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一间偌大的地下室内,正中间放着两口上好的棺木,仔细闻,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男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睁睁地看着两根桃木钉被人攥着走近自己。
走近他的人穿着宽大的长袍,戴着梼杌(táo wù)面具,分不出性别。
男人知道那两根桃木钉将会在未来永远伴随着自己。
三寸桃木入心口,桃木钉,心口血,此世再无心中人,一寸桃木钉天灵,桃木结,天灵除,来生相见无故人。
男人把目光转向了那两口棺木,眸子瞬间放大,他认出来了,那竟然是彩雕镇棺!
那彩雕镇棺用金丝香楠制作,香味香而不甜腻,沁人心脾,闻之可提神醒脑,乃香之上品。
但,彩雕镇棺是不会出现单口的,它们一阴一阳,一雄一雌,是一对,有性别。
02
所以彩雕镇棺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雌雄双棺。男人的嗓子嘶哑着质问戴着面具的人:“说!雌棺中的人是谁!”
可是男人知道自己的问话不过是徒劳,而且他也知道躺在雌棺中的那个人是谁。
戴着面具的人把桃木钉对着男人的心口刺了进去,桃木钉的尖端涂抹了毒素,随着桃木钉一寸一寸地向身体里钉入的时候,毒素也在他的身体里扩散开来。
他蜷缩起来,咬紧牙关,忍受着心口处的疼痛在身体里恣意乱窜。
他仰面向上,大口喘着气,努力呼吸着空气,缠绕在他身上时就像是溺水的时候那种绝望和恐惧交织的感觉。
紧接着,便是一根桃木钉对着天灵的位置钻了进去,男人最后看向彩雕镇棺,一滴眼泪流入耳中。
戴着面具的人把男人放进了彩雕镇棺中的雄棺后,便封死了这个地下室。
03
汴梁城内有一条贯穿了整座城的河,汴梁城里的人都唤它“云河”,虽说只是环城河,可因着有了每月初六的花魁选赛,这河的名气也愈发大了。
明日便是七夕,这天刚刚落黑,云河中便闪起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定睛望去,满是小巧玲珑的荷花灯。
待着围观的人多了,便有一艘华丽的画舫缓缓从远处驶了过来,站在船头的便是赏月的头牌绣梨姑娘。
临河的一家酒楼里,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踮起脚往云河这边瞧着。
酒楼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归林居,只是店里掌柜的倒是个外形和雅致完全不沾边的男人。
到了这个点,客人也渐渐离开了,掌柜的看着男孩子一边心不在焉地擦桌子,一边翘首向云河边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掌柜的拍了拍男孩子,眉头拧在了一起:“铁娃儿,这店里也没劳什子事儿了,你去河边玩会儿吧。”
04
铁娃儿似乎是得到了特赦的命令,放下手中的抹布,急匆匆地向楼下冲去,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上。
除了云河边,整个街市也是热闹非凡,卖花灯的、面具的、捏糖人的,让瘦小的铁娃儿从人群中钻过去都颇为费力。
终于挤到了云河边,可无奈绣梨姑娘实在太过耀眼,铁娃儿只能在间隙中看到微风中飘逸的长裙。
在铁娃儿的眼中,绣梨姑娘是个天上下凡的仙女儿。她身边的那些荷花灯漂在水面上,穿梭往来,灯光水影,交相辉映,更衬得绣梨姑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河岸边有个粗糙的汉子看着绣梨姑娘的画舫驶过去后,大声叫喊着:“绣梨姑娘!”却一下子落入了水中。
大约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绣梨姑娘半遮面的丝巾除了被溅起来的水花吹出了一个小角之外,脸色并无任何变化。
05
看着落水的男人狼狈地爬回了岸边,周遭又一阵哄笑。铁娃儿跟着那画舫向前跑去,想要再睹绣梨姑娘的仙颜,可惜没注意脚下,撞上了别人。
那人似乎也在发愣,被铁娃儿撞到后却双手抱拳说道:“在下实在抱歉。”
等那人抬起头,铁娃儿才发现,是以前经常去归林居的客人,只是近日却未见过他的身影。
铁娃儿是个热心肠的孩子,拉住他大笑着问道:“竹天公子,可有些许日子未见着你了,掌柜的前两日还说起了你呢。”
被叫竹天公子的男子轻咳了两声,语气十分平静:“是吗?我这几日身子不好,许是染了风寒,今日瞧着街上热闹,便想着出来走走,若有时间,再去归林居尝尝卤牛肉。”
铁娃儿打了个招呼,便笑闹着随着画舫跑远了。
竹天公子的目光随着画舫移动了一会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准备离开。
这时,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今日这星象倒是不同寻常,若司天台的那群老家伙看到了,真不知该如何乱窜了。”
06
竹天公子站定,嘴角现出一个微笑,转身看着单腿蹲坐在河栏石边的少年,说:“宫中出了大事,你这个司星官还不知?”
