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盲开

闪回

唱词入

柳梦斋：我的人生犹如在火堆上炙烤，我试着去想她，她的泪水、她最开怀时的大笑、她掌心的温热柔腻，她暖洋洋的声音、甜丝丝的乳迹。无论何时，无论我处于何种境地，纯金白银的空虚里，还是铁铸的牢笼中，只要我心怀虔诚念她的名号，她就能把我从时间里救出来，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那谁才是呢？

白万漪：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在流血，可我从来没有资格觉得疼。现在，每一次想起你，我的心都在刺疼。对这个世界我不会再讨好，不会再奉献泪水，不会再受宠若惊、自怨自艾。此刻后，我就只有栽在金花盆里的九层塔，塔底下有你的头颅，我决定走向孤寂的中心，走向只为诸神准备的高处，纵使细碎又冰冷！

闪回

马世鸣：查封家产，造册呈报，记住了，不许随意搬动，更不许私匿，谁要是手脚不干净，一经发现，与钦犯一同论罪！

闪回

白万漪：你们就扯下我手脚来，我滚也要滚去！

马嫂子：好吧，去看看热闹也不妨，咱们在后头伺候着

白万漪：（远远看到一位仪表不凡的老者，面容阴郁又淡漠）老爷子！（落泪）金元宝！（一下子弹起）金元宝！（抱紧金元宝）

闪回

老鸨：你也别怪我，你的名声都被败光了，再不把你弄出去，我班子的名声也要被你带坏了，白万漪姑娘，千万别恨错了人，不是我把你推进窑子街的，是你自个儿执迷不悟领着你走进去的！

白万漪：女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妈妈狠狠打女儿一顿，罚我戴淑女脸、填棺材馅，填多久都成，只求您别赶我走，别把我卖去窑子街呀！妈妈！（挣扎）

老鸨：附近有没有狗肉馆子？叫他们给几个钱，就把这畜生牵走吧

唐文起：给我放开她！

白万漪：（转身，心脏猛一松，晕倒）

闪回

唐文起：醒了？觉得怎样？

白万漪：（弓下身，嗽）

唐文起：都怪我来迟了，怎么样，还疼吗？（伸手触碰额角）

白万漪：（躲开）

唐文起：（虚悬了一刻，收回）万漪

白万漪：（竭力拧出笑容）大人，您怎么来了？

唐文起：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那天，我家那母老虎却那样羞辱你，实在不敢再来你跟前讨嫌。实话跟你说，万漪，你是我心爱的姑娘

白万漪：（惊，欠起娇躯）大人，这胡同里全管我叫薄命人，不祥之身，我实在不敢累及大人

唐文起：胡言乱语！不过是那些人嫉恨你走红，又欺负你倒运罢了，这和官场是一样的，“一抬百人敬，一落万人踩”。万漪，你放心，我不会趁你之危。我想要你的所有，哪怕是痛苦、是折磨，我都甘之如饴！

白万漪：（听熟了男人们各种花言巧语，生出警惕）大人，您别这样说！我不配您这样，是我辜负了您高深情意，我向您谢罪

唐文起：不不！（轻叹）我有自命风流的毛病，总觉得不论家世还是相貌，我都不差，但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儿都无意于我。万漪，我虽已勘破你当初为了小柳而对我耍弄的那些把戏，但我一点儿也不记恨你，正因为你厚待他而薄待我，我才愈发认定，你是我心向往之的好姑娘

白万漪：（哽咽）大人，万漪何德何能，竟博您如此眷顾

唐文起：你是被苦境压久了，不惯抬头看自己的好处，我早和你说过，我瞧你比那许多大家小姐还珍贵。之前你身边有小柳庇护，我还能克制自己不来瞧你，可知你如今这样，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白万漪：我也是吓傻了，大人今日救我，我还没谢您呢，可我又没什么报答您的，就这么空口说一声，总觉着谢了也是白谢

唐文起：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笑）

白万漪：（被戳破红脸，嗫嚅）我、大人…

唐文起：（苦笑）我不过想让你放下戒心，接受我的帮助而已。我已同你掌班妈妈说过了，你这一节我全包了，但不会勉强你对我做生意，我多少也算是个有力量的人，这点钱还不在话下

