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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太子宫殿惊现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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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15年,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紫禁城。
端午将至,宫眷内臣们,三天前就穿上了色彩斑斓的五毒艾虎补子蟒衣,各宫殿大门两侧,也都放置了菖蒲、艾草,门上的吊屏画着执剑降除五毒的天师、仙子和仙女。初夏的暖风,裹着花香轻拂而过,紫禁城处处洋溢着节日气氛。
傍晚时分,落日西斜,几缕金色余晖,落在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庆宫门口。为了准备明日的端午庆典,宫女太监们大都去准备出行需要的仪仗和食物,只留下两个老太监守在门口。老太监一个叫费公公,一个叫吴公公,头发都已花白,正斜靠在门边上,聊着明天到底是去赏石榴花,还是去天坛看射柳。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宫女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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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探出头往宫门外一瞧,顷刻间,侧面冲出来一大汉,把费公公撞翻在地,壮汉停在宫门口,向宫内四处张望。被撞了个眼冒金星的费公公从地上爬起,定睛一看:汉子一身粗布衣衫,身材壮硕,手提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双眼腾着杀气,可嘴角边却一直流着涎水,衣子领口,都湿了一大片。
两个老太监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闯入慈庆宫,想要作甚?”
不料,大汉毫无惧色,拎起手中木棍,就将刚爬起来的费公公击倒在地。吴公公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门边,哆嗦着叫喊道:“来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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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丢下老太监,直奔前殿,眨眼就站到了大殿外的台阶上,殿内掌茶的太监韩本用听到外面呼救喧闹之声,出来察看,一见此番情景,不由得大声疾呼:“有刺客!快来人!”
殿中宫人们这才知晓发生了大事,一个个冲了出来,大汉毫不畏惧,抄起棍子,见人就打。留在殿中的太监,人数虽不少,但哪里遇到这种突发情形,一个个都不敢上前,只是把那汉子团团围在中间,反倒不时有人被大汉击中,疼得嗷嗷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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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一会儿,附近有几名年轻太监得知消息赶了过来,七八个人一拥而上,这才将男子擒住。被按在地上后,那大汉还不断地朝殿内张望,原来,他要袭击的太子朱常洛,并不在殿中。
平日这个时辰,太子都在前殿看书,今天怎么就不在呢?莫非是提前得知了消息?
二 皇帝不愿追查,大臣纷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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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时近端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太子午膳过后,莫名有些烦躁,就拿着书去了后殿,没读两页就睡着了。歹徒冲进殿内行刺一事,他是浑然不觉。
直到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禀报,朱常洛这才惊得一骨碌坐起,大白天的居然有人闯进东宫行刺本太子?待宫人将那刺客五花大绑后,他命人先将刺客收押在慈庆宫内,又火速让内侍韩本用前去上报万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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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朝,端午是非常重要的节日,皇帝一早要去西苑游乐,然后是斗龙舟、划船,完了后,还要去河边插柳枝,接着还要去看御马监勇士跑马,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所以,当内侍跑来禀报时,万历皇帝早早就睡下了。但刺杀太子这么大的事,伺候的太监哪里敢耽搁,赶紧小心翼翼地叫醒刚睡下的万历,让韩本用进去禀报。
韩本用忐忑不安地将刚刚发生在东宫的凶险,一五一十回禀了万历,本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万历只淡淡说了句:让三法司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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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意难揣,韩本用只好小心翼翼把皇上的意思回禀太子,朱常洛一脸惊讶,他原本以为,自己被行刺,这事儿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没想到父皇听了却好像毫不在意。更让他愤愤不平的是,第二天各宫都像没听说此事一样,该过节的过节,该庆典的庆典,好像昨天来闯进来的大汉,不是要来杀死太子,而是来给他送端午节粽子的。