少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燕画师那个老古董,指不定又去哪儿偷喝好酒,忘了时辰罢了。”
竹天公子点点头,眼神安定了些:“看来你知道此事,不过那幅《七夕夜市图》也不见了。”
少年故作夸张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那我可要好好找个退路,免得被抓进去严刑拷问。”
竹天公子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都几月天了,你出门还非得穿个长袍。”
少年梗着脖子顶了一句嘴:“要你管!”竹天公子未答话,只是看向天空,喃喃着:“看这天儿,大抵是要出麻烦了。”
少年从河栏石上一跃而下,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我说,学燕画师那样,今朝有酒今朝醉,倒也不失风流快活。”
竹天公子看着已经驶向云河深处的画舫,眉头深皱,握起空心拳放在嘴边,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07
少年的神色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话自口出时却又显得轻浮:“你这病,怕是寻花问柳才染上吧?”
竹天公子又咳了声,无奈地摇摇头:“在下这病,陈年旧疾罢了,不劳先生费心。”
少年甩动着宽大的袖子,低声问道:“都言医者不自医,莫不要我寻个好大夫帮你瞧瞧?”
竹天公子拒拂了少年的好意:“不了……倒是这天儿着实让人烦闷得紧,若能降场雨,应能快活许多,白天我见燕儿低飞,想来这雨也快了。”
言语间,那天边已有小雨滴降落在人群中,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云河边便渐渐稀疏了起来。
少年却全然不顾落下的雨点,对竹天公子眨了眨眼,轻浅地笑道:“八日后亥时,彩金阁,我便将你想要的还你。”
竹天公子心中盘算着,不免有些诧异:“可……八日后的第二日便是中元节了,这……”
少年玩世不恭地将一枚鹊纹玉觹(xī)递放入竹天公子手心:“屠鬼之人怕甚鬼?”
竹天公子收好鹊纹玉觹,便隐入了四处找寻躲雨之处的人群中。
08
中元日,血月夜,有鬼日出,有神夜没。
今儿已是中元前夜,但彩金阁仍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头牌绣梨姑娘的房间内,伺候丫头迎香扶着绣梨姑娘,拍着她的背:“姑娘再稍稍忍忍,李大夫应该快到了。”
绣梨姑娘看着帐帘后面,轻声问:“可交代过让李大夫从暗门进来了?”
迎香点点头:“交代过了,李大夫说他准备些药材就来给姑娘瞧病。”
暗门响动,便有一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迎香立刻迎上去:“李大夫,赶快帮姑娘瞧瞧是生了什么病。”
李大夫坐了下来,拿出脉诊:“姑娘请。”
可是绣梨姑娘却站了起来,脱掉了单衣,露出了鹅黄色的罗衫。
李大夫大惊失色,刚想问:“姑娘这是为何?”可头却愈发眩晕。
面前的姑娘看似是绣梨姑娘,面目却又有些模糊。
那姑娘靠近了李大夫,湿热的双唇贴在了李大夫的脸上,轻言:“竹天公子可曾记得,为小女子占卜的那一卦?”
09
李大夫心下有些颤抖,看着面前的女子虽微笑着,但表情却有些凄苦和怨毒:“公子那一卦将小女子推入了地狱。”
她攥住李大夫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李大夫感触到那儿有一根木钉贯穿了额心。
李大夫想要挣脱她的手,但毫无力气。那女子并没有放下李大夫的手,反而顺着锁骨向下,停在了心口处。
而李大夫也触摸到那女子心口处竟然也有着一根木钉!那女子呢喃着:“一根桃木钉,死生不复见……”
李大夫想要说些什么,却丝毫说不出话来。那女子自言自语道:“小女子本就是无家可归的孤女,幸得海伊提将军搭救才有容身之所,可竹天公子那一卦,却让小女子至死都未再见将军一面……”
女子的声音有些不对,李大夫刚要扭头,一阵剧痛从肩膀处袭来,李大夫强忍着疼痛定睛一看,一条金色的小蛇趴在肩膀上,正准备咬第二口。
李大夫一把拽住那金色小蛇将它扔到远处,但是眼前的女子却如同青烟般消散了,李大夫也伏在桌上晕了过去。
10
叶幸醒来时,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也不知是何物所伤,挣扎着爬起,可那双腿却沉重着让叶幸放弃了。
叶幸环顾着四周,这里看起来是间姑娘的闺房,但芙蓉帐暖,倒是让人想入非非。
手边有冰凉的触感,叶幸心中警觉起来,斗胆往身边瞧去,一个美人仅着一身鹅黄色罗衫躺在叶幸的身边,她的心口直直地插着一把匕首。
叶幸颤抖着手探了探美人的鼻息,美人已气绝身亡。
闺房外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这绣梨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梳洗打扮须得这么长时间?”
叶幸知道,若继续留在这儿,定然是会被当成残害美人的凶手。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叶幸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突然,一扇门被推开,跪在香案前的男人问旁边弯着腰的男子:“如何?青月是否已经打听到《浅水游记》的下落了?”
弯着腰的男子毫无感情地回男人道:“青月死了。”
男人似乎毫不在意,眼睛仍旧闭着:“这么说青月没有从李竹天那儿得知那书的下落,是吗?”
