

刘小样:我指的是生活,相对来说,生活他太平了,就觉得那个,我觉得土地都太平。

张越:哪哪都平。

刘小样:哪都平。

张越:你从小到大的生活一直是非常平静。

刘小样:对的,越平静她的心态越不平静。

张越:你是哪年结的婚,结婚对农村女孩来说算是生活中的一个大变化哈。

刘小样:91年,结婚对农村女孩来说可以说是,它的第二次生命,今后的一切,它就取决于这个她的今后的这个家庭。她结婚前,她就是属于她的娘家, 她结婚后,她就属于她的婆家,她自己的东西很少。

张越:嗯,你婚前娘家也在这附近吗?

刘小样:离这里有大概十里地吧。

张越:那以前上学吗,小时候。

刘小样:上到初二。

张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继续上了呢?

刘小样:农村女孩子好像就识十几个字就回来吧,很自然的事情,家里人让回来也就回来,她没有跟家里人去争这个事情,大家都这样。

张越:大家都这样,那从小,比如家里会给你什么教育,以后你得怎么过日子啊,以后你得怎么样啊?教育你一些结婚以后你应该注意的,就是家教都是什么呀?

刘小样:就是公婆呗,孝敬公婆,干家务活,家务做好,做饭做衣服,很简单的。

张越:不会有一个人来问你,说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以后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刘小样:那女孩子她选择的余地很小,总是别人选择她,她不可能选择别人。

张越:然后呢,你结婚是说媒呀,还是自由恋爱呀?

刘小样:媒妁之言。

张越:媒妁之言,你们这都兴这个吗?兴媒妁之言吗。

刘小样:当时自由恋爱的很少很少的,你像我就是有那个想法,也没有人呀,她不接触人,就是在家里就是跟村里的姐妹们。

张越:比方说如果要是有别的男孩,你觉得你会愿意去自己谈恋爱吗?

刘小样:我觉得我那时候还,不赞成那个自由恋爱。

张越:不赞成?都91年了,就是还不赞成自由恋爱呢。

刘小样:那时候我的家庭很正统,很传统的家庭,母亲的家教对我的影响很大。

张越:换句话来说,家教好的人家的闺女会是去媒妁之言。按规矩结婚,自由恋爱的闺女反而可能。

刘小样:不受人欢迎的。

张越:那你那时候会担心就是别人给你找来的一个男的,最后一起生活你不喜欢这怎么办呀。

刘小样:我觉得我找这个婆家,好像就是,随便找一个,但是还是正合我的意。

张越:那我想知道,你们当时怎么找的呀?比如说,嗯,媒人来说媒了,说这条件都合适了,那你们自己见不见面呀。

刘小样:见面。

张越:一般见几次面。

刘小样:可能有三次。

张越:他们家吸引你的是什么呢?

刘小样:他不是在外边嘛,他当时的思想我很欣赏的,我觉得好像我好像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带给我一个新的生活,跟别人不一样的生活。

张越:他能给你讲外边世界的事。

刘小样:嗯,再一个我不是喜欢看书嘛,他们家原来那个老房子那个门楼上,那个写着耕读传家。

张越:哦,是读书人家。

刘小样:对,读书人家,当时我就想,哎呀我书没念成,找这样一个耕读传家这样一个家庭,我觉得,还是挺幸运的。

旁白:一方面,这儿的人的生活似乎永远不变,像这样的集市一年只有两天,就这两天的集市,算是本地人一年中最大的娱乐活动和社交活动,刘小样们的生活之单调可想而知,而另一方面,经济发展带来物质上的变化。新房子盖起来了,新衣服买回来了,人们心里隐约盼望着更大的变化,这就是刘小样家乡的生活,我们把这里称为八百里秦川,人文历史悠久,亘古不变的传统下藏着骚动和热望。

张越:你是到现在结婚十年了哈,做了十年的媳妇,这十年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刘小样:在别人眼里很好的。

