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恐来袭之精品节选《沉默的铁证》
剧本ID:
428252
角色: 0男0女 字数: 11998
作者:诚然轻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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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作者米烛光,旁白节选练习本,转载侵删。
读物本现代小说阅读节选
正文

01

BGM

1982年1月冬夜,大雪,小巷。

青石板路残破不堪,寒风呼啸,路灯昏暗。

一名醉汉穿着油渍斑斑的棉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踉踉跄跄沿着小巷走到一间瓦房前,费力地从怀里掏出钥匙。他的手冻得有些僵了,酒精麻痹了神经,对了几次锁孔都没有成功。

好不容易开了锁,醉汉有些烦躁,一脚把门踢开,嘴里叫骂着:“小杂种,藏哪儿去了?快滚出来给你舅爷爷倒水。”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醉汉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颧骨泛起病态的嫣红。

醉汉骂骂咧咧,内容越来越不堪入耳。突然,一双生满冻疮的手,握着一根洋镐把,猛地朝醉汉头上敲去。

醉汉也是命大,他脚下绊到了一个搪瓷盆,一个趔趄,洋镐把失了准头,敲在了他的肩上。

醉汉和那削了一半的萝卜一起滚在地上,脆生生的萝卜被他压在身下,粘满了灰土,顿时肮脏不堪。

“金一桐,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敢暗算老子!”醉汉捂着肩膀,目露凶光,瞪着袭击他的少年。

那被叫作金一桐的少年,也不知是怕是怒,浑身抖如筛糠,那洋镐把几乎握不住了,这第二下迟迟没有打下去。

02

他衣衫单薄,身形瘦削,脸上伤痕交错,血污斑驳,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秀媚。蓬乱的长发下,隐隐透出挺直的鼻梁。好在他脸上的伤口不深,没有毁去这一副好容颜。

醉汉趁机爬起来,从墙角抄起一把扫帚,劈头盖脸朝他打去。

金一桐被扫帚扫到脸上,脸上的伤痕又添了几处,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用手一摸,染了一手猩红。

他抖得更厉害了,额侧的肤色白得透明,此时都能看清血管剧烈地跳动。他再次举起洋镐把,双眼赤红,咬牙道:“许凯翔,我跟你拼了!”

这许凯翔正当壮年,即便醉酒受了些风寒,力气也大过这身量单薄的少年郎,几记拳脚就把金一桐打得东倒西歪,嘴角淌血。

许凯翔见金一桐死死瞪着自己,目光喷火,像是要把自己吞了下去,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王八羔子,敢打你娘舅,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金一桐双目充血,上前就要拼命,奈何身板尚弱小,被对方三招两式打翻在地,拿捆柴火的草绳捆住了手脚。

金一桐大骂:“许凯翔,你个王八蛋,你把我锁在这里,要是警察抓住你,你就去坐牢吧。”

许凯翔嘿嘿冷笑道:“老子养了你几个月,一毛钱都没有要到,还挨了你那个黑心叔叔一顿毒打,你还要警察抓老子,老子现在就把你个狼崽子扔回狼窝去。”

03

许凯翔将金一桐扛起来走到屋外,重重摔在装了牛粪的拖拉机上,摸黑朝城里开去。金一桐手脚都被捆住了,这一下被摔得结结实实,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胸口气血翻涌,过了好久,一口气才接上来。

他颤声骂道:“许凯翔你个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许凯翔被他骂得心头火起,停下车,从车后面抓起一把牛粪,和着田间的野草握成一团,一把塞到金一桐的嘴里。金一桐被这团腥臭的东西熏得差点背过气去,即便有心叫骂,也无法出声了。

许凯翔见他狼狈的样子,感觉胸中恶气纾解了不少,洋洋得意地骂道:“狗崽子,你有本事接着骂啊,刚才不是挺有能耐吗?”金一桐嘴里呜呜作响,拼命挣扎,可是身上捆得结实,哪里挣脱得开,只能死死地盯着许凯翔。许凯翔被盯得发毛,从路边捡起一根木棍,对着金一桐扬了扬,威胁道:“小崽子,你再瞪,老子戳瞎你的眼!”金一桐见他目露凶光,手中的木棍在自己眼前乱晃,生怕他真的戳过来,不由得心生惧意,垂头不再看他。

许凯翔见他露怯,心中畅快,笑着骂道:“还以为你小子骨头有多硬,也就这么点狠气。你不随你叔,他才是真正的狠角色,自己哥哥的坟头草还没有冒头,就逼死嫂子,霸占家产,赶走侄子。你要恨,就恨他这匹六亲不认的豺狼。你爹妈留下来的财产要是还在,我也祖宗一样供着你。可你现在屁都没有,老子凭什么替金家养种?我呸,老子才不做这赔本儿的买卖,老子也要给他金大钟添回堵。”

