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雨林天地

01. 说起地球上最为高大的生物，我们一定会想到植物，例如这棵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巨杉。植物，无论是巨杉这样的参天大树，还是个体十分微小的植物，都为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命提供了物质基础。我们生存所需的每一口食物，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离不开植物。地球上的植物种类多样，繁荣兴盛。然而在它们的世界中，绝大多数的秘密依然不为人知。来一探究竟吧。如今，我们利用前沿技术得以进入这一鲜为人知的奇妙世界，以植物自身的视角体验它们的生活。我们还将探索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 向它们提出的严酷挑战。

02. 我们来到了位于哥斯达黎加的热带雨林深处，这里的生物物种极其丰富，充满生命力。尽管雨林只占地球表面的很小一部分，但生活在这里的动植物占地球已知物种的一半以上。位于高处的繁茂林冠，沐浴着赐予万物生机的阳光。大树的枝干构建了一座座多姿多彩的空中花园，令人赏心悦目的植物不计其数，每一个物种都演化出了独特巧妙的生存策略。这片森林世界看似安静祥和，亘古不变，但事实远非如此，这里就是战场。在这片森林中，植物为了争夺光照，彼此间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03. 这场战斗在森林的地表处最为激烈，只有2%的阳光可以照射到地表。植物要在这里生长，就需要等待时机。当一棵老树死去时，它们的机会就出现了。老树倒下后，阳光就可以倾斜到地面，这大概是百年一遇的良机。幼苗的等待终于结束了，它现在必须全力冲向天空，在林冠层占据一席之地。但它无法独享这一刻，竞争对手无处不在，每株幼苗都有自己的生存策略。一棵龟背竹属植物极力伸展开裂的叶片，尽可能收集更多的阳光。

04. 近旁的藤蔓也不甘示弱，它的卷须盲目地在空中探索，想搭个顺风车，得到更多的光照。它的卷须具备十分敏锐的触觉，咫尺之遥的龟背竹属植物成为了目标，锁定！在卷须缠牢之后，藤蔓开始向上攀爬。不过，它被森林中一种生长最快的树木轻松赶超。这是一棵年幼的轻木，它巨大的叶片长到了40厘米宽，足以夺走下放植物的光线。但轻木要谈胜利还为时尚早，还有一种藤蔓在伺机行动。这种藤蔓的卷须附有十多个小爪般的倒钩，只要任何一个倒钩命中目标，藤蔓就会展开死命缠绞。

05. 然而，轻木的叶片上长满了柔滑的绒毛，如同盾牌一般，藤蔓的倒钩难以抓牢。轻木扫落纠缠者，继续冲向天空。它的那些手下败将，只能在阴影中继续厮杀。这棵轻木终于在这场阳光之战中胜出，这番战绩只花了它一年多的时间。一年时间，大多数树木只能长两厘米，但这棵轻木已经长到十米左右了。轻木之所以能脱颖而出，是因为其特殊的木质。如果这段树干来自于硬物，那么它就会非常重，但实际上它来自于轻木，它的重量很轻，其奥秘就在于轻木的内部结构。

06. 在显微镜下，轻木木材的横截面就像一个蜂巢。它的内部有很多孔隙，因此它能生长得飞快，以较轻的质量达到多数植物无法企及的高度。但要实现快速生长，植物离不开外界的支持。它们需要燃料，大量的燃料。植物的叶片在吸收阳光之后才会产生这种燃料，而产生燃料的过程，就是我们常说的光合作用，这种化学反应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基础。叶片上有着成千上万的小孔，它们被称为气孔。气孔打开时，就会从空气中吸收二氧化碳，并利用太阳的能量，将其与营养物质结合，构成植物的组织。

07. 而对我们至关重要的是，光合作用会释放出人类以及其它动物呼吸时所需的氧气。但对植物来说，它们也有被动之处。这些富含能量的宝贵叶子会引来天敌，它们形形色色，大小不同，行为各异。树懒的移动速度非常缓慢，它的食谱很单一，采集树叶的工作没必要过于匆忙。这里的植物不断遭受各种食叶天敌的侵扰，但其中最贪婪的却很难被人们发现，它每天吞噬的叶子多达五万片左右，甚至可以在林间开辟出一大片空地，而它就生活在雨林的地下，它是一种叫白环菇属的真菌。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而是一种真菌。它生活在地下大约五米深的地方，距离它所要吞噬的叶子很远。