张越:丈夫对你挺好挺好,家里我看房子也挺好,也盖了楼,公公婆婆,一儿一女,我看两个小儿女上学也挺好的,那个奖状贴了一墙。对好多农村的女孩子来说,好像这样的日子就挺好的了,也可以说是丰衣足食,对吧,不愁吃穿。

刘小样:现在这个生活它变化很大的,所以现在时代都走到哪里了,还要女人总是这样,我还守在家里,那就她就不平静了。

张越:就是你远远的知道外面的世界,听说老在变,变化很快,但是你的世界和生活老不变。

刘小样:就是。

张越:可可能也变了哈,新房子盖了一些,穿的稍微好了一点。

刘小样:我是不大在乎这些变化,我觉得,你穿的好了,你的外表变化了,但是你的心里还要是停顿在那个,过去那种给女人定的模式上,觉得那样不好。

张越:你说现在的农业生产越来越机械化了,人的劳动力越来越被解放了,好像要干的事越来越少了,你比如你干农活吧,你每年要干多长时间农活。

刘小样:一般就是两个月。

张越:干两个月。

张越:那差不多有十个月的时间就没有什么工作。

刘小样:老守在家里。

张越:老守在家里,每天都就过着一样的日子。

刘小样:我是就烦在他过一样的日子。

张越:不按照这种规矩过日子就不对。

刘小样:就不是好媳妇。

张越:你还是好媳妇吗。

刘小样:我自己觉得我仅仅是个好媳妇,仅仅是个好媳妇。

张越:你在信里边这么描述,你说你有钱可以盖房,但不可以买书,可以打牌,闲聊,但不可以去逛西安,不可以有交际,不可以太张扬,不可以太个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坏,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你要打破它,你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好像好多眼睛在盯着你,不需要别人阻止你,你会自觉自愿的去遵守这些规矩

刘小样:我好像就是自觉自愿的遵守规矩,我的身体在遵守,我的心在没有遵守,我就是即使我不能出去,但是我得想好的,我不能做饭的时候,我就光想着做饭呀,我洗衣服的时候就光想着洗洗衣服。

张越:你可以想别的,可是我觉得这会会痛苦的,你的身体在过着一种日子,你心里永远在想着另外一种东西,而你想的东西你永远不敢跟别人说。

刘小样:这就是我的悲哀。

张越:这是什么滋味?总是这样是什么滋味。

刘小样:总之就是别人追求的,好像我就是不大追求,我追求的别人不大追求。

张越:你心里老悄悄的藏着,跟别人不一样的想法。

刘小样:就是。

张越:这么过日子是什么样的?

刘小样:当然不好啊。

张越:你说你好像有时候觉得别人在监视你,有人在盯着你,实际上我想不是这样,这不是真的,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刘小样:就是农村女人,她就是她生活的空间很小很小的,她比较注意身边的事情,人家发生什么事情什么的。

张越:因为大家没什么事儿,就在一起闲聊,聊你的事他的事。

刘小样:如果说她有别的东西,她有别的时间,或者她想知道别的东西,她就不会太大的注意,别人在干什么。人总要说话,但是没有别的东西,可说她就说来吧。

张越:就会让你担心是吗?老怕自己悄悄想的那种不太合规矩的想法,被人发现了,被别人知道了,别人知道了就会议论你这是一件挺担忧的事是吗。

刘小样:就是。

张越:那其他的女人,大家比如说聚在一起,你们会讲外面吗?外面怎么样。

刘小样:外边繁华嘛,住的好吃的好,外边女人穿的好,大家也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再好的衣服穿到我们身上,它怎么那么别扭,

张越:觉得城里人穿的好看。

刘小样:穿的好看,我觉得还是她有内在的东西在里面。

张越:你看你的衣服,现在穿的是红,你的棉袄也是红的,你的那个外套也是红的,你好多件衣服都是这种颜色的。

刘小样:有时候就是城里人也觉得,哦,农村人穿的衣服很俗气,它主要就是艳, 它为什么要艳,本来他就是土,他跟土打交道,你再要是穿跟土的颜色相近的衣服,他就特土了,我总觉得我要我在衣服上好像寄托点什么,衣服上寄托着我一种想法,嗯,想人要活得精彩一点,所以我的衣服想要它色彩斑斓一点。