白万漪：（固然脸红，仍未放下戒心）不是钱，是、是大人您竟会为了我这样的人如此周道打算，您的心思，可比钱贵重太多了，万漪无以为报

唐文起：我还嫌自己出的力还不够多呢，我不单要帮你，还要帮…现在说这话还太早，等我有了准信儿再说

白万漪：什么准信儿？

唐文起：没什么，嗐，瞧你瘦的，其他先不说了，快把这碗参汤喝了（指床底下的金匣子）这里全是些碎银子，你随意取用

白万漪：（偷瞄他）（os）他端然流畅的轮廓，儒雅多情的眼睛，还有含在他眼睛里朦朦胧胧的我的身影，之前我只把唐文起视做寻欢做乐的登徒子，才会绝情地耍弄他，我可以百无禁忌地利用男人低等的欲望，却做不到利用他人的真情而毫无愧疚，可我早已将一颗心托付于柳梦斋，对唐文起只能生感，不能生爱。嗐，就这么平白受他许多好处，又拿不出对等的回报，岂不太过亏心？可要是不愿倚仗“爱”而得利，眼看便要落入下等妓院去受灭绝人伦的蹂躏，此时唇舌间染满了淡淡的苦味，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唐文起：时间不早了，我回了

白万漪：嗯，大人慢走（刚送走唐文起）

闪回

老鸨：限你明天一天内把这狗给我弄走，你要是不自行处理，我就叫狗肉馆子来牵走，你别以为有大客护着你，我就不敢拿你怎样！挣的那一点儿包月银子，还不够我置气的！你再不听话，我随时叫掌班拉你走，到时候通报说你自杀了，人家大老爷还会给你哭棺，请见你遗容不成！

白万漪：（搂着金元宝大哭，第二天就将它送去她的“家”）

闪回

娘：人都养不起了，还养狗？

白万漪：这是些碎银子，够你们花几个月了（临走搂抱金元宝哭泣抚爱）你要乖，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多吃些东西，要不等大爷回来一看，说金元宝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可得落多大罪（掩面而去）

闪回

回忆（开混响）

音乐起入

白万漪：（饭后散步）啊！（柳丝划过眉眼）

柳梦斋：安敢冲撞少奶奶？砍了你当柴烧！

白万漪：（笑）你不要欺负它，柳树可是世间最好的树了

柳梦斋：这倒是头一回听说，你倒说说看，柳树怎么就是世间最好的树了？

白万漪：天底下的树，无论高矮，全都是一个劲儿往上够，又有哪个像柳树似的愿意垂首下济，俯低自己的身段蔽荫人呢？（嫣然一笑）

柳梦斋：我提个人，你可别多心，他们都管蒋姑娘叫“女相如”，可我瞧你扫扫牙缝出来的“诗”，都比她强上百倍！

白万漪：我字都认不全，还诗呢！您大少爷可别正话反说了，要惦记你那老情人，上她跟前夸去，在我这儿夸蒋姑娘才情高妙，也是“对着屁股作揖，人家又瞧不见”

柳梦斋：（大笑，从背后拥住）瞧瞧这一句“对着屁股作揖”，何等文思清丽、诗情绵邈，这才叫美人辞令比飞仙哪！

（拥着往前走，发出长长的笑声）

关混响

闪回

唐文起：（举目向万漪笑）你也来坐呀

白万漪：（擦了一双牙筷捧给他，又执壶斟酒）

唐文起：（笑）我给你带来个好消息，（连吃带说）柳家的案子，过堂的日期定在了腊月二十一，负责主审的钦差正是我父亲

白万漪：大人，柳大爷是被冤的！

唐文起：家父与柳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可以说是倾盖如故，我呢，对小柳也是极为欣赏的，但凡案子还有腾挪的余地，家父与我都乐意推动，既然你和小柳相好一场，若知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