11
弯着腰的男子听见男人冷冷的语气,突然跪下:“属下认为,宫中和燕画师交好之人不在少数,或许我们可以从其他人下手。”
“其他人下手?”男人冷哼,“李竹天乃唐贞观年间堪舆、术数大师李淳风的后人,没有他,拿到那幅《七夕夜市图》也是枉然。”
那男人突然睁开眼,看着跪下的男子:“荧(yíng)惑守心日是今日?”
男子摇头:“荧惑守心应当是明日,但司天台都言荧惑守心似乎提了日子。”
男人重新闭上了眼睛:“司星官在星象录上动动手脚是何难事吗?”
跪着的男子站起身,后退着:“属下领命。”
仔细瞧去,那香案之上供奉着的像乃魔罗波旬。
顺着魔罗波旬的像向下看,还有三个兽样略小的像围绕在周围。
一只是长着牛头的红色鲤鱼,一只是两只连在一起的猴子,仔细瞧,那猴的脚有七个趾,另外一只看起来似是鬣(liè)狗,不过奇异的是,那鬣狗有一只蓝色的眼睛和分叉的尾巴。
12
叶幸本已准备好拼死搏斗,蓦地,有一只手揽过叶幸的腰,另一只手则轻捂住叶幸的嘴,拖着叶幸躲在了帐帘之后。
叶幸刚想挣扎,那声音倒是绵软动听:“姑娘是想去开封府行一遭吗?”
叶幸安静下来,果然,门外那不耐烦的声音窜进了房内,陡然间便成了惶叫:“绣梨姑娘……绣梨姑娘没了!”
杂乱的脚步声挤了进来,不同的惊惶声充斥在房内:“怎么会这样……绣梨姑娘怎么就……”
先前那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约因为受了惊吓,变得有些失了调:“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报官呐!”
有小厮不确定地小声问道:“春柳妈妈,这绣梨姑娘要不要先抬出房间?”
被唤“春柳妈妈”的人跺脚,只答:“真是晦气!”
13
待到人渐渐散了,捂在叶幸嘴上的手也收了回去,那手的主人抱拳轻言:“情急之下,多有得罪,姑娘莫要见怪。”
这男子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特别是一双桃花眼生得十分动人,玉冠束发,虽是个纨绔公子哥儿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却并不轻浮。
那男子看叶幸身上伤痕累累,眼中似有一丝玩味之意,轻问:“在下略通医术,姑娘若不嫌弃,便让在下替姑娘瞧瞧这伤?”
叶幸轻卷起衣衫袖,将胳膊递给男子,男子瞧了瞧,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便又放开了叶幸的胳膊。
男子的手在帐帘上挑起一方小角,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美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而对叶幸浅笑道:“姑娘,此乃是非之地,姑娘若信得过在下,便随在下先行离开。”
叶幸点点头,看这男子并无恶意,若继续留在这儿,生出事端也无可解之法。
男子低言:“得罪了。”揽住叶幸的腰肢顺着帐帘后的暗门来到街市上。
14
虽说明日便是中元节,可这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一派好不热闹的景象。
叶幸咋舌:“不愧是天子脚下,若在临安城,这时家家户户早已闭户了。”
男子笑言:“姑娘自临安城来?”不知此刻是否有些思念父母,叶幸的眼中有了些委屈。
说出口的声调也颇有些小女儿的委屈:“我何曾想到,闯荡江湖有这般凶险,没闯出个名堂来,差点赔上了小命。”
忽然听见从彩金阁的方向走来的几人说道:“这绣梨姑娘竟然是妖,谁能想到?”
另一男子笑道:“这彩金阁这么些年,换了多少头牌,偏偏这绣梨姑娘一来,那彩金阁的头牌再也未落在其他姑娘身上,可不就是魅人的狐狸精?”
先前说话的男子道:“非也,我方才听到人说,自绣梨姑娘的房内游出一条金色的大蛇,那些公子哥儿都被吓得四处乱窜。”
叶幸身边的男子不知为何,突然动作一滞。
15
叶幸奇怪地问道:“公子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男子笑着摇摇头,指着前边一家酒肆:“无事,姑娘定然已辘辘饥肠了吧?前方有家归林居,在下常去,这汴梁城中,那里的卤牛肉可是独一份。”
叶幸咽了咽口水,鼻尖似乎已经闻到那足以勾出满腹馋虫的香气。
到了归林居,掌柜的看向这边,发现了男子和叶幸,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李公子可有段时间未见了,今儿还是老样子?”
男子温柔地点了点头:“嗯,一碗阳春面,半份卤牛肉,给我身边的这位姑娘上相同分量。”
掌柜的看了看叶幸,并未多嘴,只是吩咐小二去准备。
上了二楼坐定后,男子对叶幸客气地笑了笑,指着楼下:“姑娘先坐,在下去看看还有无新奇菜品,姑娘来这汴梁城一遭,可得尝尝新鲜玩意儿。”
还未等叶幸反应过来,男子便先行下了楼,叶幸转念一思,万一这男子跑了,抑或这是家黑店,自己岂不是刚逃开虎口又入了狼窝?