许凯翔骂得爽了,重新发动拖拉机,摸着黑朝前开去。

金一桐经过这一番折腾,身上早就汗湿透了,他本就穿得单薄,被夜风一吹,冰冷彻骨,一车的牛粪恶臭难闻,熏得他只欲作呕。可他口中被牛粪和野草塞住,舌头一动就会碰到那团恶心的异物,引得胃里一阵翻滚。他极度难受,心里恨不得就此死去,好略减苦楚。

04

进城后,许凯翔沿路打听到金大钟的住处,把金一桐从拖拉机上扛下来,像扔破麻袋一样扔到金大钟的门前,朝着大门狠狠踹了两脚,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开车离去。

可怜金一桐水米未进,在拖拉机后面颠簸了一路,又冷又饿。此时天气已是隆冬,地面寒气袭人,他冻得牙齿直打架,感觉挨着地面的半截身子已经木了。虽然他恨金大钟入骨,此时也希望金大钟能快点出来,早点发现自己,免得自己就这样臭气熏天地冻死在大马路上。

老天可能是听到了金一桐内心的祈求,房门真的开了,金大钟骂骂咧咧道:“哪个王八蛋这么晚了打我的门?”

他看到门口躺着一个人,不由得一愣,走近一看,咦了一声,显然认出了金一桐。毕竟还是个孩子,求生的欲望压过了仇恨和尊严,金一桐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金大钟,希望他能够救自己脱离这绝境。

金大钟的手刚碰到绳子,忽然停住了,他朝四周看了看,无人经过,抓起金一桐的脚,把他移到磨盘的后面,这样即便有人经过,也不会发现他。他最后看了金一桐一眼,那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金一桐的心像是沉进了冰窟窿。

大门关上、落下门闩,声音在雪夜里异常清晰。

空荡荡的路上,一片死寂。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如同轻盈的仙子,起舞在这天上人间。

05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金大钟探头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推着一辆板车出来了。金大钟走到石磨旁,用手探了探金一桐的鼻息,接着从板车上取下一个麻袋,往尸体上套。快封口时,那脑袋软软地耷拉在一旁,脖子并未僵硬,金大钟低声咒骂道:“撞邪了,冻了这么久,这小兔崽子不会还没死透吧?”他又用手探了探金一桐的鼻息,确认没有呼吸后,塞进三块砖头到麻袋里,扎紧袋口,搬上了板车。他推着板车走了约莫一顿饭的时间,到了河边,他将车把一松,车身竖起,车上的麻袋扑通一声翻落河中,转眼就沉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金大钟推起板车原路返回,将板车放进院子里,进屋倒头续了个回笼觉。

一夜的大雪,给大地裹上了银装。金大钟推开门,四处白皑皑的一片,板车的车轮印和脚印早就被一夜的积雪掩盖得无影无踪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06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油画,书架满当当排列着各种侦探小说和刑事案件专业书籍,米色的床头柜上,一只猫头鹰造型的闹钟静静地站立着,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浅蓝的素色窗帘被风吹得飘荡起来,一缕阳光直直地照射在林晓娟的脸上,她用手挡住刺眼的光芒,慢慢地睁开眼睛。

天光大亮。

林晓娟坐了起来,用五指作梳,拢了拢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长而瘦削的脸庞。她的眼尾狭长,目光颇有些神采,眼窝有些微陷,眯上双目时,那几分光彩敛去,现出几条鱼尾纹,便显得有些憔悴。

林晓娟疑惑地看了看窗外,愣了一会,猛地翻身抓过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纹丝不动。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猫头鹰那肥胖的身躯,闹钟顿时散了架,各种零件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林晓娟欠着身体把靠在床边的拐杖拿了过来,熟练地靠着拐杖的支撑,坐到轮椅上。不料,轮子怎么也转动不了。她用力摆弄轮椅上的推把,轮子终于有些松动,林晓娟面露喜色,谁知刚一松手,轮椅却突然加速朝前滑去。她用力去扳驻车制动器,不料却失灵了,眼看就要直直地撞上书架。仓皇中林晓娟侧过身子,不想自己撞得太狼狈,谁知轮椅的扶手刚一碰到书架,那书架的挡板瞬间和闹钟一样散了架,书籍如同泥石流一般滚落下来。林晓娟赶紧用手去挡,仍然被书砸了个稀里哗啦。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林晓娟发出一声尖叫:“林岚,你这个小魔星,快给我滚出来。”

07

屋外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五官精致,肤色红润,梳着两条高高的羊角辫,显得灵动可爱。小姑娘听见林晓娟的叫声,打了一个激灵,她倒退两步,欠着头朝门缝里瞧了瞧,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下楼。几分钟后,她端着早点,轻轻推开林晓娟的房门,甜甜地笑道:“姑姑,今天奶奶煎的鸡蛋特别嫩,您尝尝。”

林晓娟指着一地的狼藉,忍着喷出一口老血的冲动,问道:“岚岚,你有没有算过,这是你这个暑假里的第几件杰作?”