白万漪：他们留门不可能和安国公勾结！他其实一直想…

唐文起：想什么？往下说

白万漪：（犹豫了一会儿）大人，接下来这些话，我说了便不会认了，但我说的全是真话

唐文起：（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

闪回

白万漪：大人，您信我，徐大人和安国公才是同党，柳大爷他们是被栽赃的！

唐文起：你既早知徐正清大人有嫌，那小柳被捕这么久，你为何不替他鸣冤呢？

白万漪：柳大爷同我说过，一旦九千岁发现竟被人这般愚弄，面子上下不来，就会直接除掉知情人，我、我担心说出来，反而会害了大爷，所以，今天说的话，出了这屋，我也不会认，但我就想请大人明察，他们冤枉了柳大爷，真正的贼子另有其人！

唐文起：此事非同小可，你容我想想看（过了一小会儿，高咳）万漪，我问你，为了救小柳，你可愿把你同我说的这些，当众再说一遍？

白万漪：大人是叫我上堂做证？

唐文起：（点点头）

白万漪：（不解）可是大人，柳大爷他说不能…

唐文起：（摆手）小柳说的也在理，徐正清与安国公沆瀣一气，这要是真的，绝不亚于一个大耳光打在千岁爷脸上，自然是谁出手，谁倒霉。不过你想，一个不欲人知的秘密，一个人知道，杀一个就行，十个人知道，杀十个，但假如几十人、上百人同时得知，而且这些人里头还包括半个朝廷的法司高官呢？

白万漪：就是说，既然这是个要人命的秘密，那就索性把它闹大，闹到人尽皆知？

唐文起：对了！你在公审时抛出这一秘密，千岁爷哪怕被伤了颜面，也没办法再做私下的处置，而不得不下令彻查，只要那封信确有其事…

白万漪：确有其事！

唐文起：那就好办了，到那时千岁爷纵然恼你，一时半会儿也绝不会拿你怎样，而我必会帮你们说话，替柳家父子平反冤情，至少也能由死刑改为充军。只要出了京，我安排个隐秘的处所，你再去同他们会合，假以时日，再加恩赦免，到时候你们小两口请我喝一杯喜酒，谢谢我这位大媒，可好啊？

白万漪：（跪倒）大人！大人！若您肯为柳家做主，柳大爷父子俩就有生路了！您对他们的，不，对我的恩惠是天无其高、海无其深！我愿一生为大人守长斋、烧高香，时时念大人的名，求天地神佛保佑大人福禄无边！（磕头）

唐文起：（扶）你这是干什么？（见万漪流泪，看呆，片刻间回魂）嗐，你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地下这么凉，哪有说跪就跪的，快起来，再和我细说说，若能让你和小柳花月团圆，我也算成就了一桩美事！

