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

市精神卫生中心，心理治疗室。约20平米，浅蓝墙面，一张长沙发，两把单人椅，中间放着矮茶几，上面有纸巾盒和一个玻璃水杯。窗外是医院的小花园，有几棵樟树。

（治疗室门被轻轻推开，林夕低着头走进来，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苍白的脸。她径直走到长沙发边坐下，双手拢在袖子里，盯着自己的鞋尖。）

萧陌：(坐在单人椅上，翻着病历夹，声音温和)林夕，今天是你住院的第三周，也是我们的第十二次谈话。感觉怎么样？

林夕：(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还行。

萧陌：“还行”是个很安全的词，但我想知道你具体的感受。比如，今天早上醒来时，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林夕：(沉默了几秒)……不想醒。

萧陌：(点点头，把病历夹合上)能说说为什么吗？

林夕：(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眼泪)醒着太累了。要应付护士查房，要吃药，要和你们谈话……每一件事都像在拖着重物爬山。

萧陌：听起来确实很消耗体力。那有没有哪一刻，哪怕只有一秒，你觉得“还好，醒着也不错”？

林夕：(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上周花园里的樱花开了，护士拉我去看，可我只觉得花很快就会谢，就像……就像我一样，没什么意思。

萧陌：(拿起桌上的水杯，递过去)喝点水吧。你提到了“像我一样”，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林夕：(接过水杯，没喝，只是握着)就是觉得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好。以前在公司，项目搞砸了；和男朋友分手，他说我太负能量；我妈打电话总说“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累赘。

萧陌：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存在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林夕：(用力点头，声音开始发颤)是。我第三次自杀的时候，在出租屋里烧炭，邻居闻到烟味报了警。我醒来后，警察说我浪费公共资源，我妈赶来医院，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傻，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萧陌：(身体微微前倾)那一刻，你一定很失望，对吗？你期待的可能是关心，而不是指责。

林夕：(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期待了。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没人会真正爱我。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再计较别人说什么，因为那些话已经不重要了。可我……(吸了吸鼻子)我每次自杀前，都会发朋友圈，说一些很绝望的话，我甚至会故意让邻居听到动静。

萧陌：(轻声问)所以你觉得，自己并不是真正想死？

林夕：(看着萧陌，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我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一了百了，可有时候又会想，如果有人能拉住我，哪怕只是说一句“别害怕，我在”，也许我就不会那么做了。萧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很矛盾？

萧陌：不，这一点都不矛盾。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并不是真正想死，而是还在渴望爱。你发朋友圈，故意让别人发现，其实是在发出求救信号。你希望有人能看到你的痛苦，能伸出手救你。

林夕：(苦笑一声)可没人救我。我男朋友拉黑了我，我朋友说我“戏多”，连我妈都只是让我“别再折腾”。

萧陌：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没人想救你，而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救？

林夕：(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萧陌：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看到有人溺水，他可能很想救，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可能因为害怕而退缩。你的家人和朋友，可能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的痛苦，所以他们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逃避或者指责。

林夕：(低下头，小声说)可我还是觉得，是我不够好。如果我像别人一样开朗、优秀，他们就会爱我了。

萧陌：(摇摇头)林夕，爱不是一种交换。不是你足够好，别人才会爱你。你现在就值得被爱，即使你有抑郁症，即使你偶尔会想放弃自己。

林夕：(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怀疑)真的吗？

萧陌：(认真地看着她)真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小女孩，她养了一只流浪猫，猫的一条腿断了，身上还有很多伤口，看起来很丑。但小女孩每天都给它喂食、换药，把它抱在怀里睡觉。有人问她，这只猫又丑又残疾，你为什么喜欢它？小女孩说，因为它需要我。

林夕：(静静地听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呜呜

萧陌：你就像那只小猫，现在的你很脆弱，很需要被爱。而真正的爱，是看到你的脆弱，依然选择拥抱你。

林夕：(吸了吸鼻子，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每天都觉得很绝望，看不到希望。

萧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林夕)这是给你的。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睡觉前，写下一件让你觉得“还好”的小事。比如，今天的阳光很暖，或者护士给你的苹果很甜。

林夕：(接过笔记本，看着封面上的向日葵图案)这有用吗？

萧陌：(笑了笑)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试试。希望就像这笔记本上的向日葵，即使在黑暗里，也会朝着光的方向生长。也许那些小事，就是照亮你生活的光。