林岚歪着头,当真掰着指头算起来:“电子手表、电视机、收音机、录音机、画架,再加上今天的三件,一共是八件。”

“你这拆啥毁啥的毛病啥时候能好,你倒是给我还原啊。”林晓娟看着淡定自若的始作俑者,有些抓狂。

林岚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水晶葡萄一样亮晶晶的,讨好地望着林晓娟,口里连声应着:“一定修好,一定修好。”

林晓娟举起只剩下脑袋的猫头鹰闹钟,开始审问眼前的肇事者:“你倒是说说看,你拆它干什么?”

“它报时的声音不够动听,我想看看它里面管发声的是哪个零件,给它改个好听的。”

林晓娟几乎晕倒,她又指了指轮椅问:“那你为什么要对我的轮椅下毒手?”

林岚面色忽然有些得意,邀功道:“姑姑,我告诉你,我准备把你的轮椅改造成自动的,到时候用起来就方便了。”

林晓娟心想:“等到那个时候没被摔死就谢天谢地了。”她将目光瞟向了一片狼藉的书架,还没有等她开口,林岚立马坦白道:“我看您每次拿书都挺费劲儿的,我准备把它改造成可以调节升降的书架。”

08

林晓娟无奈地扶额。

审问看来是没法进行下去了,林岚每次闯祸被抓,都是认罪态度巨好,问起理由来,都是出于好心。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每次的尝试背后都是一地鸡毛。对于这样的热血少女,林晓娟也不想挫伤她的积极性,可也不能任由她把自己这儿当作试验田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林晓娟故意板起脸,假意恫吓道:“我今天还有事儿,不跟你在这儿磨叽了,回头告诉你妈,让她收拾你。”

林岚顿时蔫了,指甲一个劲儿抠着旁边的墙壁,无辜的墙皮顿时掉了一地。

林晓娟眼看着好端端的一面白墙上留下了坑坑洼洼,心疼不已,朝林岚龇了龇牙道:“行啊,你就使劲儿作,待会儿叫你爸来刷墙。”

林岚赶紧收回正在蹂躏墙壁的魔爪,支支吾吾道:“姑姑,您别……别告状,我爸妈今天好不容易有个能在家休息的周末。”

林晓娟忍住笑道:“不告诉他们也行,限你在我回家前把这儿收拾干净,还有,把这些弄坏的东西都修好。”

林岚一脸难色道:“收拾干净没问题,全部修好可能……那个……”

林晓娟揶揄道:“小坏蛋,修不好你拆什么?”

09

奶奶何春芝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岚岚,你坤爷爷刚刚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中央公园了,催你快过去。”

林岚如蒙大赦,赶忙答应着,觍着脸对林晓娟道:“姑姑,奶奶找我呢,我得走了。一会儿我‘坤爷爷’要教我一套新拳法,不能迟到,我回来保证给你修好。”说完,一溜烟儿下楼去了。

“我信你才有鬼。”看着落荒而逃的林岚,林晓娟哭笑不得。

林岚口中的“坤爷爷”是她爷爷林磊的师弟。早年间,林晓娟因为车祸落下了残疾,这么多年一直单着,所以,何春芝膝下就只有林岚这么一个孙子辈儿的血亲,宝贝得如同自己的眼珠子。何春芝嘱咐林骁勇教林岚一些擒拿、格斗的基本功,一是强身健体,二是考虑她父母一个在反贪局办案,一个在刑警队办案,难免得罪人,让她学些招数,万一遇上点什么事儿,可以防身。

林岚淘气得很,林骁勇管得严了,何春芝就不依,弄得林骁勇没办法放手去教。他后来想了个办法,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贺坤。林磊当年和贺坤一起去抓捕杀人犯,结果林磊牺牲了,贺坤侥幸活着回来,对于林家本来就照顾得很,何春芝也一直敬他重情重义。贺坤和林磊都是何远峰的徒弟,也算得上师出同门,这几层关系,再加上他的年龄辈分摆在那儿,他管得严也好,松也罢,何春芝都不好去干涉。

10

贺坤虽然70多岁了,身体却硬朗得很,他性格爽朗、健谈,极对林岚的脾气。林岚特别喜欢听他讲当年和自家爷爷一起穿街走巷、千里骑行抓坏人的那些故事。这一老一少,一个乐意吹,一个乐意捧,隔着辈儿居然成了忘年交,相当投契。

贺坤除了闲时教林岚几套拳脚,只要得空,就带她爬树凫水,捉鸟捕鱼,饶是林岚精力旺盛,每次也都累得筋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倒让林家消停不少。

一开始尹秀萍担心林岚成天疯玩,野了性子,向林骁勇提出,别让她整天练拳脚,也好好跟着林晓娟学习油画,养养性子。可林岚根本坐不住,瞅空儿就溜出去找贺坤。贺坤是长辈,教林岚又格外上心,再加上这事儿一开始就是自家老娘的主意,所以林骁勇实在开不了口。林家母子都不吭气,尹秀萍也不好硬管,再加上反贪局的工作忙得很,她终日加班,也顾不上林岚,只得由她去了。