闪回

白万漪：（呓语）孔孟留名在上边，船到前头路自明…

白万漪：（梦中惊起，遍身发冷）

闪回

柳梦斋：（叹气）

柳承宗：吃饭

柳梦斋：我不吃，顿顿锅子，晚饭能换个热炒吗？

柳承宗：（脸色沉重）必须吃

柳梦斋：（轻叹）没胃口，不吃了

柳承宗：（搛起滚烫的肥肠向他口内塞去）吃，给我吃！

柳梦斋：（烫得大叫起来）嘶

柳承宗：我到底为什么要救你这么个废物

柳梦斋：（瞪）我求您救我了吗？您大可以任由我去死啊！

柳承宗：死？你当这地界有这么便宜的东西？

柳梦斋：还能怎样？给我上刑吗？有什么酷刑抵得上和您老人家共处一室？

柳承宗：既然你这么说，一会儿我就派人上槐花胡同找那白家班的姑娘去，你不是想吃热炒吗？今天晚上，咱们吃炒、心、肝！

柳梦斋：你！（扭打）

狱卒：（拿刀柄拍击栏杆）干吗呢干吗呢？又闹笼啊？这可不是你们留门的地界，都收敛点儿！

柳梦斋：不关白姑娘的事！是我自个儿判断失误，才会单枪匹马夜闯隐寂寺，铸下大错！

柳承宗：你还在替你那小姘头辩护？呵，我告诉你，才我收到报告，白家班白万漪姑娘已被唐大爷唐文起包了生意

柳梦斋：（沉默）唐文起包了她？很好啊，这样就有人庇护她了。父亲，我再说一遍，白姑娘是无辜的，您不要迁怒她

柳承宗：不是有意的，就更糟，那便是说，你看上的女人是个十足的蠢货，婊子也只会在恨你的时候才坑你，蠢货哪怕是为你好，都是在坑你

柳梦斋：（控制气息）万漪她不是婊子，也不是蠢货！

柳承宗：既不是婊子，也不是蠢货，那她是什么，他妈的观世音吗？

柳梦斋：（燃起怒火）老爷子，我一直跟你对着干，但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突然变得听话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就是那个被你贬得像破烂一样的姑娘。她跟我说，父母讨生活不易，做儿女的，该让着些他们！是这样，我才学会了体谅你，我才感受到，或许你也是身不由己。可笑吧，你儿子是从一个妓女的身上，才学会了尊敬你、心疼你，才甘愿接受你一直想教给我的生存之道，是那个姑娘的宽厚和真诚，才叫我终于对这个谎话连篇的世界变得心平气和。她不蠢，她才是人本来应当是的样子，你才说她是什么来着？对，她就是我的观世音（拿手背抹抹被烫破了皮的嘴角，轻叹）我不饿，不吃了

闪回

柳梦斋：（一回头，看见了她）（os）她身着一袭冷素衣裙，如风抛柳絮一般，被轻飘飘地推入我眼中，每个人都在盯着她，她却一眼不眨地盯着我

白万漪：（os）我已哭过不知多少次，好不容易迫使自己收泪，可只一望见他，我的泪就又不由自主地奔涌，他一双眼陷入眼眶的深坑中，手腕上坠着沉甸甸的手铐，脚下也钉着一副枷锁，囚服加身，形状憔悴

一声惊堂

关混响

白万漪：贱妾是槐花胡同白家班的倌人，这半年来，柳家少爷…不是，这半年来，柳、柳梦斋一直做我的生意，与我无话不谈。柳梦斋明确跟我谈起有一封信，信中内容则暗示，次府徐正清大人和安国公为同党，他们狼狈为奸，做下了不少欺瞒九千岁之举，而且，与他们媾和在一处的，还有一位朝廷高官（满座噤声）然而镇抚司接手案件后，这封信却不翼而飞…（又惊又怕）柳家唯恐那当权者会报复，所以宁受委屈，不敢告状！

柳梦斋：（语调冷淡克制）这婊子说谎！

白万漪：（猛一抖，直直看向柳梦斋，想起唐文起的嘱告）

唐文起：柳家一定会因惧怕报复而畏缩不认，而你，你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你一定要挺住

白万漪：大爷，你、你别怕，你说实话！你照实说就好，大人们会替咱们做主的！

柳梦斋：（轮廓锐利，侧影佝偻）这婊子说谎（拖着脚上前，跪下）十月二十七日，留门“五爷”曾接我命令，在狗场处理过一具尸首，该人是白万漪远房的舅舅

白万漪：（惊）

柳梦斋：那人是我亲手所杀，而我杀他，是因为我发现，白万漪与这人有奸情（满堂哗然）（停顿）她拿我当冤桶，让我花了六千两为她破瓜，她那瓜，早就破了！老爷们若不信，大可将白家妈妈提来严审！

白万漪：（一颗心碎掉）哥哥，你、你为什么…

柳梦斋：你闭嘴！（激动，指着她）你受了何人指使，胡乱攀咬，妄图利用我留门制造乱局，我怎能容你得逞？（收音）老爷们，这样一个同野男人苟合、卖初夜都要骗买主的小婊子，她说出来的话，哪有半个字可信？

马世鸣：九千岁已有指示，一堂就要有结果，该死的必须死！

白万漪：不，唐文起！你说过会帮我的！（晕倒）

闪回

白万漪：（再次醒来在天牢，熟悉的火房，与柳梦斋定情之地，张臂一揽）真好啊，哥哥，从你被带走，这世上就再不剩一点儿“好”了，只有把钝刀子时时在我心里头割，活着就是个受疼，日疼夜疼，张眼闭眼都是疼，每喘一口气都疼，还好我忍下了，忍到了这一刻，还能再这么抱抱你，真好（深吸气）哥哥，妹妹不想再受那份疼了，就让我留在你的“好”里头吧！