08. 为了得到叶子，它雇用了热带地区最好的产业工人——切叶蚁。数以百万的切叶蚁为真菌提供食物，作为回报，真菌也会生长出微小的蘑菇喂养切叶蚁。真菌释放出化学信号，告诉工蚁们它想吃什么种类的叶子。负责侦查的工蚁带着最新下达的命令出发了。工蚁行进成百上千米，前往寻找符合要求的叶子。今天它们采摘的对象就是这棵年轻的红木属植物，它只有几年的树龄，正在力图跻身高处，任何一片叶子对它都很重要。切叶蚁只需短短几分钟，就能分解一大片叶子。切割叶片的声音引来了更多的同伴，现在碎叶片将被送往地下真菌的所在处。

09. 切叶蚁的行进速度可以达到每分钟两米左右，每只切叶蚁能承担十倍于自身重量的负荷。在丛林的地面上，运输队伍仿佛溪流一般，它们形成了深入森林数公里的采叶网络。为了避开路障，防止拥堵，工蚁还会自挖通道。每小时会有数以千计的叶片被送往等待大快朵颐的真菌那里。有了叶片的持续供应，真菌迅速生长，挤满了它所生活的巢室，于是切叶蚁不断地为它们开掘空间。看来，真菌占据了上风，而红木奄奄一息。但此时，红木发起了反击，它使用了一种化学武器。红木的叶子里产生了一种毒素，可以杀死地下的真菌。

10. 当切叶蚁把切碎的叶片运到地下的时候，就是替红木给真菌下了毒，这是一次远程攻击。在毒素的作用下，切叶蚁发现 真菌开始变得衰弱。真菌及时发出信号，要求切叶蚁更换树叶来源。受害植物的化学手段 迫使切叶蚁不断地从一棵树转移到另一棵树。一方攻击，对方便会展开反击，这样就能保证每棵植物留有足够的叶子恢复生长。一旦植物成年，它们的能量将主要用于繁殖，而不再是生长。

11. 美洲的热带雨林从墨西哥一直延伸至亚马孙河的南部流域，这里生长着超过十万种形态各异的植物，每一种都拥有十分独到的生存策略。有一种植物的生长速度极快，它在这片广袤的地区随处可见，这就是轻木。但轻木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它的树干质地较轻，虽然能够快速生长，却不结实强壮，很容易被折断。因此，轻木的树龄很难超过20年。这棵轻木短暂的一生行将结束，现在它必须抓紧时间完成繁殖。轻木不惜耗费大量能量，绽放出森林中最为绚丽的花朵，而且多得难以计数，每朵花的大小与人的手掌相仿。

12. 夜幕降临，轻木备好了一场美味的盛宴。这是一只蜜熊，这类浣熊主要以果实为生。轻木的花朵里满是香浓可口的花蜜，其中含有大量的糖分，真是难以抗拒的美味。蜜熊贪婪地取食花蜜，花粉沾得它们满脸都是。沾有花粉的蜜熊，就这样从一棵轻木移动到另一棵。不过，轻木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花蜜似乎所剩无几了，但这只是盛宴的第一轮而已。现在轻木的花朵里再次注满了花蜜，引诱蜜熊再次光顾。这样的过程一夜会重复七次，传粉就这样完成了。

13. 至于蜜熊，这样的宴席令它们心满意足，短短几周内就能享受到超过50升花蜜。这样的生存策略使得动植物双方互利共赢。但在热带世界里，情况并非总是如此。这里是加里曼丹岛，在京那巴鲁山上有这样一种植物，叶子宛如水瓶，里面盛满了液体，伺机捕食动物。那些被蜜糖吸引而来的昆虫，往往有来无回，落入瓶中，难逃被淹死，并分解消化的厄运。在山坡低处，生长着一种根本没有叶子的植物，它甚至连茎都没有。我们能看到的只有这个，它的花苞。这是一种寄生植物，它身体的其余部分侵入了一种藤本植物的组织中，以此获取养分。