张越:这儿的生活,你觉得他特别平静,特别单调,比如说你想象城市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吗?城市的生活压力特别大,节奏特别快。

刘小样:我觉得压力他也是一种快乐,压力就是他的追求,他要生活,他得不断的吸取知识,他得不断的接受新的事物,要不然他就会被淘汰,农村女人没有这个淘汰的压力,你当母亲别人不会淘汰你,你做饭别人不会淘汰你,你干自己的活,别人不会淘汰你,她没有这个压力,她就没有这个追求。

旁白:刘小样的村落,一头是铁路,另一头是高速公路,那两条路都直通西安,从小样家到西安往返路费只要九块钱,但村里却很少有人到过那里,大城市西安是刘小样30多年里的一个梦,当有一天,她的丈夫带她到了西安,刘小样站在钟楼下的车水马龙和红男绿女中间,失声痛哭,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把她和世界分隔开来。

刘小样:好多人,他就是旅游的形式啊,就是看看风景呀,我好像对那风景倒是没有多少留意,就是觉得我站在那地方特别的特别的孤独,站在西安,觉得自闭啊什么的那种感觉,你怎么这么土气呀?我老羡慕人家,哎呀,他走路的姿势也那么优雅呀,我穿的衣服那么土气啊。

张越:你尽管向往那个远处的世界,可是那世界跟你没关系。

刘小样:就是这样。

张越:你们这村里面有没有外出走的很远的打工,在外面工作的人。

刘小样:有,几乎所有的女孩她都有打工的经历,她都出去。

张越:那她们回来以后能给你讲外面的世界吗?能给你带来外面的世界的气气息吗?

刘小样:打工仔呀,打工妹呀,我听说就挣很多的钱,就是他得做十个小时,12个小时甚至更多。那你说做12个小时那他累的呀。

张越:还是接触不到外面。

刘小样:你就是到了外边,但是还是接触不到外边新的东西,我觉得就那些事对人的思想,他没有起多大作用。它只不过是一种经历,那就是出去过挣过一些钱,然后回来找找婆家呀,然后就结婚呀,生孩子呀,生了孩子就跟我基本上一样。

张越:你说你特别羡慕,想象大山大海,你见过大山大海吗?

刘小样:没有,如果我住的远一点,离这个高速公路远一点,离这个铁路远一点,可能我的心态会平静,我觉得那就根本就不会属于我的,我也就不去想,但是他就是,看得见,摸不到,离得也不远,又不近。

张越:其实大山里面的生活很艰难,但海边的生活也很艰难,可能不一定有你这个八百里秦川这个平原的生活好,可是大山大海对你来说意味着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是吗?

刘小样:我总觉得人总该有一点向往向往吧,他总不能就是,我生在这里我就守在这里,我也不想外面的一切,我总觉得人向往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会有光泽的。

张越:你说,你推开窗子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可是最后你慢慢的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再回到现实中,你担心会被这种单调的平静的生活最后把你溶解掉吗。

刘小样:我是担心的,但是我是我现在有一种就是折中的方法,我就是不要把这个窗关上,然后,我让他一直开着,一直开到我老,我就怕我失去那些激情,怕我失去那些感动,所以我不停的要需要更多的知识,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张越:你很想读书。

刘小样:好多好多事情我都想知道。

张越:你现在能读到书吗?

刘小样:基本上不能,没有书可读的。我就读电视。

张越:读电视?

刘小样:读电视,把你们的《半边天》,然后就是《读书时间》。

张越:《读书时间》?这样的节目你还看。

刘小样:我看那些节目我就不做活,其实我是在读的,我就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的听,它不是下面有字幕吗?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

张越:你把电视当书看。

刘小样:当书看。

张越:通过电视了解外面的世界。

刘小样:就是这样。

张越:然后了解人生。

刘小样:我觉得生活他也需要知识,他不可能就说非要念大学呀,念什么的,他在家里,他也需要知识,他的生活才不空虚,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我就很满足。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这就很好。我不满足这些的。我想要充实的生活,我想要知识,我想看书,我想看电视,看电视上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我不能出去。

旁白: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刘小样好像看到了自己,孩子们还会重复他的人生吗?还会重复,已经重复了几千年的人生故事吗?