柳梦斋：（偎着她柔软的胸怀）

白万漪：（搂抱，另一手就拔下了发簪，对准咽喉）

柳梦斋：（手护在她喉下，鲜血喷出）

白万漪：（大哭）

柳梦斋：（低叹）别哭了，我没事儿，你瞧，没事儿了

白万漪：哥哥，你干嘛拦我？你不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我叫唐文起给骗了，他哄我说他父亲会帮你！可今儿过堂，我才算看出来，他压根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你死。哥哥，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想让你死，全都在利用我送你去死！我却蠢得什么都瞧不出，弱得什么都做不了！我娘说得对，我就是个不该出生的贱坯子，就不该留在世上祸害人，祸害你，是我害了你，哥哥，你干吗还要救我？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救我，你行行好，赏我一死吧，哪怕我不配死在你怀里，让我死在你脚下也好（哭倒在他两腿间）

柳梦斋：（席地而坐，向前搂住她）嘘…别哭了，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低声）小蚂蚁，第一，你没有害我，一切都和你没关系，是上头要制裁我们柳家，不管有没有你，都会是这个结果，反而因为有了你，我才… （笑）总之，要不是有你，那我这辈子，就压根什么都没有（抚摸脸）第二，你要迅速同我割干净，你得赢取唐文起的信任，赢取他对你的保护

白万漪：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柳梦斋：（打断）这都什么时候了！（看她水汪汪的眼，微笑）小蚂蚁，指鹿为马，你该懂得，你爱的不是我，是唐文起。你一直倾心于他，却因自己早就破了身而自卑不已，又不忍骗他，所以才临场变卦，抓我来当冤桶（担忧）反正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就怎么和他说，那个老男人会上套的，只要你下钩，所有男人都会上套。无论如何要拿他保住你自己，先活下来，活下来再说

白万漪：（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想活，我…

柳梦斋：你一定得活！要不是非死不可，我也想活着！活着多好。你没见过，那些被夹子夹住的狼，哪怕生咬掉自个儿一条腿，哪怕半条命没了，也要逃出来，你这好好的，干吗要死？你才十六岁呀，大好的人生在前面等着你呢！干吗不活？

白万漪：我做不到，活着太累了，人比狼还可怕，好像我这样的人...

柳梦斋：（严肃）你哪样的人？我来告诉你，你是哪样的人？你做这行，廉耻早就扔了，你还偷过东西，出卖过别人，你也欺瞒过、坑害过自己的朋友（轻转看向镜中）看清你自己了么？妓女，贼，叛徒，白万漪，你半点儿都不是，你自以为的那个人

白万漪：（流窜全身，镜中的倒影扭过头，露出她后脑勺的那张脸）我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万漪！

柳梦斋：（凝视她）（os）我早已看见了完完全全的她，我情愿一辈子只看得见她纯洁的半面妆，可惜白昼马上将离开天际，没时间了，在永夜降临前，我必须逼她面对生命的真相 关混响 你做得到的，那些恶狼一样的坏人能做到的，你统统都能做到，你会比他们所有人做的都要好。往后哥哥没法护着你了，只靠你自己了，不过，只靠你自己就够了

白万漪：（世界崩塌，一头栽入他怀中）哥哥，不，你不能活，我也就不活了，让我陪你一起吧，让我陪你一起死，好吗？

柳梦斋：不行！（推开她）你不准死，你得给我活着，活得又长又好！我要你在这里安心地等

白万漪：等？等什么？

柳梦斋：等那些人，把我害到如此地步的那些人，等他们一个一个被老天收走，你必须亲眼替我看到仇人们的下场，你可是我柳梦斋的妻子

白万漪：（忙抚着他额头，柔声哄慰）好、好，我知道了，哥哥，我答应你，我会等，一直等

柳梦斋：（温柔）下面接着说第三件事，第三（犹豫片刻，露出一丝笑意）还有第四、第五，直到千千万万，全都是同一件事：小蚂蚁，我爱你，活着爱你，死了一样爱你，我的魂魄会佑你福寿双全

白万漪：（泪水奔涌）

相拥而泣...

