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榄香
1.
在中世纪时,中国人对于橄榄属热带植物所产出的多种含油树脂都是很熟悉的。这些树脂被称作“榄香”或“榄脂”。在唐代,广州地区土生的“中国橄榄”的榄脂被用来当作堵塞船缝的清漆。因为其独具的特质,这种榄脂又被称作“橄榄糖”。但是在广州府的土贡产品中,另外还有一种榄香,这种榄香被称为“詹糖香”。“trâm”(詹)是安南语“kanari”(即橄榄属树)的读音。詹糖香实际上就是能够产出柯巴脂的橄榄的榄脂。唐代时在岭南的某些地区——很可能是在靠近安南边界附近的地区——就生长着这种詹糖树。但是当时的北部湾是詹糖香的最主要的产地。它是一种带有柠檬和松节油香味的,略呈白色的颗粒状物质,但是由于混合了炭,所以用它制成的詹糖香通常都是黑色的。苏恭说:“詹糖树似橘,煎枝叶为香,似沙糖而黑,出交、广以南。”詹糖香在长安的使用,必定也和北部湾一样,是用来在神坛上焚烧的。
樟脑
2.
中国(或“日本”)樟脑为“右旋樟脑”。这种樟脑是从中国、日本以及北部湾的一种大树的木材中提取出来的结晶状物质。而婆罗洲(或“苏门答腊”)樟脑则是“左旋樟脑”,它是从印度尼西亚和马来亚的一种高大的树木中提取出来的,类似于中国樟脑的一种产品。中国最需要的就是婆罗洲樟脑,而且从中世纪起直到现在,与欧洲贸易的也是这种樟脑。
在中世纪的中国,婆罗洲樟脑有两个很流行的名称,其中一个是从马来亚的商业行话“Kapur Baros”(婆律樟脑)翻译来的;有时径自就称作“婆律膏”。“婆律”(Baros)是苏门答腊西海岸的一个村落,这里曾经是樟脑的主要出口地。
3.
婆罗洲樟脑的另外一个名称叫“龙脑香”。那些从海外带来的奇异而珍贵的物质,很容易使人们在想象中将它们与主宰大海的龙联系起来,人们将“阿末香”叫作“龙涎香”也是同样的道理。唐朝人试图区分“婆律膏”与“龙脑香”,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能够提供出正确的答案。有些人认为,由于龙脑香树有肥有瘦,所以就有“婆律膏”与“龙脑香”的区别,但是他们却不能断定在这肥瘦不同的两种树中,究竟哪一种树出哪一种香。另一种说法认为,龙脑香是树根中的干脂,而婆律膏则是树根下面的清脂。的确,“膏”字常常与“婆律”连用,这说明它或多或少是作为油质产品在市场上出售的,这样就将它与结晶状的“龙脑”区别开了。除此之外,佛誓国还出产一种“龙脑油”。
4.
唐朝人对于婆罗洲龙脑香的产地是不清楚的。它的产地究竟是“婆律”呢?还是“婆利”呢?这两个地名在汉文译名中几乎是指同一个地方。而且根据唐朝人记载,波斯也出产龙脑香——但是对于这种说法,正像通常出现的类似的说法一样,我们可以假定,这是由于将波斯商人带来的产品,当成了波斯出产的产品的缘故。据玄奘大师记载,在马拉巴尔沿海的一个叫作“秣罗矩吒”的地方也出产龙脑香,这里的龙脑香“状若云母,色如冰雪”。这说明龙脑树在当时很可能已经成功地被引种到了这个地区。另外据记载,在东诃陵国,“死者实金于口,以钏贯其体,加婆律膏、龙脑诸香,积薪燔之”。
5.
至于已知的唐朝进口的婆罗洲樟脑,七世纪时堕和罗的属国(耨)陀洹国曾经向唐朝贡献婆律膏;盛产金、银、郁金香的大国乌苌国,也在七世纪时“遣使者献龙脑香,玺书优答”。甚至距离樟脑产地非常遥远的大食也曾经遣使向唐朝贡献龙脑香,但这是八世纪时的事。总而言之,樟脑为唐朝人带来了南方温暖的气息。
在中世纪后期,樟脑是装在竹节中输出的,而这种运输方法使旅行家伊本·巴图塔误认为樟脑就是这样长出来的。很可能运往唐朝进行商业贸易的樟脑,也是使用了同样的方法来包装的。在中国,曾经将糯米、炭以及红色的“相思子”混合在一起,用来贮藏龙脑香。
6.