人类的血脉是个神奇的代码,英雄后代的骨血,也往往继承了先辈的勇敢和无畏。林岚从小就喜欢打抱不平,见不得别人欺负弱小,一副侠义心肠。何春芝挺担心她这爱管闲事的脾气,没少唠叨,所以,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林岚对外面发生的事儿,能瞒就瞒。

光阴飞逝,转眼之间,这个让林家上下头疼的小魔星也长大了,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高考大军。

11

高考当天,林岚拒绝了家里送考,坚持自己骑自行车考试。考英语那天,在路过一个巷口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喊抓贼,她回头一看,一个头发染得黄黄的瘦小伙子,手上紧紧攥着一个女式的黑色漆皮包,撒开腿在路上飞跑。不远处有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孩子,满脸的惊慌失措,吃力地追赶。黄毛小贼被路上的砖头绊了一下,把鞋给绊掉了,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女孩子喘着气追上了。她拽住了皮包的带子往回扯,那贼飞起一脚踢在了她的手上,女孩子吃痛,放开了手。

那贼看这女孩孤身一人,路边虽有行人,却没人敢上前,于是停下步伐,指着女孩子的鼻子大吼:“你再追,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小姑娘本来就跑不动了,又碍于小偷凶狠,不敢再追,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林岚看得心头火起,暗骂道:“你个蟊贼偷女生东西也就罢了,还动起手来了,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她猛蹬脚踏板,朝着黄毛的脚脖子碾了过去,黄毛惨叫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皮包顿时脱了手。

12

黄毛一看,手肘和掌心都擦破了皮,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林岚一眼,握拳就冲她的面庞招呼过去。林岚抬起胳膊,挡住了黄毛的拳头,大喝一声:“好你个小贼,还敢撒野!”黄毛一击不中,一脚把自行车踹翻,紧接着一脚踢向林岚的腹部。林岚一个侧身,虎口卡住黄毛的后腿窝,向后一掀,黄毛重心顿时不稳,再次摔了个结结实实。

黄毛抓起地上的包就要跑,林岚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包带,把包给夺了回来。黄毛气得骂骂咧咧,状如疯虎朝林岚扑去,林岚微一侧身,双手顺着黄毛的攻势一推,黄毛收不住脚步,一下摔了个狗啃泥,半天动弹不得。

贼逮住了,看热闹的人渐渐围了过来,不少人嚷嚷着:“送他去派出所。”

黄毛一听,顾不得疼痛,瞅了个空当,一瘸一拐地跑了。

林岚一看手表,时间实在是不早了,实在顾不上追赶,她把地上的包捡起来递给吓呆了的女孩。女孩子颤抖着声音道谢。

林岚安慰道:“小姐姐,别怕,前面不远就是派出所,你先去那儿报案,我还有事儿,就不陪你了。”她转身扶起自行车,不由得哎呦一声。这倒霉的车不但链条脱了,脚踏板也摔坏了。

林岚只得把车推到那女孩子跟前,焦急地说:“小姐姐,我考试要迟到了,你去派出所时顺便帮我把车捎过去,就说这车是陇江区分局林骁勇的,在他们那儿寄存一下。我考完试一准去取。”

那女孩儿点头道:“你放心,我记住了。”

林岚道了声谢,撒腿就往考场跑去。

13

林岚气喘吁吁地赶到考场,压着铃声进了教室,一开始就是听力题。

林岚郁闷地发现笔盒瘪了,铅笔的笔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赶紧去削笔,赶着填答题卡,弄了个手忙脚乱。考试开始的时候,她的心还在怦怦跳,前面听力部分好几题都没有听清楚。

那女孩到派出所报案后,讲述了事情经过。派出所的钱所长和林骁勇以前在一个专案组待过,两人挺熟的,他一听女孩儿说车是林骁勇家的,又听她描述了抓小偷的小姑娘的外貌特征,就猜到行侠仗义的一准儿是林骁勇家那个淘气得出了名儿的闺女。

钱所长给林骁勇打了电话,让他来取车。林骁勇刚进门,钱所长就赞不绝口:“林队,我说你这闺女不简单啊,拳脚干净利落,三招两式就把个小贼撂倒了,真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

林骁勇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今天,一大早。”

林骁勇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今天高考,还给我整这么一出大戏,我这哪是养闺女,是供祖宗!回去得烧炷高香拜她!”

14

晚饭的时候,林岚还是蔫了吧唧的,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也没怎么动,扒拉了两口米饭就闷闷地回了房间。

林骁勇默念了两声“亲生的,亲生的”,压着火儿跟了进去。

“考砸了?”

林岚没精打采道:“凑合。”

“还嘴硬呢,我可是听说,某个人一大早出师未捷,把自个儿的战马都给折了。”

林岚一脸的郁卒。

“不单链条掉了,脚踏板也得重新配,战斗看来挺惨烈啊。”

林岚一把捂住林骁勇的嘴,心虚地朝门外望了望,嘘声道:“老爸,你小点儿声,让奶奶听到了,我这耳朵会被念出一层茧子来。”

林骁勇一把拍开她的爪子,恨铁不成钢道:“哟,你还知道怕啊。一个姑娘家家的,高考都能和人打上一架,你这心够大的,咱涵江市这么多考生里头,你排第二,没人敢和你争第一!”