闪回

狱卒：柳大爷，会客时间到了

白万漪：（浑身一僵，死力搂抱住柳梦斋）

柳梦斋：（抹一把脸，收干了泪痕急急低语）行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对了，替我照顾好金元宝，别叫它太难过，那家伙看着傻，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白万漪：（哭）大爷~

狱卒：柳大爷，您送客吧，否则便恕小的无礼，只能进去请了！

白万漪：（内心恐惧，拼命地攀住他）

柳梦斋：（推开，扶住她双肩，撕开她几层外衣的前襟，笑）咱不及相守，以心相照吧，准备好，我们这就开始了

狱卒：柳大爷—

柳梦斋：（高喊）来人！来人！这婊子要杀我！（捂着血淋淋的手退后了两步，音色改变）怎么，唐文起光叫你害我，没叫你陪我吗？再陪我睡一次又如何？他妈的，这会儿跟小爷装起三贞九烈来了，什么玩意？你个婊子，我就死了也不喝孟婆汤，你活一百岁，我忘川河口等你一百年（被拉走）迟早有和你叙旧的时候！

白万漪：（即刻就解读出他的苦心）（os）以后所有人都会纷纷扬扬地传说，柳梦斋意图强奸我，但我为了唐文起而奋力反抗。他在用尽残存的力气将我推去敌人那一边，安全的那一边。即将分离的念头却卡在我的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反应也做不了，我只知道，心被撕裂了！

闪回

柳梦斋：（os）如果可以，我想一直抱着她不松手，可如今我却两手空空，只抱着一个梦，远远地，我听到了一声又一声肃杀的鸡鸣（笑）天快要亮了！

转场

肉咕嘟

娘：（回头）睡醒了？

白万漪：（愣了愣）

爹：闺女你坐下，我和你说话（把筷头从锅里抽出，放入口内咂了两咂）

白万漪：（顺从地坐下）

爹：听说柳家的案子已了结了，告示都贴出来了，就明天，马上要…

白万漪：（打断）爹，有没有清水？我把这肉涮涮，给金元宝盛一碗（自己去搛）金元宝！金元宝！乖孩子，来吃饭了！金元宝！（正要出门去找）

娘：行了行了别叫了

白万漪：（厌烦）（os）我一向对父母愧疚，对弟弟妹妹愧疚，对朋友愧疚，对敌人愧疚，就在十二个时辰前，我还差一点儿因为愧疚而死在爱人面前，但他没让我死，他说他爱我。此刻我发现，当我从最大的愧疚中幸存时，其余所有的愧疚似乎统统消失了，迎面而来的是鲜血和冷酷 关混响 金元宝呢？金元宝呢，啊？我几天没见它，你们有没有好好看住它？你们是不是没看好，让它自己跑了？它跑哪里去了？爹、娘，你们倒是说话呀！

小宝：（嗤笑）傻蚂蚁，蠢蚂蚁，金元宝不就在那儿吗？（指着她手里那个碗）

白万漪：（两手一哆嗦，穿过院落、冲向杂物棚，绳结的一头是空的，角落里抛着张肮脏腥臭的狗皮）呕~（抹下嘴角）

掀桌

娘：（面对小弟）伤着没有，伤着没有？啧，蚂蚁你这死丫头要死呀？

爹：（踹）反了天了你！

白万漪：（被踹翻，支撑坐起，流泪）你们是人吗？你们还是人吗？！

爹：（狠踹一脚，大吼）你是人吗，啊？不就把那畜生宰了吃肉了吗？难道你家里二老、你弟弟，还抵不过一条野狗不成？

白万漪：（泣不成声）那不是“野狗”，那是柳大爷的爱犬！

爹：你少跟我提那姓柳的！

女主入

娘：你这死丫头！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还没完没了了？那姓柳的拿钱养我们，又不是白养的，他那是拿钱换你！

爹：在你眼里，你亲爹莫不成还不如野男人的一条狗？

娘：真是个贱货！心歪到哪儿去了？

白万漪：（os）黑矮的房屋、腥臊的气味、滔滔不绝于耳的辱骂、一拳一脚的踢打，我的心被一寸寸推远，我的心就快要疼烂了。倏然一片往事从天地间悠悠地飘来，六月里的，夏意缠绵！