16
她躲在楼梯的隐蔽处,偷偷看向楼下。只见那男子对小小年纪的小二言道:“铁娃儿,帮我弄两碟开胃小菜,怕那位临安的姑娘吃不得汴梁食,解解油腻。”
被唤作铁娃儿的小二应了句“得嘞,竹天公子”,便转身去了后厨。
眼看男子往二楼方向走来,叶幸立刻回到桌边,假意打起了瞌睡。
男子斟了半杯茶,将茶杯轻推到叶幸面前,看着假寐的叶幸,无声地浅笑了下,便摸出一枚玉觹(xī)仔细研究着。
叶幸伸了个懒腰,装作才醒之样,一口气喝干了茶杯中的茶,惊叹地“哇”了声。
男子收好玉觹,给自己面前的茶杯斟了茶,随口问:“江湖险恶,姑娘怎想起只身闯荡江湖?”
叶幸转了转眼珠,咳了声,面上有些扭捏:“看公子不像坏人,叶某实不相瞒,其实叶某名为闯荡江湖,实则来这汴梁城寻夫。”
男子攥茶杯的手一滞,略带笑意:“寻夫?这夫倒也不算良人,怎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冒险来寻他?不知姑娘这夫姓甚名谁,在下难得和叶姑娘如此投缘,若有机会,在下也可帮着姑娘寻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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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金阁里,春柳妈妈看着上门的官兵慌忙迎了上去,指着二楼:“官差大人们可来了,这今日怎么出了个这么晦气的事儿,要知,明儿可就是中元节了。”
为首的男人未答话,威严地踏上了楼梯。
楼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却有一少年盯着手中的酒杯许久,待到为首男人的身影消失后,他才抬起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进了绣梨姑娘的房内,蹲下来对绣梨姑娘仔细检查了一遍,问春柳妈妈:“这绣梨姑娘的恩客是哪位?”
春柳妈妈满脸都是不乐意:“大人,这绣梨姑娘可还是清倌儿,今夜那些公子哥儿交了金子想一亲芳泽,谁承想……”
看着春柳妈妈痛心的样子,为首的男人只是冷哼一声。
男人在绣梨姑娘的房内转了转,却突然发现卧枕边有个小小的泥塑。
那泥塑是一只鬣狗,极为丑陋,却有着分叉的尾巴,还有一只蓝色的眼睛。
男人闻着房内的药味皱了皱眉:“绣梨姑娘这几日身子不好,是么?可曾请了大夫?”
春柳妈妈摇摇头:“绣梨姑娘未曾说起身子不好的事。”
可闻着房内的药味,春柳妈妈道:“这药约莫是姑娘自己去抓的吧。”
男人拿起桌上的茶杯:“绣梨姑娘的婢女是谁?让她来这儿,我有话问她。”
春柳妈妈后退了两步,结巴着说:“大人,可……可绣梨姑娘并无婢女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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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着男子身上传来的阵阵药香,叶幸对他的身份也猜出了七八分。
叶幸捏起了拳头,思忖了一番,才言:“叶某和那位公子是娃娃亲,只知他少时姓名,不知道这年纪,是否已经更名。”
看着男子,叶幸颇有些娇羞:“说来叶某那夫君和李公子可能同宗,寻起来或能简单些,似是名为李竹天。”
男子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姑娘所言这位李竹天,倒是和在下同名,不知这位李竹天公子是何身份?”
叶幸摇摇头,颇有些为难:“我出来得急,只听爹爹说过我这夫君似是个大夫。”
男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汴梁城中的大夫,在下几乎都熟识,未曾听闻和在下同名的另一个李竹天大夫。”
叶幸的脸上写满了笑意:“那莫非公子便是在下所寻夫君?真真是巧得很,叶某倒是运气颇好,竟遇上了夫君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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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竹天知这姑娘想讹上自己的小心思却并未戳破,只言:“叶姑娘可还记得如何去的彩金阁?”
叶幸半晌才答话:“叶某不明白李公子的意思。”
李竹天往叶幸的茶杯又斟了些茶水:“叶姑娘这身形与绣梨姑娘相去甚远,歹人若迷晕姑娘想以此替换绣梨姑娘,怕是旁人一看便知,姑娘看看身上丢了银钱?”
叶幸摸出自己的小钱袋,银钱还在,便将钱袋丢在李竹天的面前,满脸豪气地盯着李竹天:“叶某行的这一路已经使了不少银钱,李公子既然是叶某的夫君,那叶某自然依赖于他。”
李竹天无奈地夹起一片卤牛肉,嚼了嚼,颊齿留香:“在下可未曾听家父提过在下幼时定过姻亲,这无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叶姑娘还是莫要称在下为夫君,以免污了姑娘名声。”
叶幸全然不在乎,抱拳道:“江湖儿女,哪有那规矩?”
李竹天看着大口吃着面的叶幸,放下了筷子:“叶姑娘若饿了,在下再帮你叫一份罢。”
叶幸未答话,“嗯”了声,算作回答。
李竹天的眉头皱了下,拿起叶幸放在面前的小钱袋,随即又舒展开来。
20
窗外已经有了整齐的跑步声音,怕是不一会儿都要在彩金阁门前聚齐。
李竹天回想着,虽说从外看绣梨姑娘像是被一刀毙命,但李竹天发现绣梨姑娘唇上有淡淡的青色,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那绣梨姑娘到底因何殒命?