14. 大约五年后，花苞终于绽放，变成可怕的巨型花朵。它只有一天左右的时间完成授粉，之后就会逐渐枯萎。它的花瓣呈现出血红色，表面质地坚硬，凹凸不平。这朵花似乎长有绒毛，甚至还有胡须和牙齿。乍看之下，它可能会被误认为是一具动物的尸体，它就是凯氏大王花，又被称为腐尸花。凯氏大王花的直径能达到一米，是世界上最大的花。这是一朵雄花，花朵中央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气味。不是所有动物都能接受这种气味，但臭味会让丽蝇趋之若鹜，它们通常喜欢在腐肉上产卵。

15. 这股恶臭引诱丽蝇步步深入，寻找腐肉。这只丽蝇一无所获，然而凯氏大王花却将它引到了自己期望的位置，花粉沾到了丽蝇的背上。这朵雄花若想成功授粉，携带花粉的丽蝇现在必须造访一朵雌花，比如说这一朵，成功了。一旦顺利授粉，植物就能结出种子，也就是下一代。不过，森林里同样生活着一群以种子为食的动物。

这里是马来群岛，数不胜数的岛屿组成了一个广阔的热带世界。参天大树随处可见，这里拥有热带地区最高的树木，其中很多存活了成百上千年。这些树木能够产生大量的种子，但它们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16. 这棵大树此前十年里没有结出一颗种子，但在最近几周里，它的枝头上硕果累累，结出了上万颗种子。每颗种子都有可能像父辈那样，成长为参天大树。但成功与否 依然取决于 时机。一些喜食种子的动物聚了过来，例如这只婆罗洲须猪。但这些种子来自于一棵龙脑香科植物，这类植物堪称热带世界最大的种子圃。经过多年的等待，成千上万棵龙脑香科植物结出的下一代种子，在几乎完全相同的时间成熟了。现在，所有这些种子将共同面对树下暗藏的危机。

17. 数以亿计的种子同时从树上落下，令婆罗洲须猪和其它动物应接不暇，它们根本吃不过来。这为一些种子赢得了生根发芽的时间。龙脑香科植物的繁殖策略成功了，但是如果这株幼苗想要成长为参天大树，就必须在今后的若干年里设法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热带森林中存在诸多不利因素，它们都有可能导致一棵树在进入壮年之前就宣告生命的结束。

这里是澳大利亚的最北端，这里有一片世界上最古老的雨林，动植物之间的斗争在这里已经持续了大约1.8亿年。因此，植物们有充足的时间演化出有效的防御措施。

18. 这是一棵见血封喉，它是一种具备强大防御能力的热带植物。它的树干很高，表面光滑，能分泌出有毒的汁液。见血封喉，看似无懈可击，但即便如此，在步入成年之前，见血封喉的生命同样会岌岌可危。每到季风时节，见血封喉的树冠都会遭到入侵。数百只群辉椋（liáng）鸟纷纷到来，巨大而光滑的树干，让树冠处的枝条成为安全的筑巢处。但多年来，这给树木自身带来了巨大的隐患。群辉椋鸟饱餐一顿后，会回到巢中消化食物，随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19. 它们一年能排出近250公斤的粪便，鸟粪里含有的化学毒素导致见血封喉的四面八方寸草不生。地面的毒素渗透到它自己的根部，并沿着树干输送到每一片叶子，一根根枝干枯萎折断。这棵见血封喉，一步步走向死亡。聪明反被聪明误，它自己就这样被毒死了。现在，一场新的战斗打响了。这棵死去的大树及其富含的营养物质，成为争夺的目标。在自然世界中，类似的战斗随处可见，只不过故事的主角很少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在热带雨林的地表，环境阴暗潮湿，也很炎热，这正是真菌的理想生长条件。