闪回

开混响

柳梦斋：你怎么还留着它呀？

白万漪：（瞥见那张已被粘好的“借据”，羞红脸）大少爷你可真要命！怎么还乱翻人东西呀？

柳梦斋：我这不贼毛病吗？宝箱在眼前，哪儿还忍得住不翻上一翻？我说，你这些首饰可不大行啊！（含笑指住那压在纸条上的手串）尤其这个，别戴了，多掉价

白万漪：翡翠还掉价？

柳梦斋：谁告诉你这是翡翠？

白万漪：这绿光直冒的，还不是翡翠嘛？

柳梦斋：小傻子，这是绿玻璃！

白万漪：这分明是上好的翡翠！你非说是玻璃，那你说，这哪儿不对？

柳梦斋：哪哪儿都不对！啧，我也说不清，明儿我给你拿一条，你自个儿看

白万漪：（os）第二天，他送了我一条翡翠手串，我一手拿着那串玻璃珠子，一手拿着翡翠，说不清究竟哪儿不对，明明是一样的通体碧绿，可一眼就看得出，玻璃就是玻璃，翡翠就是翡翠

柳梦斋：行了，我的小土包子，这下见过真家伙了，以后可别再被假货蒙了（笑着从后圈住，吻了吻头发）

不关混响

闪回

白万漪：（发根猛一痛，被爹拽着抬头）（os）我看到了爹、娘，还有小弟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不断吐出污言秽语的嘴。这一次，我不想再渴求家人的理解、善念以及他们廉价的温柔和爱，我这个土包子已经见识过真正的翡翠了，再也不会稀罕你们的玻璃珠子，你们蒙不了我了，我也不会再继续蒙自己了

关混响

白万漪：（挥舞双臂搡开）够了！别碰我！

娘：（上去扇）干什么？敢顶撞你爹？你失心疯了？

白万漪：（慢慢笑了）我是失心疯了，我竟然一直以为，你们这么对我，准是我的错，我竟还苦苦妄想，要是我拼命苦做，你们就会来疼爱我，眼下我醒了，再不会有这些疯念头了（奋力甩开）

小宝：（生气）爹，爹，你看看大姐，大姐要死了，你快打死她！

爹：（捋袖）你个不孝女，敢对爹娘这般不敬，我、我打死你！

白万漪：（狠狠推开）你敢！爹！要是你这么恨女儿，干吗还要求女儿来孝敬你呢？您家的“根儿”，您的男娃娃在这儿呢（指了指小宝）就让这宝贝疙瘩供你吃喝玩乐，供你赌钱挥霍，供你住好房子、睡大棺材吧！没用的女儿不伺候了！（准备走）

娘：（急）死丫头！你想干什么？爹娘说你两句，你还生气了？好了好了，娘明白你，你受委屈了

白万漪：（怔，未反应过来）

娘：（拢了拢她乱糟糟的头发）赶明儿等柳大爷杀了头，你也就断了念想，咱也收一收心，好好做生意...

白万漪：（大笑，而后收起笑容，收回了双手和全身，离开）行了，你们也不用埋金元宝，就把它捡了吃吧，让它替我还骨肉之亲。好好吃，这八成是你们最后一顿饱饭了（绽放笑容）爹、娘，女儿的卖身契是你们自个儿签的，你们就得认“不瞧不看，永断葛藤”！

娘：（惊慌，堵住门）你什么意思？！你这个臭丫头你给我说清楚！

白万漪：我什么意思？（轻佻）呵，你们说来说去，不就想让我接着卖吗？放心好了，我会接着卖的，我会把我自己卖出一座黄金的宫殿来，然后眼看着你们全家，统统饿死在金子打的宫墙外（抬起手，摸见了一朵天上来的雪，与它一同融化）

飘雪

闪回

飘雪

传令官：（正色严声）奉监斩官祁大人堂命，马上开刀，斩决钦命要犯三名！

柳梦斋：（缩在角落）（os）不会再有奇迹了，我将被孤零零地走上死路，正如我曾孤零零地来

传令官：奉监斩官祁大人堂命，马上开刀，斩决钦命要犯柳梦斋一名！

柳梦斋：（os）这或许就是我人生的终点。我由金钱、暴力和欲望中走来，走过美食好酒，翻动过生死权力，也曾流连在温柔销魂的软床之上（苦涩轻叹）（凝望着万漪）她被人群挤得摇来晃去，但她的目光始终照着我，她眼睛中似有什么不一样了，前夜里诀别时的无助，像是从不曾出现过一般，只有一种寂灭的平静、一种近乎凶残的甜蜜。假如这是死神的脸庞，那么我甘愿被她收走