叶幸已经吃完了两碗面,看着几未动筷的李竹天,大口嚼着卤牛肉,声音含混不清:“怎么了?李公子,可是这阳春面不合胃口?”
李竹天浅笑着摇摇头,夹了一点酸黄瓜放在叶幸的碗中:“在下只是染了风寒,胃口欠佳罢了。”
叶幸端过李竹天的面碗:“我爹爹说,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李竹天把面碗往叶幸的面前推了推:“在下并未动筷,还望姑娘不嫌弃,若嫌冷,让铁娃儿帮姑娘热下。”
叶幸已经捞起面条:“这大热天的,凉面倒是省得本姑娘再吹凉了。”
三两口吃完了面,叶幸意犹未尽:“这店家倒也是忒黑心,一碗面,三两筷便已见底。”
李竹天托起茶杯:“叶姑娘有所不知,这归林居的阳春面最惹人喜爱之处便是这面汤清澈,面丝清晰,若面丝多了,那必然结块,上桌了也就没如此好看了。”
叶幸打了个嗝:“李公子,叶某游历至华山近处时,曾尝过一碗面食,一碗可抵得上这面碗五碗,可与李公子所言不同,那面丝也根根清晰,并未结块,若有机会,到时叶某领李公子去尝尝。”
李竹天轻呷口茶水:“那到时就有劳叶姑娘了。”
21
彩金阁绣梨姑娘的房内,官兵已经来回检查了几遍,最后在绣梨姑娘的首饰盒的暗层中找到了羊角造型的几粒紫色熏香。
其中一人拿着熏香递给坐着的那男人:“顾大人,属下未发现其他,只找到这可疑物品。”
顾大人拿起熏香,仔细看了半天,脱口而出:“原来是无忧香。”
春柳妈妈诧异地问:“顾大人识得此物?”
顾大人语气不冷不热:“识得,此物乃汴梁城李竹天李大夫所制的独门秘方,用于女子避子。”
接着冷哼了声:“他离了太医局,不当那御医,倒是将这物带到了这烟花柳巷,说是悬壶济世,怕只是为了方便他寻花问柳罢了。”
春柳妈妈连忙上前解释:“顾大人,这李竹天大夫可从未光顾我这彩金阁。”
顾大人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那帐帘之后,打开暗门,讥讽地笑看着春柳妈妈:“这绣梨姑娘若只是个弹唱小曲儿的清倌儿,何须那无忧香?怕是她早已与李大夫私会多日了。”
顿了顿,顾大人又言:“可叹这李竹天大夫倒是个不肯出头的孬主,相好的姑娘殒了命,他倒做起了缩头的乌龟王八蛋了,可惜了绣梨姑娘与他那私订终身的月下誓言了。”
22
看叶幸也快吃完了,李竹天放下茶杯:“敢问姑娘今夜打算在何处落脚?”
叶幸满不在乎:“随处找个破庙,还能没地儿休息?感谢李公子请叶某这顿,若去了临安城,找到叶家堡,报上叶幸之名,自会有人招待。”
李竹天微微颔首:“多谢叶姑娘。”
叶幸拿回小钱袋,小心贴身藏好,俯在李竹天耳边俏皮低言:“多谢夫君搭救,还有这顿饱食。”
李竹天仍旧未动,手中又攥起了杯子:“姑娘慢走,有缘自会再见。”
可在窗口看了许久,李竹天都未见到叶幸离开的身影。
突然传来铁娃儿与其他客人争吵的声音,铁娃儿涨红了脸儿大声争辩着:“绣梨姑娘才不是妖,她是个天上下凡的仙女儿!”
约莫是觉得铁娃儿年纪小,着实可爱,那客人打趣着铁娃儿:“小二,彩金阁那儿可都传疯了,不过嘛,你那仙女儿一样的绣梨姐姐可是没了,也不是什么清倌儿了,我听人说,那绣梨姑娘已许给了汴梁城的李大夫了。”
23
铁娃儿气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掌柜的把铁娃儿拉过来教训道:“你先去玩会儿吧,别扰了生意。”
看着那几人,掌柜的赔着笑脸:“铁娃儿就是个孩子,几位客官勿要见怪。”
说完,对着李竹天的方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继续算他的账去了。
角落里,一少年打扮的女子低着头吃完了一碟菜,看着李竹天的方向却笑了,只是那笑容明明白白充满怨毒。
宫廷中,正对着镜子梳妆的女子听完了侍女的禀报后,语气冷冷地问:“是吗?燕画师还未找到?”
侍女拿出卷轴递给女子:“可娘娘的父亲说已经找到了燕画师的《七夕夜市图》。”
女子打开卷轴,看了两眼:“拿去烧了罢,这画是假的。”
侍女虽满脸都是惊诧之色,但还是领命而去。
24
李竹天刚准备起身,一只手在李竹天的肩膀上拍了拍,叶幸那有些脏的脸又一次出现在李竹天的面前。
叶幸笑嘻嘻地看着李竹天:“李公子怎能这般不怜香惜玉,我一个姑娘家住破庙,那身上银钱可都保不住了。”
李竹天站起身,故作恍然大悟样:“可刚刚叶姑娘不还称自己是江湖儿女,不在乎此等繁文缛节么?”