林岚分辩道:“我那可不是打架,我那叫见义勇为。”

“得了吧你,还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你那叫鲁莽。遇事考虑不周全,处理突发情况经验不足。”

“怎么就不周全了?我连战马都让人送派出所去了,完全保存了战斗实力。”

15

林骁勇正色道:“出警讲究统筹布局,安排得当。从事发地点骑自行车到考场是9分钟,按你的速度,跑步过去是20分钟,最近的派出所跑步路程是3分钟。你完全可以先跑到派出所,亮出准考证,找所里面借一辆自行车,或者让民警开车带你去考场,不但时间上宽裕了,也不用跑步消耗体力,考试受到的影响就会小得多。这才叫保存战斗实力。”

林岚一拍脑门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老爸,您骂得对,我服气,你罚我吧。”

林骁勇长叹一口气道:“算了,不罚了。”

“这么说,您也觉得我做得对?”

“你考砸了,我肯定不乐意。可是,你能为了伸张正义而不计较个人得失,我得给你点个赞,毕竟,人品比分数更重要。”

林岚定定地看着父亲,心中感到异常温暖。

林岚的志愿填报在林家掀起了一场风波。

一切都和何春芝的期盼背道而驰。

16

师范大学一个没选,C大的刑事科学技术专业是唯一的选择。

老人浑身颤抖,指着林岚道:“从小到大,我哪样没有依着你,可就这么一件事情,你都不依着我。”

“奶奶,我不喜欢读师范。”林岚第一次看到何春芝发这么大的脾气,嘴巴虽硬,心里也有些发怵。

何春芝更难过了。

“不喜欢读师范,你可以和家里商量换个专业,干吗一定要去读什么刑事技术?我就你一个孙女,将来为你天天提心吊胆,这日子还怎么过?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奶奶,刑事技术专业就是看看现场,写写鉴定报告,有啥可担心的?”林岚有些不以为然。

林骁勇和尹秀萍忙给林岚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

何春芝语气不容转圜:“我不管,只要是和案件打交道,就不行。”

“和案件打交道怎么了?咱们一家人除了您,哪个不是和案件打交道,我姑姑以前是公诉人,我爷爷和我爸爸还是刑警呢,您不也没意见,怎么轮到我就不行。”

老人浑身发抖,面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是气得狠了。林骁勇赶忙喝止林岚。

林岚气鼓鼓的,还要申辩,却惊讶地发现泪水从何春芝的眼里涌了出来,沿着脸上纵横的沟壑向下蜿蜒,而且势头越来越汹涌澎湃。

林岚顿时手足无措,慌慌张张道:“奶奶,您怎么哭了?我错了,我认打认罚,您别哭了。”

17

林骁勇赶紧上前去哄自己的老娘,尹秀萍狠狠瞪了林岚一眼,安慰何春芝道:“妈,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这孩子打小就混,说话也没个轻重,回头我好好收拾她。”

何春芝谁也不理,抹了把眼泪,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晚饭也不吃,任谁敲门也不出来。

家里的气氛十分紧张。

林岚觉得奶奶这通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理解何春芝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这么固执,心里有些懊悔也有些烦躁。她敲了几遍门,何春芝也没有搭理她,林骁勇和尹秀萍的脸色也都和锅底一样黑,她也不想上赶着找骂。思前想后,她决定去找贺坤吐苦水。

贺坤见林岚这个点跑来找自己,有些意外,听了林岚的抱怨后,他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起来。

“坤爷,您也觉得是我错了?”

贺坤的语气有些沉重。

“填志愿这事儿不赖你,你有选择的自由。可是,你得理解你奶奶,她这些年不容易啊,亲人接二连三地出事儿,换了谁都受不了。”

贺坤戒了好久的烟,这会儿特别想抽一根,他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了之前抽剩下的半包,取出一支点燃了。

氤氲的烟雾里,曾经的兄弟,音容宛在。

18

1981年秋,晚。

贺坤轮值夜班,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的搭档兼老大哥林磊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哟,磊哥,这么晚了你咋来了?有任务安排?”

“什么呀,你嫂子晚上包了饺子,我惦记你这个光棍晚上没人心疼,特地给你送饺子来了。乘着热乎,快吃。”

“哎呀,还是我哥和嫂子心疼我。”贺坤打开保温桶,热腾腾的饺子白雪娃娃一样泡在热汤里,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面钻。”

“你呀,赶紧讨个媳妇儿,我就不用管你这臭小子了。”

“有哥哥嫂子疼我,还讨啥媳妇儿啊,哈哈。”

饺子馅鲜香可口,饺子皮透着劲道,贺坤狼吞虎咽,一桶饺子很快就见了底,他意犹未尽地抱着保温桶,喝着热汤。

就在这时候,值班室的电话机发出震耳的响声。

林磊见他吃得香甜,说了声“我去”,就走过去接起电话。

19

一个男人慌乱的声音传了过来,夹杂着重重的喘息声:“江北区公安局吗?我是1024列车上的乘警,我们刚才在车厢检查的时候,发现有两名歹徒衣兜里面藏着‘五四’手枪,他们击伤了一名旅客和一名乘警,跳窗逃跑了。”

林磊一听也着急了,大声问道:“你有没有看清这两个歹徒朝哪个方向跑了?”