万历指定三法司办理此案,命都察院御史刘廷元负责提审。刘廷元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醒,说是东宫出了刺客,皇上钦点你主审,刘廷元吓得不轻。十几年来,为了立太子的事,大臣们和皇上闹得不可开交,大臣们光是奏疏就写了十几万字,为这事儿磕破了脑袋,被万历发配边疆的御史,更不知有多少,闹到后来,万历皇帝索性连朝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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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行刺当今太子?刘廷元不敢怠慢,立刻去东宫押了刺客到都察院,可是,审来审去,只得到两个信息,第一,这人叫做张差(chai1),第二,这人是蓟(ji4)州人。这个张差说话颠三倒四,你问他为何要刺杀太子,他说他最喜欢吃窝窝头,你问他受何人指使的,他说他家里养了一头牛……审了一夜,刘大人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就是个疯子。
最后,刘廷元将审讯结果上报给了万历皇帝。没想到,万历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京城的百姓反应激烈。太子遇袭一事早已传疯了,茶楼酒肆,饭馆码头,交头接耳,谈论多日,听说案子审出了这么个结论,一个个大骂刘廷元不作为,糊弄人。宫墙深深,一个疯子居然能堂而皇之地走到太子的寝殿?是把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当傻子了还是当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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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都不信,更别说朝中大臣了。一时间,大臣连番上本,要求皇帝务必挖出幕后黑手,严惩恶徒。原本不关心太子死活,更不想在此案上费心思的万历,只好下令三法司会审此案。
五月十日,三法司会审,主审换成了刑部主事胡士相和岳骏声,这二位是刑部官员,办事效率很高。根据张差(chai1)的交代,他本是蓟(ji4)州人士,被同乡李自强、李万仓等人欺负,烧掉了他家中的柴草堆。张差告状不成,反被打了一顿,一时气不过,就决定到京城来上访。可找遍了门路也没找到申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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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四那天,路过东华门,遇到了两个陌生男子,一个大概二十五六,另一个十二三岁,告诉他手里拿个木棍就代表有冤情要上告,只要顺着东华门,往里走,走到里面的大殿,就会有人给他申冤。结果他不认识路,糊里糊涂就闯到了太子的寝宫里,先是被两个老太监拦住,又被七八个人围了,一时心急,出于自卫才拿起棍子打人的。
这份供词,时间倒是理顺了,有前因也有后果,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完全是胡扯。为了一个柴草堆,大老远跑京城里来告状?京城这么大,怎么偏偏就走到紫禁城了?再说了,这张差是从东华门进的紫禁城,一路上要经过徽音、麟趾、慈庆三道门,每道门都有太监侍卫把守,真以为皇宫的守卫都是瞎子吗?最好笑的是,皇宫里宫殿几百间,还偏偏这么巧,刚好就跑到了太子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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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这么明目张胆地胡编乱造,简直就是在侮辱三法司主审官的智商。
但是,对着这份满纸荒唐的口供,二位主审大人却给出了统一的结论:张差所述,皆是事实,此事纯属其个人行为,因脑子糊涂,被人蒙骗,手持木棍在京城到处跑,再加上一些偶然的巧合,就发生了这么一件袭宫案。最后,根据大明律“宫殿射箭、放弹、投砖石伤人律,斩”,主审官作出判决:将张差暂押至死囚房,秋后处决。
这样一份漏洞百出的审讯结果,两位主审大人就没觉得有问题吗?上报给万历皇帝的时候,他没觉得有问题吗?
三 一碗饭审出惊天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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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到此,只待案卷送到大理寺复核无异,再呈交万历御笔一勾,张差(chai1)人头落地,此事就彻底尘埃落定,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可谁也没想到,在这平静之中,一个叫王之宷(cai3)的刑部官员,把此案又掀起了一番波澜。
王之宷是刑部提牢主事,负责管理刑部大牢犯人的日常生活。张差被押到大狱时,王之宷见他身强体壮,平时总是低着头,不说话,每次审讯,都眼神闪烁,前言不搭后语,看上去似乎确实不太正常。但是,引起王之宷特别注意的是,每次一回到牢房,独自一人时,张差的神色立马就恢复得与常人无异。凭着多年管理犯人,与犯人打交道的经验,王之宷肯定,这人不是疯子。此事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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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该如何让他说出真话呢?王之宷(cai3)默默观察了几天,终于发现,一到饭点,领到饭菜的张差(chai1),就会狼吞虎咽地吃完。
五月初九的傍晚,几个狱卒拖着运送饭菜的车,给每个牢房的犯人逐一发放,张差如往常一样侯在门边,当狱卒拖着车从他眼前走过时,却没有停下给他饭食,他忙喊:“大人,大人,我还没领饭。”走在最后的狱卒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走了。张差愣了,今天为什么不给他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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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两天,张差还是一粒米都没有领到,五月十一傍晚,他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当狱卒又一次视若无睹地拖着饭菜车从他牢房前经过时,他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趴在栏杆处哭着苦苦哀求到:“我饿,给我饭,求求你,给我点饭!”