樟脑香的气味在唐代很受人们的喜爱,它是许多香水和焚香中都要使用的一种成分。最著名的一种樟脑是交趾贡献的“瑞龙脑”(宫廷里面是这样称呼的)。这种香气郁烈的樟脑被制作成蝉和蚕的形状,像护身符一样佩戴在衣物上。唐玄宗将十枚“瑞龙脑”赐给了他的宠妃杨贵妃。我们在上文中已经提到了唐玄宗下棋的故事。当玄宗下棋时,由贺怀智在一旁弹奏琵琶,这局棋后来被一只巴儿狗搅乱了。下面是这个故事的后半段:
时风吹贵妃领巾于贺怀智巾上,良久,回身方落。贺怀智归,觉满身香气非常,乃卸幞头,贮于锦囊中。及上皇复宫阙,追怀贵妃不已,怀智乃进所贮幞头,具奏他日事。上皇发囊,泣曰:“此‘瑞龙脑香’也”。
7.
另外还有一件轶闻,说明当时人们是如何喜欢使衣物上带上樟脑香气的。据记载,幼帝敬宗“造纸箭、竹皮弓,纸间密贮龙、麝末香,每宫嫔群聚,帝躬射之,中者浓香触体,了无痛楚”。
根据唐朝官方本草记载,龙脑香主治“心腹邪气,风湿积聚,耳聋;明目,去目赤肤翳”。又据八世纪时的术士张杲记载,樟脑与麝香混合在一起——这显然是一种常见的配方——可以治疗留在骨髓里的“风”。印度有关樟脑作用的药方,也随着樟脑一起传入了唐朝。
8.
在一部汉译佛典中,盛赞观世音菩萨规劝一位被毒虫咬伤的人,将同等数量的婆罗洲樟脑与安息香调入净水中,“于观音像前颂'dharani'(陀罗尼)十遍,其疾即愈”。龙脑这种实用的药物还有其更实际的解酒用途。十世纪初期,王延彬担任泉州刺史,他是后来在福建创立“闽”国的一位镇帅的侄子。在王延彬任职期间,大力提倡进行与南海商舶的贸易,使泉州城及泉州地区更加繁荣,我们认为王延彬是泉州的名望以及泉州后来的鼎盛状况的奠基人之一。但是王延彬又是一位唯美是求、考究饮食的人,他有一套标准的治疗饮酒过量的办法,即在宴会结束后,在身上浇几桶龙脑液,然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9.
樟脑甚至还可以用于饮食。宝历元年(825),宫廷的御厨中——又是那位年轻的敬宗在位时的事——曾经制作过一种叫作“清风饭”的佳肴,据载:“宝历元年,内出清风饭制度,赐御庖,令造进。法用水晶饭、龙睛粉、龙脑末、牛酪浆调事毕,八金提缸垂下冰池,待其冷透供进。惟大暑方作。”看起来对这种香料成分以及其他配料的选择,都很有些巫术的意思在里面:因为樟脑片看起来就好像是“雪片”一样,所以它也就有清凉的作用。
上文中已经提到了交趾贡献的形状如蝉、蚕一样的樟脑。在唐代或稍后,在中国也出现了制作类似的龙脑小人像的风俗。十世纪时,《清异录》的作者陶穀写道:“以龙脑为佛像者有矣,但未见有着色者。”但是他接着又说:“汴州龙兴寺惠乘,宝一龙脑小儿,雕制巧妙,彩绘可人。”
苏合香
10.
在唐代以前很久,苏合香就已经从拂林和安息传入了中国,中国古代的这种苏合香是紫赤色的,有人说苏合香就是狮子粪,是一种很厉害的药物。在唐朝以前,这种香树脂似乎就很流行,而且也很有名气。唐朝诗人陈标的写作风格带有强烈的“古风”,他在写诗凭吊古秦王宫室时,想到的就正是这种香树脂:
秦王宫阙霭春烟,珠树琼枝近碧天。
御气馨香苏合起,帘光浮动水精悬。
霏微罗縠随芳袖,宛转鲛鮹逐宝筵。
从此咸阳一回首,暮云愁色已千年。
11.
苏合香是一种西域的树脂,它的地位与没药相当,但又有所不同,因为没药是外来树脂中最鲜为人知的一种,而到了唐代,那些以苏合香为名流通的香料,实际上只是一种用来制作香膏的马来的枞胶。十世纪时,人们为它想出了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名称,将苏合香称作“帝膏”。就像其他香料一样,苏合香片也是被人们戴在身上,通常都是悬挂在腰带上。所以李端在诗中这样写道:
游童苏合带,倡女蒲葵扇。
安息香与爪哇香
12.