对方答道:“根据目击群众反映,他们逃跑的方向就是你们江北区。”

大晚上的,好多人家都准备入睡了,两名刚作案的持枪歹徒如果潜入了市区,后果不堪设想。

贺坤在一旁也着急地问道:“哥,怎么了?”

“两个歹徒持枪跑到咱们地界了!快,给上面报告,请求支援!”

放下电话后,林磊强迫自己马上冷静下来,他拿出一张牛皮纸,用软毛笔在上面画了一张草图。

江北区的出口和入口,大街小巷的分布,周边的林场、田地、湖泊很快就跃然纸上。

贺坤在一旁赞道:“磊哥,不愧是干过户籍警的,咱江北区的一草一木都搁你肚子里了。”

20

林磊圈出其中两个入口,一个挨着林场,一个挨着护城河,然后看了贺坤一眼。

两人都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一起搭档办案五年了,早就有了默契。

贺坤道:“我们现在就分头去找。”

林磊摇了摇头:“咱们就两个人,这里还得留个人和支援的同志们接头,不能都走了。”

“那怎么办?时间不等人啊,早一分钟去路口守着,就多一分发现他们的希望。”

“你留下,我先去林场那个入口。”林磊的语气不容置疑。

“剩下的那个入口怎么办?”

“护城河那边晚上有两三家守摊的,人来人往的,灯也亮,他们不一定敢从那儿进。”

“那行,那我去,你留下。我光棍一个,无牵无挂的,我去。”

“你有我路熟?再说了,大部队一会儿就到,你拿上图,带着他们赶来支援我就是。他们有枪,我不会和他们面对面硬扛,无非是跟着他们,沿路用粉笔给你们留下记号。”

21

贺坤没话说了。他是外地人,林磊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当过户籍警,要论对道路的熟悉程度,自己的确不如他。

“那你当心点儿,我没来之前,你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

“放心吧,我肯定等着你。”

一切如林磊所料,歹徒的确是从林场那边的路口进来的,增援的部队也很快来了,林磊沿路留下的记号也让贺坤他们很快找到了歹徒的行踪。可谁都没有料到的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刚刚说要等着自己前去支援的兄弟,已经变成了躺在血泊中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歹徒进城后,盯上了一名刚下夜班的女工。他们想抢劫女工的自行车作为逃跑的工具,遭到反抗后就准备掏枪杀害女工,一直躲在暗处的林磊上前夺枪救人,被两名歹徒袭击,子弹击穿了他的额头。临死前,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标记了歹徒逃跑的方向。

贺坤抱着林磊冰冷的尸体,哭了个稀里哗啦。“哥,你说等我的,是我来晚了。要不是给我送饭,你也不会搭上一条命啊,都怨我。”

由于追捕方向准确,民警很快就追上了歹徒,一场枪战后,歹徒被当场击毙,可是林磊却无缘看到这一切了。

22

追悼会上,何春芝哭得晕了过去,一双儿女哭得惶恐,就连他的师父,出了名的铁汉何远峰也都泣不成声。贺坤双拳紧握,指甲都陷进了肉里,眼泪无声地淌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躺在棺材里面身盖党旗的那个男人,曾是别人最得意的徒弟,最敬重的兄长,最依赖的丈夫,最崇拜的父亲。现在却如风而逝,无论多少眼泪,也唤不醒他了。

对于何春芝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真的是天都塌了。

往事不堪回首,贺坤重重叹了一口气,语调沉痛地道:“你奶奶是个老师,文文静静的,身体也弱,她为了你爷爷,远嫁到涵江市,这里也没个兄弟姐妹搭把手。你爷爷走后,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她自己扛。她怕你爸你姑受委屈,始终没有再嫁。硬是靠她那点工资,省吃俭用的,把他们两个拉扯大,不容易啊。后来你姑因为办案得罪了人,被人报复,出了车祸,落下残疾,你奶奶心如刀割,她担心你姑过不了这个坎,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反过来开导你姑,陪着你姑挺了过来。所以,即便现在她对你报志愿的事情固执了些,你也要多体谅些你奶奶,别耍性子,有话好好说。你奶奶是个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人,她能理解你的。”

林岚眼眶里浮起了一层雾气,自责、感动、自豪、心痛,好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胸口翻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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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供着爷爷的照片,奶奶怕爷爷寂寞,每天都去上香,节假日饭桌上总有一副给爷爷摆上的碗筷,奶奶从未忘记过他。

这种亲人逝去的余悲,并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只不过被记挂他的人小心翼翼藏在了心底深处。