一直藏在暗处观察的王之宷(cai3),走了出来,他知道时机成熟了,命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走到张差面前,轻轻问道:“说吧,是谁指使你袭击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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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差(chai1)有气无力地答道:“小人、小人是无意中闯入皇宫的,从没有想要刺杀太子啊。”
王之宷冷笑一声,让人端来一大碗饭菜,香喷喷冒着热气,红烧肉油亮诱人。
张差双眼冒光,扑上来就抢,却被狱卒双双架住。王之宷故意将饭碗在他鼻子下绕了绕,缓缓道:“说实话,我就给你饭吃,不然,就等着饿死!”这句话彻底击破了张差的心理防线,他犹豫了片刻,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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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寀(cai3)命几个狱卒回避,张差看了看那碗饭菜,慢慢开口了:“小人本名张五儿,父母双亡,家住蓟(ji4)州 井儿峪,平时靠砍柴打猎为生。一个月前因赌钱,欠了人家二十两银子,债主催逼得紧。刚好我有两个亲戚,一个叫马三舅,一个叫李外父,他们介绍我认识了一位公公,让我替这位公公办件事情,事成之后不仅替我还债,还多给二百两银子。”
“我跟着这位公公来了京城,他把我交给另一位老公公,人就走了,老公公管了我几天的吃喝。五月初四那天,他给我一根棍子,说我带我去个地方,让我到了那里啥也别管,只管打,见一个就打死一个,特别是穿黄衣服的,那是有名的大坏人,打死他重重有赏,而且,保证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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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宷(cai3)听得眉头紧锁,毫无疑问,这个张差(chai1)不是疯子,他就是被人指使着去刺杀太子的。只是,他说的太监是谁呢?宫中不少太监都来自蓟州、天津一带,要追查下去难度不小。可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怎么会有人安排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莽夫,去干这么高风险的刺杀?而且刺杀手法如此拙劣,所选的凶器居然还是一根木棍。
王之宷心中疑云密布,他似乎看到张差身后有一团巨大的黑雾,里面藏着一个可怕的阴谋。到底是什么人安排张差刺杀太子的呢?那两个太监又是谁?
四 刑部官员拒绝审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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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二日上午,按照大明司法流程,刑部主事官员需整理案件卷宗,送去大理寺复核,复核无异,这个案件就算彻底结束了。几位官员脸上都有几分轻松之色,这种涉及到皇室内部复杂关系的案子,简直就是烫手山芋,总算可以脱手了。
就在这时,王之寀(cai3)走了进来,大声道:“各位大人,案件有了新的发现,请大人过目这份最新的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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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官员一看,满是惊愕,面面相觑。在场级别最高的是刑部署部侍郎张问达,他沉思良久,决定再次提审张差(chai1)。但话一出口,除了刑部主事、员外郎陆梦龙之外,在场其他官员都纷纷表示反对,在王之寀(cai3)和陆梦龙的一再坚持下,众官员才勉强同意重审。
审讯前,有官员特别叮嘱:“此次审问,只需问马三舅、李外父到底是谁即可,其他不要多问,问了也不要记录。”事关皇帝家事,官员们都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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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开堂,犯人张差(chai1)跪在堂中,几位主审官,本该坐在堂上,却躲在内堂,迟迟不肯出来。刑部主事陆梦龙无奈,只得亲自提审张差,可张差支支吾吾,就是不愿意说出这马三舅、李外父以及幕后的两个公公是谁。
陆梦龙大怒,命衙役上刑,可衙役们一个个也像见了瘟神一样,不愿意上前,王之宷(cai3)和陆梦龙一顿训斥,连番恐吓,衙役们这才不情不愿地给张差用刑。张差交代:“那两个公公一个姓庞公,一个姓刘……三年前我就认识他们,他们还给了我一个金壶和一个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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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梦龙追问:“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还未等张差回答,躲在幕后的胡士相和另一名官员立刻打断说:“这个不必问,不必问。”
陆梦龙只好问别的:“他们为什么给你金壶和银壶?”这次胡士相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那张差(chai1)答道:“打小爷。”意思是打太子。话一出口,几位官员跟屁股被针扎了一样跳出来,摆着手喊:“不问了不问了!”审讯就这么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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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寀(cai3)这下全懂了,大理寺的官员们,第一次负责提审的都察院御史刘廷元,乃至皇帝本人,其实都早就知道了真相,甚至知道的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更细致,从头至尾,他们一直在遮掩真相。
因为,张差(chai1)提到的两个太监,不是旁人,正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一个叫庞保,一个叫刘成。此案一头是当朝太子,一头是万历最宠爱的郑贵妃。从一开始,这就是“深究不可,不究亦不可”。聪明的官员们,一个个心知肚明,此事最好的方法就是点到即止,杀死一个张差,堵住悠悠众口。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努力遮盖的真相,被一个小小的王之寀(cai3)给掀开了,一场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五 案件背后的数十年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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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张差的招供,是一个姓庞和一个姓刘的公公指使他行刺太子的。消息传开,朝廷内外一片震惊,大臣们怒了,强烈要求严惩幕后黑手,而且,矛头直指郑贵妃。为什么大臣们会认为是郑贵妃要致太子于死地呢?原因还是那段持续了数十年的国本之争。