中国人说的“安息香”——即帕提亚香——具体所指的并不止一种物质。在唐代以前,安息香是指广泛用作乳香添加剂的芳香树脂或返魂树胶脂。但是从九世纪起,同一名称又被用来指称爪哇香或印度支那和印度尼西亚小安息香树的一种香树脂。安息香内容的这种变化,以及上文中说到的苏合香的含义的转化,说明了以叙利亚和伊朗的香料贸易的衰退作为代价的,印度群岛的产品在中世纪中国经济生活中的日益增长的重要性。正是由于这种变化的结果,唐代汉文史料中对安息香的记载完全是模棱两可的,因为这时将西域和南海的香料都称作安息香,而且二者的用途似乎又都是相同的。
13.
四世纪时,以创造奇迹著称的术士佛图澄在祈雨仪式中使用了“安息香”,这里说的安息香是指返魂树脂。这是在中国最早提到安息香的记载。五、六世纪时,安息香来自突厥斯坦的佛教诸国,其中尤其是与犍陀罗国关系密切。这时对于中国人来讲,犍陀罗不仅是佛教教义的主要来源地,而且也是香料的主要供给国——虽然犍陀罗只是作为有利可图的香料贸易中的中间人来向中国供给香料的(因为犍陀罗地区不可能是香料的原产地)。而且,“Gandhāra”(犍陀罗)这个名字的意译就正是“香国”。犍陀罗曾经是安息国版图的一部分,所以用“安息”王朝的名称来命名这种从曾经由安息统治的犍陀罗地区传来的香料,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14.
到了中唐时期,在阿拉伯人中间以“Lubān Jāwi”(爪哇香)知名的,苏门答腊的“benzoin”作为返魂树树脂的代用品传入了中国,而且这种爪哇香的汉文名称也被称作“安息香”,正是因为如此,李珣才会说,安息香“生南海、波斯国”。这两种香都可以,或者曾经假冒为乳香,而且二者都是通过商舶经由南中国海带来的——有些来自波斯——所以很容易造成混淆。
就这样,原来表示返魂树胶脂(gum guggul)的名称被爪哇香(benzoin)取代了。当段成式记载出产“安息香”的波斯树时,他又将这种树称为“辟邪树”,他在这里所指的应该就是最初的帕提亚香,即返魂树胶脂。唐朝研究药物的学者断定,“安息香”主治“心腹恶气鬼疰”“妇人夜梦与鬼交,同臭黄烧熏,丹穴永断”。虽然他们所说的是传统的返魂树脂的除魔驱邪的属性,但是由于这时的“安息香”同时也指爪哇香而言,所以,他们所描述的药物有时实际上就是印度尼西亚的“爪哇香”。
乳香
15.
“frankincense”(乳香)或称“olibanum”,是一种南阿拉伯树以及与这种树有亲缘关系的一种索马里树产出的树脂。这种树脂在中国以两种名称知名,一种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纪,是从梵文“kunduruka”(frankincense)翻译来的“薰陆”;这种树脂的另外一种名称是形容其特有的乳房状的外形的,这个名称叫作“乳香”(teat aromatic)。无独有偶,普林尼也就其乳状描述过这种香。他说:“然而,这种香料在所有香料中是最受敬重的,它的外形就像是幼鲟或是乳房。当接住一滴(树脂)时,紧接着就会有另一滴滴在它上面,然后结为一体。这样就形成了这种乳状的香料。”此外,乳香还有一个更为玄妙的名称,叫作“灵华泛腴”,这可能是只有术士才使用的一个名称。
16.
看来唐朝人并没有将乳香与其原产地——哈德拉毛或者是索马里——特意联系起来。在哈德拉毛,乳香是由长着翅膀的毒蛇守护着的,而在索马里,哈特谢拉普苏特女王和其他的埃及统治者都曾经派遣探险队前往蓬特获取这种香料。根据苏恭的说法,乳香“生南海者色白,出单于者夹绿色,香亦不甚”。而李珣则将乳香说成是波斯的出产,其实,李珣的这种看法与他将其他许多同波斯人贸易得来的物品都归为波斯产品的道理是一样的。有时我们在史料中见到的,是在亚洲市场上广为流通的真的乳香,而其他的所谓乳香则毫无疑问是一些气味芬芳的赝品。
17.