20. 我们通常认为，真菌是类似这样的各种各样的蘑菇，但它们其实是真菌的子实体。真菌大多藏在落叶和泥土之中，若隐若现的白丝形成了纵横交错的网络。这群彼此竞争的真菌，纷纷用菌丝裹住死树，分泌出消化树木组织的酶，分解树木的营养物质。在热带地区，大约有100万种各不相同的真菌。有些真菌以枯枝烂叶为食，有些真菌专门吞食鲜活的植物，还有些真菌会以既神秘又美丽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存在。在非洲国家刚果，这种现象被称为“黑猩猩之火”，随着树干不断地被真菌消化，这种神秘的生物发光现象越来越显著。

21. 真菌充分进食后就会生长出用于繁殖的子实体。每个子实体都能产生数十亿的孢子，每一个微小的颗粒都携带着真菌的遗传蓝图。任何一个这样的孢子都可能杀死一棵树。这些孢子质量很轻，能够被极其微弱的气流卷走。在每平方米的雨林中，空气中至少漂浮着十亿个孢子。最近，研究者发现，这些孢子的作用不只是推动死亡与腐烂。实际上，它们在雨林生态系统中发挥着核心作用。在雨林上空的潮湿空气中，孢子与水分子结合。渐渐地，它们聚集结为水滴，达到一定重量后纷纷落下，形成雨水。

22. 每年，雨林中的降水量能超过2500毫米，几乎每滴雨水的中心都含有一个真菌孢子。世界各地的雨林，是地球上最为多彩，最具活力的生态环境，它的存在得益于自然界中各种复杂的关联。但这些联系，无论是竞争关系还是协作关系，如今都已变得越来越脆弱。大约200年前，查尔斯达尔文探索热带世界时，在自己的日记中这样写道：领略过自然世界的万千美景后，在我脑海里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依然莫过于人类至少未曾玷污过的原始森林。而在今天，他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了。

23. 今天，70%的热带雨林植物就生长在距离公路或人为开辟的林间空地不超过两公里的地方。热带世界中因此形成了新的战场，由同种栽培作物组成的外来植物大军，现在占据了原本成千上万种植物竞相生长的地方。人类种植了大批的农作物，以便为自己提供食物和各类商品。原始森林的面积越来越小，而且彼此割裂。不过，一切尚未山穷水尽。小片的森林仍然可以提供庇护，维持内部生态的紧密联系。当然，森林的规模依然极为关键。

24. 这是灯蝠花，这种植物在夜间开花。花朵在下午六点钟左右绽放，每一朵花只能持续一个晚上。开放大约七个小时后，花朵就会凋谢。但在开花的这段时间里，一种特殊的动物会前来觅食——科氏长舌蝠。在灯蝠花的花期中，科氏长舌蝠几乎只以它的花蜜为食，它是灯蝠花的主要传粉者。在这种关系中，双方似乎是平等的，实际并非如此。科氏长舌蝠喜欢这种花蜜，因为它很可口，但它的营养价值并不高。这只科氏长舌蝠每晚需要造访数百朵灯蝠花，它在进食的同时，可以完成传粉工作。

25. 但是如果森林的面积骤减，花朵数量太少，科氏长舌蝠也将不见踪影，而没有了它们，灯蝠花就无法繁殖，很快就会绝迹，它们的合作关系就此终结。森林里生物的生存依赖于无数紧密的生态关系，但随着森林变得支离破碎，这些关系也岌岌可危，解决办法自然是将零星分布的森林再次连接成一片。这片土地原本属于一家科研机构，大群的牲畜就在这里的草场上吃草。后来科学家们将牲畜迁往别处，让一切回归自然。这片全新的森林连接了多处分散的林地，动植物之间得以恢复往来，建立新的联系。

26. 当然，我们依然迫切需要保护那些尚存的健康森林。展望未来，我们还必须抓住所剩无几的机会，还原那些消失的雨林，并且帮助热带世界完成自我修复。世界各国必须为此通力合作，若想为子孙后代保留热带雨林这一自然宝藏，我们除此之外别无它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守护整个绿色星球上的所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