涵江市人民检察院地处城市中心地段的玉泉街,是整条街上最醒目的建筑。三座大楼紧密相连,两幢副楼在主楼的两侧依次排开,如雄鹰展翅欲飞。灰色的石质外墙,宽敞的大院,直通大厅的气派台阶搭配在一起,越发显得建筑的整体基调气势磅礴、庄严肃穆。

正中央的主楼上,高高悬挂着的检徽,鲜红与亮金两种对比强烈的色彩交相辉映,显得格外醒目。院内的八列车道有序地排列着几十台警车,默默昭示着这座建筑的特殊身份。

寒来暑往,林岚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

今天是技术处遴选的日子,林岚站在检察院开阔的大门口,望着大楼上庄严的检徽,耳边响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若有所思。

24

十楼的会议室里,面试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候考室里虽然坐着不少人,但大家却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缄默,有的嘴唇轻轻蠕动,眼睛牢牢盯着某处,似乎默诵着要点;有的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一起候考的竞争对手,试图从别人的表情中捕捉到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公务员考试成绩再好,也只是进了市院技术处的入选大名单,过不了技术中心的专业考核,要想留在市级院的技术处一样没门,只能分流到区院去。

林岚坐在候考室靠门口的位置,嘟着小嘴扯着衣服的下摆,好让它更服帖一些,却未能如愿。她不断调整着坐姿,打量着玻璃门中的自己,一身Office Lady的行头不但没有给她添半分职场女性的成熟范儿,反倒让她像个偷穿妈妈衣服的高中女孩,满满的不协调感。

“老妈的审美,永远和我擦肩而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合眼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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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标致的瓜子脸,闭上眼睛的时候,纤眉秀目,颇有点烟雨江南的灵秀温婉,可一睁眼,就风格迥异了。白皙的脸颊映衬得那眼眶里的瞳仁格外黑、格外大,眼白部分又出奇地晶莹水润,眼珠子转动起来分外灵活,一股子灵气似乎要从这对美眸里满溢出来。一头极短的小碎发,配上卷卷的刘海儿,说不出地古灵精怪。

旁边的男孩儿好奇地问林岚:“你紧张吗?”

林岚故意拖长声音道:“不紧张……才怪。”

看着男孩儿愕然的表情,林岚咯咯笑了起来。

男孩脸红了,小声道:“我看你一点都不紧张。”

林岚正儿八经道:“其实是紧张的,只不过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俩人正交谈着,里面有人叫名字,男孩儿赶紧进去了。

叫到林岚的时候,候考室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林岚知道这种偏后的位置是最不讨好的。从心理学上的顺序效应来讲,考官们通常在这个时候已经感到疲乏了,扣分时往往下手重些。为了放松,林岚做了两下深呼吸,这才推门进去。之前一块儿交谈的那个男孩儿正好出来,一张脸上是大写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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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岚进门后,瞄了一眼考官席,被一张帅破天际的神颜狠狠震了一下。

肤白如玉,五官实在是过分俊美。浓黑的眉毛如写意派的笔触般飞扬跌宕,欧式的双眼皮下是可媲美星辰的眸子,挺拔的鼻梁,山根微微隆起,下巴扬起的弧度流畅,有种贵族的优雅。这张脸,让林岚联想到了扮演精灵王子的奥兰多·布鲁姆,不对,是奥兰多·布鲁姆的加强版。

她看了看帅哥面前的台位签,上面写着痕迹组组长林远昊。

“这就是未来可能成为我顶头上司的人?可真是帅得没天理。”林岚暗自赞叹。

人事处的苏明主任抬了抬头,透过老花眼镜着意端详了林岚一下,道:“笔试面试都第一,相当厉害啊,技术口这几年拿到这么高分数你可是独一份。”

林岚从美色中苏醒过来,朝着苏主任甜甜一笑,道:“谢谢您的肯定,还请各位老师多指教。”

她忍不住又朝旁边的帅哥考官瞟了一眼,对方眼皮微抬,林岚觉得那目光仿佛自带了液态氮,他被扫了个透心凉,笑容顿时冻僵在脸上。

林岚定了定神,拿起写着考题的纸条:

“张三杀妻后,进入中心现场时,正确的勘查流程是什么?”

林岚觉得题目不难,心里一松,立马就要作答。

技术中心的主任晏清云干咳了一声道:“选手准备的时间是三分钟,尽量用满准备时间,答题的点要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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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很多男人的悲剧式发际线,这位老同志头发花白却浓密。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穿着一件灰蓝色中山装,几根长寿眉略略垂下来,给整个面庞平添了几分慈祥。

林岚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慈眉善目的老同志是在给自己放水。她脑子转得飞快,拿着笔在纸上列了几个关键词,这才作答:“我认为这种现场正确的程序是一观、二拍、三析、四提。观就是现场观察、尸体观察;拍就是利用拍照方法固定现场和尸体的特征;析就是分析罪犯作案的先后顺序、接触范围和活动轨迹,重现犯罪过程;提就是提取现场和尸体上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林远昊冷哼了一声:“又是个只会背书的。”

林岚有些不爽,可是选拔权在人家手上攥着,也不敢放肆。

晏清云知道自己这位手下爱将在业务上一向标准极高,没人能轻易入了他的法眼,于是好意提醒道:“还能说得具体一些吗?”