乳香与没药、甲香以及古蓬香脂一样,曾经是古代希伯来人在仪式中使用的圣香的一种配料,它在基督教徒的礼拜仪式中也具有独特的地位。在唐代,乳香首先也是用作焚香——虽然只是在很小的范围之内使用。海南的海盗冯若芳是一个奢侈无度的人,他掠取了大量的波斯奴隶,据记载“若芳会客,常用乳头香为灯烛”——这的确是一件非常特殊的挥金如土的事例。与此类似的是,为了表示蔑视世俗钱财的堂堂气度,曹务光曾经在盆里烧了十斤珍贵的乳头香,据他自称,这样做是因为“财易得佛难求”。
乳香在医疗中也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这种香料“主疗诸疮,令内消”,“仙方用以辟谷”。《历代名画记》的作者张彦远还发明了一种令人惊奇的使用乳香的方法:他将乳香末与糨糊调在一起,用来将画粘在画轴上,声称这样既可以使裱衬结实,又能防止蛀虫。
没药
18.
没药如同乳香一样,是非洲和阿拉伯出产的一种树脂,而且在古代近东被视为圣洁之物。尤其是作为古代埃及人用于尸体防腐的一种香药,没药深深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尼科迪默斯就曾使用这种方法来保存耶稣的遗体。唐朝人对于这种暗红色的香料所知甚少,当时了解没药性能的人的主要只限于药剂师。他们将没药调入温酒中,用来治疗“金刃伤和坠马伤”,这明显是将没药作为一种镇痛剂来使用的。唐朝的医生还用没药治疗“堕胎及产后心腹疼”。唐朝人所知道的“没药”这个名称,只是闪语名“murr”的一种近似的译音——虽然在十世纪的一份名称怪异的药物目录中,没药是以“蛮龙舌血”的名字出现的。我在唐朝的有关文献中还没有发现将没药用作焚香或者是香脂的记载,而且除了关于没药在医药方面的传闻之外,我们也没有见到能够将没药放到下一章“药物”中进行讨论的材料。
丁香
19.
丁香或许应该放在“食物”或者“药物”章中进行讨论,因为就像在西方一样,丁香在中国也有各种不同的用途。但是丁香所具有的芳香的特点,似乎比它的其他属性都更为突出。唐朝人经常将丁香用来作为调制焚香之类的芳香配料,所以我们也将丁香放在本章中讨论。
丁香的较为古老的名称叫作“鸡舌香”,所谓“鸡舌香”是指尚未完全绽开的干燥花蕾的外形来说的,它的更近代的名称叫“丁香”。正如英文字“clove”一样,汉文的“丁香”也是指这种香的外形而言的——“clove”来源于拉丁文“clavis”,而它的英文名则是从古代法文“clou”(钉子)衍生而来的。汉文的“丁香”一词最初是用来称呼中国土生的几种紫丁香种(lilacs)的花,这个名称也是根据这种小花的外形命名的。
20.
唐诗中的“丁香”通常可能都是指中国土生的“紫丁香”而言,而不是指进口的丁香。相反,晚唐诗人如李商隐、黄滔等人的诗歌中出现的“鸡舌香”的简称“鸡香”,则相当于英文的“clove”。无论从一般的观念意义上,还是具体的气味上,这些诗人都对丁香很感兴趣。
唐朝的鸡舌香是从印度尼西亚进口的。李珣提到的“东海”应该是指位于摩鹿加群岛的鸡舌香的原产地。而苏恭则认定安南也出产鸡舌香。根据苏恭的记载,我们可以断定这种有用的树种已经传入了安南。
去除口臭是鸡舌香的一种古老的、表示敬重的用途。这种用法可以追溯到汉代,汉朝的郎官在向天子奏事时,必须在口中含少许鸡舌香。鸡舌香还可以用来合成焚香和香脂。根据当时的权威记载,鸡舌香是由雄树的花“酿制”而成的。
21.
虽然鸡舌香在唐代烹调中的应用范围不像现代西方这样广泛,但是据记载,在唐代有一种“浸在丁香中的”精制的肉片,这种肉片应该就是放在调入了鸡舌香的汤汁中腌制成的。鸡舌香对于饮酒的人则有另外一种用途,据记载“饮酒者嚼鸡舌香则量广。浸半天,回则不醉”。
鸡舌香在医疗中也有各种不同的用途,其中包括“杀虫、辟恶、去邪”等,至于治疗痔疮,就更不必提了。此外,鸡舌香“同姜汁涂,拔去白发,孔中即生黑者异常”。但是最主要的是,丁香自古至今都一直是治疗牙疼的首选药物。丁子香酚是丁香油中的一种具有特效的成分,这使我们想到李珣建议使用的,治疗牙疼的“丁皮”。
青木香
22.