林夕：(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空白的)我怕我写不出来。

萧陌：没关系，哪怕只写一句话，甚至一个词都可以。如果实在写不出来，就画个圈，代表今天你还活着，这就是最了不起的事。

林夕：(看着萧陌，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一周后，同样的治疗室。林夕走进来，手里拿着那个笔记本。她比上次稍微精神了一点，头发梳得整齐了些。）

萧陌：(微笑着)林夕，这一周过得怎么样？笔记本有写吗？

林夕：(坐下，把笔记本放在腿上)写了。

萧陌：可以给我看看吗？

林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笔记本递了过去)写得不好，都是些小事。

（萧陌翻开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很轻，有些地方甚至被眼泪晕开了。）

周一：今天早餐的粥是热的。

周二：下午晒太阳的时候，有只小鸟落在了窗台上。

周三：护士小姐姐给我带了一颗巧克力，是我喜欢的草莓味。

周四：吃了药之后，睡得比前几天好。

周五：萧医生说我今天气色不错。

周六：看了一部电影，结局是好的。

周日：妈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吃得好不好。

萧陌：(看完，把笔记本还给林夕)写得很好。这些都是很珍贵的瞬间。你看，即使在最黑暗的日子里，也有温暖的事情发生。

林夕：(接过笔记本，小声说)可我还是会突然觉得难过。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就觉得很孤单，好像全世界都把我忘了。

萧陌：孤单是很正常的感受，尤其是在晚上，当周围都安静下来的时候，负面情绪就会更容易冒出来。那时候你做了什么？

林夕：(想了想)我拿出了笔记本，看了看上面写的那些小事，然后就慢慢平静下来了。我想，至少还有粥是热的，还有巧克力是甜的。

萧陌：(欣慰地点点头)你看，这就是希望的力量。那些小事就像一个个锚点，能把你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回来。

林夕：(看着笔记本)可我还是不确定，我能不能好起来。

萧陌：(认真地说)抑郁症就像一场重感冒，需要时间来恢复。也许过程会很漫长，会有反复，但只要你不放弃，就一定能好起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夕：(眼睛里泛起泪光)谢谢你，萧医生。有时候我觉得，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萧陌：(摇摇头)不，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工具，真正用它来照亮生活的，是你自己。

林夕：(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在治疗室里笑)也许吧。对了，我妈昨天打电话说，等我出院了，她想带我去乡下住一段时间。

萧陌：(很高兴)那很好啊。乡下的空气新鲜，环境安静，对你的恢复会有帮助。

林夕：(点点头)我也觉得。我想看看田野，看看星星，也许那样会好一点。

萧陌：(看着林夕，眼神里充满了希望)我相信会的。林夕，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林夕：(用力点头)嗯。

（一个月后，林夕出院的前一天。治疗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林夕的身上。她穿着自己的衣服，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血色。）

萧陌：(看着林夕)明天就要出院了，开心吗？

林夕：(笑着说)开心，也有一点紧张。

萧陌：紧张是正常的。出院后，你可能会遇到一些挑战，但我相信你已经准备好了。

林夕：(从包里拿出那个笔记本，递给萧陌)萧医生，这个还给你。谢谢你。

（萧陌翻开笔记本，后面又多了很多页内容。）

周一：今天做了康复训练，虽然很累，但很有成就感。

周二：和病友聊了很久，她给我讲了她的故事，我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周三：妈妈来看我，给我带了我爱吃的红烧肉。

周四：画了一幅画，画的是花园里的樱花。

周五：萧医生夸我的画好看。

周六：读了一本好书，里面有句话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周日：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

萧陌：(看完，把笔记本还给林夕)这是你的东西，你留着。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翻开它看看，提醒自己，生活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林夕：(接过笔记本)好。我会的。

萧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夕)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你出院后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打给我。

林夕：(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谢谢你，萧医生。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

萧陌：(笑了笑)不用谢。看着你好起来，我也很开心。记住，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再计较人们说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放弃了希望。而你，一直在渴望爱，一直在寻找希望，这就说明，你还不想放弃。

林夕：(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但这次是感动的泪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了。我会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萧陌：(欣慰地说)很好。去吧，去拥抱你的新生活。

（林夕站起身，向萧陌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了治疗室。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萧陌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微笑。）

（治疗室里只剩下萧陌一个人。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翻开病历夹，在林夕的病历上写下：“患者情绪稳定，认知清晰，已具备出院条件。建议定期复诊，继续进行心理治疗。”）

（窗外，花园里的樟树随风摇曳，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