林岚一点就透,暗骂自己辜负了这位老同志的一番苦心,别人明明提醒自己要说得具体些,自己却只顾着看帅哥,白白交了智商税。她忙补充道:“现场主要通过血迹、凶器的分布特征判断作案的活动轨迹;尸体周遭的痕迹、物证要仔细分析,从角度、分布与朝向等综合判断尸体是否发生过位移,确定尸体发现地是否为第一现场;有没有打斗、反抗的痕迹;尸体主要观察衣着特点,位置及姿势需要拍照固定,便于今后和作案人的口供进行对照分析,有伤口的,还要观察创缘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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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岚答得专业且全面。几名考官的脸上都有赞许之意。

林远昊突然问道:“题目中问的是张三杀妻,可你回答的是一般杀人现场的勘查,难道对你而言,所有的杀人现场都是一样的?”

林岚被他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补充道:“观察门窗是否完整,是否存在第三人入侵作案的可能,防止出现冤假错案。”

“夫妻都是长期生活在一起的,和一般的杀人案不同,现场遗留的指纹、血痕、毛发,如何能够区分出是平时共同生活所留还是作案所留?”

“这……”

林岚有些蒙,如何区分?就是导师也不一定能够回答出来的问题,她又如何作答?

她努力搜索着自己脑海中每一处的知识储备,硬着头皮勉强答道:“凶手在生活中的痕迹会与作案痕迹部分重合,却不会完全重合,对痕迹做细节分析,还是能勘查出细微差别的。另外,指纹、血液的新鲜程度也是一个判断依据。”

林远昊并没有给林岚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道:“我再问你,洗手台、淋浴房是否需要重点勘查?”

林岚下意识地重复了林远昊的问题:“洗手台?淋浴房?”

“如果凶手是个入侵者,他作案的现场对他而言是个全然陌生的空间,从心理学的角度,他作案后第一反应是尽快离开;夫妻间作案不一样,在熟悉的空间里,凶手有安全感,所以他在这个时候第一反应是洗干净自己身上的血迹。所以,洗手台、浴室、毛巾、洗涤后的衣物,可能都隐藏着真相。”

林远昊说到这里,冷然道:“你的答题时间结束了,下一位。”

29

华灯初上,政治部的会议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办公桌上各种档案和资料摞得高高的。

人事部门的负责人苏明主任翻看这一期市院录取人员的面试成绩时,看到林远昊给那个叫林岚的考生打出了这几年来最高的一个分数。他将林岚的档案拿过来认真看了看,在父母一栏看到了尹秀萍的名字,他咦了一声,又看了看后面的父母职业栏。

他拿着档案,向郑明德检察长的办公室走去。

郑明德看了苏明汇报给他的基本情况,有些意外道:“尹秀萍的女儿?那她不就是林磊的孙女和林晓娟的侄女?想当年,林晓娟的案子,还是我亲自公诉的。”

苏明道:“您看,有没有必要去给技术处的晏主任说一声?体现组织的关怀?”

郑明德思索片刻,道:“我亲自给晏清云打电话。”

郑明德在电话里和晏清云简单聊了几句林岚的情况,晏清云的脑海里马上回忆起那个面对林远昊的追问,还能斡旋上几个回合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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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郑明德让晏清云找个厉害的师父给带一带时,晏清云无奈道:“您说的那个丫头我有印象,专业里面最牛的师父毫无疑问就是林远昊了,可就他那脾气,您让他带新人,这真不知道是组织的关怀呢还是组织的考验。”

郑明德小声骂道:“你个老狐狸,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下属的脾气。平时让你管人,你非说技术人才要有个性,成天护犊子,谁说他们两句你就对谁龇牙。现在就你那儿的几路神仙,有一个好相处的吗?谁惯出来的毛病谁心里清楚。现在给我在这儿撂挑子,没门儿。”

晏清云不服气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也没说不让他带,我只是打好预防针,免得到时候您埋怨我。”

郑明德撂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放下电话。

苏明在一旁纳闷道:“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郑明德笑得莫测高深:“放心吧,老晏的个性你还不知道,进了他技术处的门儿,就算我不打招呼,他都会护犊子护到底。”

“可那林远昊,的确眼高于顶。”

郑明德摆了摆手,把花名册放回到苏主任手中:“咱市院技术处得有三年没招新人了吧,林远昊亲自面试,这丫头还能杀出重围,你呀,把心放肚子里,该干嘛干嘛去。”

苏明恍然大悟。

郑明德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窗外,一棵古槐参天,枝繁叶茂,肃穆庄严中透出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几百年来,它始终屹立于此,见证着这一方土地上发生过的善恶美丑、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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