叶幸霎时语塞。
李竹天倒也未让叶幸尴尬,将话说圆了:“在下见姑娘身上有伤,作为医者,自是要替姑娘治好这伤,不过,不知姑娘是否信得过在下?愿将身家康健托付于在下?”
叶幸拿出小钱袋,从袋中取出两粒小碎银递给李竹天,这便算是结了契约,表示信赖这大夫。
李竹天也未客气,收下后,对叶幸道:“在下的医馆距此处也不甚远,还是在下先领姑娘治伤,待伤好之后再言其他。”
25
李竹天的医馆名为“瑞宁堂”,果真是个满屋药香的地儿。
待叶幸坐定,李竹天从药架上拿下一瓶红色瓶子的药膏,揭开后,便能闻到略带苦味的药香气。
李竹天把药膏递给叶幸:“叶姑娘身上这伤,在下不便亲敷,还是姑娘自己涂抹罢。”
刚才情急,倒是未觉得有多不适,这一注意,才觉出身体各处均是针扎似的疼痛。
李竹天递了一方打湿的干净布巾给叶幸:“姑娘还是擦擦再上药,以免伤口污物致伤口溃烂。”
看叶幸卷起衣衫,李竹天向门外走去:“叶姑娘安心在此照看伤口,在下去外边瞧瞧。”
出了门,李竹天向彩金阁的方向徐步而去,未料刚到街角便被一柄剑拦住。
铁娃儿气呼呼地在路上走着,满脸都是气愤。刚走到街角,便有一姑娘蒙着面出现在铁娃儿的面前。
铁娃儿抬起头,那姑娘徐徐拿下面纱,铁娃儿惊喜地尖叫出来:“绣梨姑娘?”
然后又有些诧异:“可我听闻,绣梨姑娘已经……”
26
女子点点头,看着铁娃儿,摸了摸他的头:“好弟弟,今儿已是中元日,我死不瞑目,到了地府也无人收,便想着来报仇雪恨。”
铁娃儿满脸都是义愤填膺:“绣梨姑娘莫怕,我虽只是无名无姓的小子,但击鼓鸣冤还是能做到的,定为姑娘讨回公道。”
绣梨姑娘摇摇头:“你并非那凶手的对手,莫要冒险,况且那凶手背后靠山乃朝廷二品大员,铁娃儿勿要以卵击石。”
铁娃儿低下头,不知该作何回话。
绣梨姑娘掏出一方油纸包着的粉末:“我知那凶手常去归林居用食,到时候你把这个放在他的碗中,便是帮了我大忙。”
铁娃儿大骇:“这……”
绣梨姑娘哭泣了起来:“我如今借尸还魂,只有寻个放心之人交办此事才能安心离去,小兄弟不会不帮我吧?想来我凄苦一生,却落到如此地步……”
铁娃儿颤抖着手接过那药粉,斗着胆子问:“那凶手是何人?”
绣梨姑娘咬牙切齿:“李竹天!”
27
待铁娃儿走远了,绣梨姑娘从脸上撕下薄薄的一张人皮面具,便有一男子走过来,看着“绣梨姑娘”:“没承想,青月的这张脸倒是挺好用的,紫月你也嫉妒多时了吧。”
紫月把人皮面具扔到男子身上:“你若喜欢,拿走便是。”
男子喑哑地笑了,充满玩味地说道:“紫月,你这画皮的手法,还有彩金阁里的幻术,是源自西域的于阗吧?”
紫月抽出剑,在男子的身上比画了下:“要记住,知道得太多会死人的。”
男子正经起来:“紫月,我在主人的香案上见到魔罗波旬,下面有三个兽形泥塑,你可知那是什么玩意?”
紫月回答得十分干脆:“西域三怪。”
男子皱起眉:“那西域三怪是何物?”
紫月看向了月光,依旧回答得十分干脆:“连体七趾猴、分尾蓝眼鬣和牛头红鲤鱼。”
28
当抬眼看向拦者,李竹天惊喜地叫了起来:“青尘!”
那持剑男子收回了剑,伸了个懒腰:“等你许久了,才见着你,可真是太难得见李大夫一面了。”
对着李竹天来的路看了看,似笑非笑:“怎么着?齐星渊那厮今儿没跟着你么?”
拍掌声从角落里响起:“我怎不知,许久未见,顾大侠竟如此挂念在下这小小草民?”
看顾青尘似是有些尴尬,齐星渊看向李竹天,问:“前几日我不是跟你说好,亥时于彩金阁相见么?”
李竹天皱起眉:“你还不知彩金阁的头牌绣梨姑娘殒命之事?”
齐星渊不在意地摊开手:“怎的?难不成那绣梨姑娘没了,春柳妈妈那彩金阁便不开了?”
李竹天叹口气:“星渊,人命关天,你怎能如此言语?”