马兜铃属或姜属植物的根茎可以产出一种挥发性的油,这种油能够散发出异常浓郁的香味,故而在香料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汉文中,这种芳香的根茎叫作“木香”。早在公元初年,木香就因其馥郁的香味见于汉文文献著录,而且已经在中国得到了应用。木香最初被认为是克什米尔的出产,但是在唐代,木香是以曹国和狮子国的产品而知名。虽然在克什米尔的“贡物”名单中没有发现木香,可是在八世纪初年由克什米尔贡献的“蕃药”中,很可能就有木香。文献中记载的木香来源主要是西域,但是在唐朝官修的药物学著作中却又说,木香“有二种,当以昆仑(Indies)来者为佳,西胡来者不善”。姜属植物的根茎当时在制作焚香和香脂方面所起的作用显然是比较小的。木香还可以用于医疗的用途,尤其是能够治疗心疼的疾病,据记载“女人血气刺心,痛不可忍,末酒服之”。
广藿香
23.
有一种马来亚出产的薄荷,能够产出一种芳香的黑油。在西方古典时代,这种油叫作“malábathron”或“phýllon Indikón”(天竺叶),藿香的梵文名是“tamālapattra”,但是英文“patchouli”(藿香)则来源于泰米尔语的“paccilai”(绿叶)。汉文“藿香”的意思是“豆叶香”,这个名称是根据这种植物的外形命名的。
在唐代,藿香是顿逊国的产品,但是到了十一世纪时,岭南就已经种植了藿香,至今在广州还可以见到藿香。大约自从公元三世纪之后,中国人就已经知道了这种来自马来亚的藿香,而且还将它用来“香衣”。而在印度,人们也曾经热心地选定藿香作为妇女头发的一种芳香剂。
24.
在第二帝国和维多利亚时代中期,藿香的确与印度披肩有密切的关系,以至于当时的欧洲人坚持认为,印度披肩本身就有这种迷人的香味,他们甚至将藿香味作为真正的印度披肩的标准。在汉文经典中经常出现藿香的梵文名——例如在天宝九载(750)翻译的密宗《楞严经》中就是如此——佛典中的藿香是用于净浴,尤其是浴佛的圣水中的一种配料。唐朝的僧侣大概也是遵循这些礼规,使用藿香来沐浴的。
茉莉油
25.
唐朝人知道两种外国来的茉莉,一种是以波斯名“yāsaman”(耶塞漫)知名,而另一种则是来源于天竺名“mallikā”(茉莉)。这两种茉莉在当时都已经移植到了唐朝的岭南地区。香气浓郁的茉莉花与波斯、大食以及拂林都有关系,它象征着爱情与美丽,特别是指冰清玉洁、天香国色的美女。
在八世纪中叶时,唐朝人就已经了解到大食人能够从耶塞漫花中挤压出一种滑腻、芬芳的油。实际上茉莉油是一种很著名的波斯产品,达拉贝吉德、萨布尔和设拉子等地,都曾经是这种油的产地。虽然到了宋代时,茉莉油已经传到了广东港,但是我们还无法确知,这种奇妙的茉莉油是否也传到了唐朝。
玫瑰香水
26.
据说,尼禄皇帝曾经有一个玫瑰香水的喷泉,艾利伽巴鲁斯据记载也曾在玫瑰酒中洗浴。一般认为,后周世宗显德五年(958)之前,在中国还没有见到过有关玫瑰香水的记载。也就是在这一年,占城国王释利因德漫派遣使臣向后周朝廷贡献“方物”,其中有“猛火油”八十四琉璃瓶,“蔷薇水”一十五琉璃瓶。这位使臣断言,这种香水出自“西域”,是用来喷洒在衣物上的。这条史料在当今学界颇为人知,但是人们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在中国有更早的有关玫瑰香水的报道。在此前二三十年,“后唐龙辉殿安假山水一铺,沉香为山阜,蔷薇水、苏合油为江池,芩藿、丁香为林树,薰陆为城郭,黄紫檀为屋宇,白檀为人物。方围一丈三尺,城门小牌曰‘灵芳园’。或云,平蜀得之者”。
27.