白万漪：（微笑）

柳梦斋：（深吸了一口气，最末一口呼吸，跟随她合起了眼眸）

头颅，应声落地

白万漪：（打开双手、睁开眼）（os）我正好见刽子手反手回刀，猛蹬一脚，柳梦斋的头滚落在新落的白雪间，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刻：龙溯三年腊月二十三，午时三刻，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了颜色，他的血，那么艳！

闪回

白万漪：（失神游走，两扇大门）（os）“孔孟留名在上边，船到前头路自明”，“孔子名‘丘’，孟子名‘轲’，‘孔孟留名在上边’，是‘斩’字！‘船到前头路自明’， ‘前’和‘自’结合，便是‘首’字！（膝下发软，跌坐入雪中）‘终年土里，一生不败’又是什么？死了，怎还能一生不败？

闪回

白万漪：（转过目光，细细地观看那只花盆）（os）花盆的纯金外壁上凿刻着十二花卉，花心里镶点着细碎彩宝，花团锦簇，藤蔓绵长，你应该会喜爱这一长眠之地的吧！（拢盖泥土，合上他的脸） 关混响 哥哥你安全了，我们安全了（深呼吸）哥哥，还是让老天亲眼看吧，看“那些人”一个一个被我收走。你说得没错，我做得到，我什么都做得到，我看过人烧饭，我就会烧饭，看过人洗衣，我就会洗衣，现在的我已看遍了人怎么玩人，人怎么害人，人怎么剥削人，人怎么利用人，人怎么欺诈人，我统统都学会了，我会为你做到最好！

红 花破土而出

白万漪：（大为惊异，泪水滴落，初发的花萼微然颤抖）（os）终年土里，一生不败！这是时间的奇迹，还是亡灵的？果真有时间，果真有亡灵吗？（抚摸这鲜红的九层塔）

雪落，门开

新音乐入

唐文起：（眉目深沉，面色凝重）小柳在公审时说，说你…说你只为着不肯骗我，才临场抓他去当冤桶，可有此事？

白万漪：（听到“柳”字，心痛，随后抓起他的手，娇嗔）我的大人…

唐文起：（一把便将她拥入了怀抱）

白万漪：（不愿说，一个劲儿哭）

唐文起：别尽哭了，看你这么哭，弄得我心肝里都是疼的，别哭了

闪回

柳梦斋：（混响）反正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就怎么和他说，拿出你待我的真心，在他跟前做戏，那个老男人会上套的，只要你下钩，所有男人都会上套的，无论如何要拿他保住你自己，先活下来，活下来再说

白万漪：（os）我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柳梦斋的遗嘱，巧舌如簧地笨拙着、厚颜无耻地羞涩着，把自己当初对唐文起的所有厌烦都粉饰为羞怯，所有的欺骗都归为 爱...

唐文起：（抚摸着头发与背脊，抱）从今后，只管踏实跟着我，我定会把你照顾得安适无比（轻叹）小柳的事情，也不要再内疚，天命难回，咱们也都尽力了！

白万漪：嗯（伏在他肩头，旖旎温柔，无丝毫表情，斜瞟着颈子上的血管）（os）唐大人，我白万漪将令无数的脑袋落地，而即将落地的脑袋里，必有你这一颗！

宫墙的残雪之上，菱花窗子筛落了晚光

参演cv：（按出场顺序）

马世鸣&传令官：昵称-63

马嫂子&老鸨：Word桃吖

娘：凡士林林林~

柳承宗&爹：你就是光吗

狱卒：鹰小胖

小宝：叶筠子

END

写在最后的话：感谢为这个本奉献了干音的所有小伙伴，感谢陪伴我的邱男，有你们这个本才能如约而至；感谢走本的每个你，见证了万漪的成长，感受他们之间隐忍的爱和温暖，这或许就是走本的意义吧！愿每个你，所有你，都有对抗世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