顾青尘也看向李竹天:“我自那边过来时,听言发现绣梨姑娘时,她仅着罗衫,大人怀疑乃绣梨姑娘的恩客所为。”
李竹天摇摇头:“不是,她那衣衫是因我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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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星渊语气里是满满的戏谑:“我曾听闻,想要一亲这绣梨姑娘芳泽可是难于登天,那汴梁城里的公子哥儿可都排着队,捧着金子想要与绣梨姑娘共度良宵,怎的竟让你捷足先登了?”
李竹天甩了甩衣袖:“我中了迷香,浑身无力,她于我面前宽衣解带,我无力阻止……”
齐星渊倒是觉得更有意思了:“你这言下之意,莫不是绣梨姑娘强你所难了吧?”
顾青尘声音低沉地打断了齐星渊:“星渊!”
齐星渊眼见顾青尘语气不善,虽是冷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闭口不言了。
顾青尘满眼都是焦灼:“那而后呢?竹天,你可见到绣梨姑娘命丧谁手?”
李竹天轻摇头:“未曾,待我醒来时,便见到绣梨姑娘已气绝,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姑娘。”
顾青尘有些不理解:“另外一个姑娘?”
李竹天将遇见叶幸及搭救之事和盘托出。
顾青尘未在意叶幸,倒抽凉气自言自语:“这绣梨姑娘一介女子,到底何人要用如此办法残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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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竹天看向顾青尘,苦笑道:“若不是那把匕首,绣梨姑娘怕是无法过明日了。”
顾青尘有些惊讶:“此话怎讲?”
李竹天把手别在背后:“我见绣梨姑娘那唇色不对,如我所料,绣梨姑娘所中之毒名为‘七日笑’,此毒甚是猛烈,前六日毫无反应,但在第七日便会毒发身亡,毒发之时甚为难熬,那青色唇色便是毒发迹象,若真是一刀毙命,于绣梨姑娘而言,反倒是解脱。”
齐星渊从袖中拿出几根药草样物,递给李竹天:“罢了,罢了,本想着让你去彩金阁陪我喝花酒,谁料遇上这糟心事儿,我便现在还了你这劳什子。”
李竹天小心翼翼地收好,对齐星渊抱拳想要言谢,但心中又有些担忧:“这宫廷之物,贸然带出,这若追查下来,你如何应对?”
齐星渊满不在乎:“司天台的那群星官们这几日观测星象,占卜吉凶,宫里也是整日惶惶,谁顾得上几株药草?”
李竹天倒是也开起了玩笑:“我说你这司星官,倒是落得个逍遥闲散,白白吃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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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尘看到李竹天对那几株药草如获至宝,叹了声:“竹天,你说你若还在宫廷中,想要这区区几株药草,何苦还要求人?”
李竹天咳了声,看向天边:“李某也一样,闲散惯了,受不得那规矩。”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便对两人说:“我还是先回医馆,还有叶姑娘在那等着。”
顾青尘拦住李竹天:“你可知这个叶姑娘是何来历?莫不是美人计?”
李竹天笑着多咳嗽了几声:“那这美人选得可不如绣梨姑娘那般可人。”
言罢,便急匆匆向医馆的方向走去。
顾青尘欲说出口的“慢”字也只好硬生生吞了回去。
齐星渊胡乱对顾青尘摆摆手,吹了个口哨,向另外的方向离开了。
顾青尘看着李竹天离开的背影,没由来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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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整条街都空无一人时,顾青尘才向彩金阁方向而去。
从路边蹿出一侍卫模样之人,看到顾青尘,他低头双手抱拳道:“顾大人可有收获?这李竹天有嫌疑,真的不要先行将他带到开封府?”
顾青尘摇摇头:“不用,并无人见到李竹天进了彩金阁,若强行带走他,他那恩师到时必然会施压,若无甚结果,我们也会惹出烦扰,这样,随李竹天一起回瑞宁堂的那叶姓女子,你们派人盯着,这女子身份似有蹊跷。”
侍卫点头应答“是”,便转身离去。
顾青尘想了想,叫住侍卫:“慢着,当时彩金阁有多少人见到了那金色的大蛇?”
侍卫回想了下:“不多,大约只有三四个人,其他的客人都言是那几人喝多了酒,眼花罢了。”
顾青尘摆摆手:“你先去吧。”
侍卫离开后,刚才的紫月从暗处走出来,声音娇媚:“顾大人对你这幼时玩伴倒是手下留情得很呐,主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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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尘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耐烦:“他那恩师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李竹天也不是,白天那两蟊贼在那个叶幸身上找到了什么东西?”
紫月摇头:“似乎无所收获。”
顾青尘看着齐星渊离开的方向:“齐星渊手上那枚鹊纹玉觽似乎不在他身上,我估摸着已经在李竹天手中了。”
正说着,云河那边停着的画舫却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那云河似乎是沸腾了般突然鼓起许多的泡,不消一会,那停在云河上的其他船只也受了牵连。
那船似乎有了生命般,自动向云河的深处驶去,有船工想要去蹚水拉住船,刚走到云河边却直接落入了水中,不一会儿,便面目全非地漂在了云河上。
周遭便是一阵害怕的尖叫,其他的船工只能看着船进入云河深处后沉入了云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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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竹天回到瑞宁堂,叶幸便从诊台边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李大夫,你若再不回来,叶某可要去街市上贴寻夫告示了。”
李竹天佯装生气:“叶姑娘即便是江湖儿女,也需注意女儿家名声,若日后发现李某并非良配,可如何再嫁他人?”