然而我们还发现在九世纪时,唐朝就已经有了玫瑰香水。据说,每当柳宗元收到韩愈寄来的诗时,他总是要“先以‘蔷薇露’盥手,薰玉蕤香,后发读”。这种做法表示柳宗元对韩愈的来信非常敬重。现在,蔷薇露在中国仍然是用来制作清凉饮料的成分。所以看来在玫瑰香水在中国出现的问题上,存在两种可能性,其中一种是,在占城使团到来之前很久,制作玫瑰香水的技艺就已经传到了中国,而另外一种可能性则是,在法尔斯著名的贡腊布首次在远东出现之前,在中国本土就已经产生了一种制作玫瑰香水的技艺。总而言之,这些都还不是著名的“玫瑰精”——玫瑰精是一种精炼出来的玫瑰油,据认为这种油是在许多世纪之后,最初在印度制作成的。
阿末香
28.
阿末香是抹香鲸(“cachalot”或“sperm whale”)肠内的一种病态分泌物。这种分泌物是一种灰白发亮的物体。阿末香在香料中的特殊价值在于它能够使花香经日持久。“ambergris”(阿末香)这个英文单词的意思是“灰琥珀”,但是先前这个字只是简单地作“amber”(琥珀),而“amber”则来源于阿拉伯单词“anbar”。到了九世纪时,这个阿拉伯单词就已经传入了唐朝,我们可以在段成式那部有名的著作中找到这个字的译音。
在中世纪时,大食人是阿末香的主要贸易商。伊本·库达特拔说,大食商人将铁带给尼科巴尔岛的土著人,用来交换这种珍贵的凝结物。段成式的记载则与此大相径庭,他将索马里看作是阿末香的主要产地。据他记载:
拨拔力国,在西南海中,不食五谷,食肉而已。常针牛畜脉,取血和乳生饮。无衣服,唯腰下用羊皮掩之……
段成式接着说,这个奇怪的民族的主要产品“惟有象牙及‘阿末香’”。他们将这些产品卖给波斯海盗商人。
29.
在中世纪时,人们对于阿末香的真正来源并不清楚。有些波斯和大食的学者“将它看成是从海底的泉水中流出来的一种物体;有些人则认为它就是露水,这种露水是从岩石中生出来,然后流进了大海,最终在大海里凝结在了一起;而其他人却坚持认为它不过是一种动物的粪便而已”。在中国,这个问题似乎直到唐朝末年才提出来。大约在十世纪或十一世纪时,阿末香开始被称作“龙涎”。虽然在唐朝的诗歌中就已经使用了“龙涎”这个词,但是当时只是在谈到有龙出没的水域中的浮沫时,才使用“龙涎”这个说法的。
30.
“龙涎”一词的新用法的出现,大约是在宋朝的初年,它的出现与阿末香真正传入中国的时间,似乎正好是在同一个时期——这时实实在在的阿末香开始取代了关于它的传说。鲸与龙是很相似的,因为它们都是大海的精灵,而且同样都与印度的摩伽罗(它的脑中有一颗宝石)有关。很可能是因为当时人们将从抹香鲸脑子里取出来的“鲸脑油”与“阿末香”混淆在了一起,所以他们就将阿末香当成了龙的涎水。总而言之,像龙脑香、龙鳞香(“agalloch”的一种)、龙眼(类似荔枝的一种水果)、龙须菜以及那些丰富了中国人的世界的,与龙有关的物产一样,阿末香也加入了这稀有神奇之物的行列,被当成了“龙涎”。但是正如茉莉油一样,对于唐朝人来说,阿末香在当时还只是外国来的一种传闻。
甲香
31.
在长江以南的中国沿海地区,可以见到一种腹足纲软体动物厣,甲香就是从这种软体动物中得到的一种芳香剂。甲香是作为“土贡”送到长安的,贡献甲香的城市中有安南的陆州,所以我们可以将甲香看作是一种“半”外来之物。这种动物的甲壳里还有一种鲜美的肉,据记载“诸螺之中,此肉味最厚,南人食之”。根据厣的外形特征,汉文中将这种香称作“甲香”。甲香可以与檀香、麝香等香料一起合成一种非常受欢迎的焚香,而甲香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与它在拼制图案的焚香中所起的作用是相同的。这种焚香就叫作“甲煎香”。根据传说记载,以奢侈无度著称的隋炀帝曾经像焚烧普通的柴火一样,在宫廷的院内焚烧甲煎香。甲煎香还可以与蜡,以及香果、花的灰等混合在一起,调制成妇女美容用的唇膏。
(第十章 香料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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