女儿:你就是个做饭的。

刘小样:哦,我就是个做饭的?我最烦别人说我是个做饭的,你还说我是个做饭的。

旁白:想到这些,刘小样就不能忍受,她要让孩子们过不一样的生活,让他们有思想,有自我。

张越:你想让你女儿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像你这样的吗。

刘小样:我想让女儿到外边去,我想要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要她有自己的思想。

张越:你说过,你说你自己,你就希望自己做一个有思想的农民,其实思想这个词本来,每个人都是有权利有能力去思想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思想这词儿好像变成城里的读书人的专利了,好像农民就是可以没思想,或者就是应该没思想,但是。

刘小样:人人都认为农民啊,特别是那个女人,她就做饭了,她就洗衣服,她就看孩子呀, 她就做家务呀,她就干地里活呀,然后她就去逛逛呀,她就这,你说做这些要有什么思想。她不需要有思想。

张越:你不接受这个。

刘小样:我不接受这个。

张越:人们对农村女性的判断的标准是说,勤劳善良,朴实节俭哈,我们会这么判断一个农村的好女人。

刘小样:我觉得她这些绝对都不够的。过去,这样的女人就是很受人欢迎的,也是受人尊敬的,我觉得现在呀,她不能就是守着那个勤劳呀,善良呀,朴实呀,守着那些,她也应该有更深的内涵。

张越:你把你的这些不满足,你心里的这些向往跟你丈夫讲。

刘小样:嗯,跟他讲。

张越:他怎么看?

刘小样:他就说我,嗯,不太现实,好像说理想主义者,他也有时觉得好像有点委屈我。

张越:你会让你的女儿上学一直上下去吗?

刘小样:会的。

张越:不会让你女儿初二回家。

刘小样:不会的,绝对的不会的。

张越:你女儿那么小,她知道你的心思吗?你对她的心思。

刘小样:女儿她好像就是很乖巧,很聪明,我觉得我现在就看起来就好像我今后跟我的女儿可能很好沟通的, 她有一次回家说我们老师很厉害的,他都知道3000年前有个孔子,他有72个徒弟,我说他是有72个弟子,我说你好好念书,你可能就会知道5000年以前的事情,你可能就是会知道许多许多的事情,就是以前的以后的好多事情都会知道。女儿好高兴,她就说妈妈那我就好好好好念书,我比我老师还要知道的多,哎,你好好念书,你就什么都知道。

张越:你觉得到你女儿长大了,她们那一代这些女人,农村出来的女孩子们能改变自己的生活,能有自己的生活吗?

刘小样:总之,我觉得时代总是在前进的嘛,也可能就是到了我女儿那一代,就是即使是农村女人,她也是有思想的女人,她可能也是有知识,有一定的知识的女人。

张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尽管你说你觉得生活单调,你觉得你内心有痛苦,可是其实这就是,你脑子里的这些想法,你的这些不满足,跟你上一代的女人上上一代的女人相比,这已经是一种进步的信息,你下一代你的女儿的生活和她的想法跟你的又会不同,其实这种精神上已经有了痛苦,有了更高要求,这本身就是我们正在向文明迈进,你在向一个更高的文明出发,你感觉到这个信息了吗。

刘小样:我感觉到,所以我不悲伤,虽然痛苦,但是不悲伤,我的痛苦可能也是一种在蜕变,生活它就是要不断的在蜕变它才能前进,一种思想,它取代另一种思想,它没有这个蜕变,它的时代就可能前进的没有力量。

旁白:当我们衣食无着的时候,我们为生存奔波,当我们丰衣足食,我们就开始了精神的痛苦和追求,这就是人类向更高文明迈进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刘小样既是她自己,又是我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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