叶幸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李公子为何搭救我?不怕惹祸上身?”
李竹天将灯芯挑了挑,轻叹着回了叶幸:“在下知叶姑娘无辜,若见死不救,在下此生怕是也不安心了。”
等烛光亮了些,李竹天似是无意地问:“叶姑娘仔细回想,到底是何原因引起歹人注意?既是银钱未丢,那歹人自不是冲着叶姑娘的钱财而去,难不成姑娘身上另有他物?”
叶幸没有看李竹天的眼睛,只是干笑了声:“叶某只是一介小女子罢了,能有何物让人惦记?”
再追问下去,非君子所为,李竹天从内房拿了一套叠得整齐的衣服递给叶幸:“叶姑娘,这是我瑞宁堂伙计的衣物,已清洗干净,姑娘还是换下身上衣物,早些休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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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幸接过衣物,看向李竹天:“李公子,那你呢?”
李竹天浅笑起来:“在下在别处有一处空置院落,去那休息便可,姑娘不必担忧在下。”
叶幸点点头,脸色绯红,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未说出口。
李竹天出了瑞宁堂,并未去那处空置院落,反而向相反方向而去。
走到一座府邸,李竹天拈起门环,在门上叩了叩。
小厮开了门,看到是李竹天,慌忙迎他进去。
李竹天跟着小厮,快步向内堂走去,压低声音问:“师父这几日身子怎么样?”
小厮低着头回道:“老爷这几日身子还好,但不知为何总是唉声叹气,小的们也不敢问,夫人本想着今儿去瑞宁堂请您的,但又怕误了您的事,便吩咐小的们勿要打扰公子。”
进了内堂,但见一须发半白的先生端坐在案台边写着什么,旁边有一妇人正研磨着墨。
李竹天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师父,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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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抬眼看是李竹天,面露喜色,她从案台边离开,速速走到李竹天面前,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巾,在李竹天的额上擦了擦,看向小厮,嗔怪着问:“我不是让你们不要去扰竹儿吗?怎的?我说话是管不住你们了?”
小厮头低得更低了,李竹天忙接过了话,对师娘拜了拜:“师娘勿怪,小厮并未去瑞宁堂,是我今日有事来找师父叙叙。”
师娘满眼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竹儿,老爷虽说从不提你,可你若几日未来,你师父就会唉声叹气,他心中对你可是挂念得紧呢。”
转而在李竹天的手上拍了拍:“竹儿,师娘去给你端点消暑的莲子汤,你和老爷聊吧。”
李竹天点点头:“辛苦师娘了。”
坐在师父案台边,李竹天拿起墨锭为师父磨研起了墨。
师徒二人枯坐了许久,终是师父先开了口:“竹儿,你这气性大得很,为师说你两句倒是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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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竹天手中研墨的动作未停:“师父教训徒儿,徒儿自当受着。但师父若以骆正柏大人的身份与太医局的李竹天医官而争,竹天就务必争个理出来。”
骆正柏看着这执拗的徒儿,只好叹了声。
李竹天从案台边取了一方布巾,叠成块状,放在砚台边,对骆正柏言:“徒儿为师父诊个脉。”
骆正柏虽有些别扭,还是伸出手放在了布巾块上。
李竹天半晌没说话,只是细心诊着。
良久,李竹天收起了布巾,对骆正柏道:“师父这余毒已清了七八,无甚大碍了,但这几日是否吃了凉食?似是有些损了脾胃之气。”
骆正柏笑了,低声道:“可别让你师娘知道了,我偷偷喝了那梅子酿,否则她又要唠叨我许久了。”
李竹天看着骆正柏如同一个不听嘱咐的病人:“师父,那梅子性凉,最是容易损脾胃,师父莫要以此玩笑。”
38 杀青段
拿起墨锭,李竹天继续叙着:“徒儿已托星渊自太医局拿到那几株药草,待徒儿将其晒干,制好,师父身上的余毒便可清了。”
骆正柏点点头:“不知星渊近日可好?我这几日去上朝时,都未见到他。”
李竹天颇有些奇怪:“星渊这几日都未归家?”
骆正柏皱起眉:“竹儿,难不成你这几日见过星渊?”
李竹天点头,但并未言他。
骆正柏拿起笔:“罢了,星渊虽自小养在我身边,但孩儿大了,自有他去处,我这个姨丈也不便多言,那时,我送他去司天台,本是想磨磨他那顽劣性子,谁料竟歪打正着,这星渊于司天台倒是如鱼得水,大约是老天爷赏他吃这碗饭了罢。”
“可惜,”骆正柏又叹了口,“这星渊天分虽高,可这性子在宫里着实格格不入,我本指着你在太医局能多提点他,可谁想……”
接着又是浅声苦笑:“天命罢了。”
李竹天一言不发,待到骆正柏叙完,才问:“师父曾和燕画师交好,可曾听他提过其他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