自万历十四年开始,大臣们就与皇帝因为立太子一事,争论不休。大臣们表示,要维护祖制,立太子就得立长子朱常洛。万历呢?他不喜欢朱常洛,因为朱常洛只是他年轻时候荷尔蒙冲动的失误,是他和一个卑贱宫女生下的孩子。他喜欢的是他和郑贵妃生的三皇子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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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立谁为继承人,根本不是万历一人说了算。为了这个,他和大臣们拉锯战了整整十五年。到了万历二十九年,他累了,认命了,妥协了,立了朱常洛为太子。大臣们欢欣鼓舞。身边的郑贵妃对他却是哭哭啼啼。
几年后,福王成年,大臣们再一次发起总攻,不断上奏,请福王赶紧去他远在河南洛阳的藩国。1614年的三月,大臣们又一次胜利了,福王离开了京城去了藩国。
这一段国本之争,深深割裂了万历与群臣的关系,打那以后,他是躲入深宫不理朝政,长达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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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根据罪犯的口供,是一个姓庞和一个姓刘的太监指使行刺太子,巧的是,郑贵妃身边的太监,正好一个姓庞一个姓刘,不是她又能是谁?真相呼之欲出,大臣群情激奋,强烈要求严惩幕后黑手。
郑贵妃是天天找到万历皇帝哭诉,表示这件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朝堂之上,特别是东林党,更是誓不罢休,纷纷给皇帝上书,要求一查到底。过去二十年的争国本运动中,东林党是绝对的主力,好不容易让万历把朱常洛立为太子,要是这次的刺杀就这么算了,那以后太子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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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侍郎张问达,尴尬了。他很清楚这起案件的背后,隐藏着两股极大的势力,一边是皇帝的宠妃,一边是当今的太子爷,得罪郑贵妃就是得罪了皇帝,得罪太子爷就是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以及他背后的支持者东林党。
难啊!实在是太难了!但张问达不愧是官场老手,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十三司会审。既然要背锅,那就大家一起来!
于是,一个由十三人组成的更为庞大的主审团诞生了。这一次,王之宷虽然没资格参与审问,但他也带来了几十个人旁听,整个大堂之上是黑压压一片,阵式颇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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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个王之宷(cai3),一个小小的刑部提牢主事,为什么在这件掉脑袋的事情上,这么冒死冲锋陷阵?原因是,他也是东林党一员。
十三司会审,一个庄稼汉张差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一次,他交代的更为彻底。原来,那些时日京城在修铁瓦庙,太监刘成和庞保负责玉皇殿的香火,张差(chai1)等庄稼汉将山上砍来的柴草送到玉皇殿,做成香火,结果被同乡李自强、李万仓烧了。张差气不过,就向太监刘成告状,太监刘成就告诉他,只要拿着一根大木棍,去一个宫殿,就能申冤,而且还会加倍赔偿他的柴草,张差等人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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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四日午后,张差(chai1)一行假扮成抬端午食盒的差役,在太监刘成的引导下,从皇城北门进了皇宫,不想意外发生,这帮庄稼汉一路走来,被紫禁城恢弘气势所震撼,进了宫就双腿打颤,只有张差一人神色如常。太监刘成气得大骂,让其他人滚蛋,只托付张差一人进去完成行刺任务,这才有了后来张差独自“勇闯”慈庆宫,行刺太子不遇。
十三司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日袭击太子的,并非一人,而是一伙人。
消息不胫(jing4)而走,东林党大做文章,痛斥郑贵妃谋害当朝太子,一封封奏折飞到了万历皇帝手中。现在,就看万历皇帝怎么处理了。
六 原告太子也不要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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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的态度是耐人寻味的,从案发当日开始,除了下旨法司提问张差(chai1)以外,他对此案再无一句明确的表态。在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各派系争执不休,屡屡上疏,他一概不理不回复。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好像是一个与这个事件完全不相关的路人。
可如今,罪名直指郑贵妃,万历想不理也不行了。他决定去找王皇后商议。王皇后与太子关系向来亲近,自从朱常洛生母去世,就一直都养在王皇后身边。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自然内心焦急,可她是皇后,郑贵妃是宠妃,若是直接将矛头指向郑贵妃,恐怕会被万历视为争宠。为今之计,只有让太子自己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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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就对万历说:“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乱说,还是请太子过来,听他怎么说吧。”
正说着,得知万历进了皇后寝宫的郑贵妃,一路跟着赶来了。郑贵妃是前未所有的慌乱,她没法不慌,庞保和刘成是她的贴身太监,如果坐实了是她背后主使刺杀太子,就算她本人能逃脱罪责,她的儿子福王只怕难逃牵连。为今之计,只能期待太子本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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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刻钟后,太子朱常洛来到了皇后宫中,行过礼后,万历皇帝开门见山,直接问朱常洛:“前几日刺杀的案子,大理寺已经查清了,那张差(chai1)是受刘成和庞保指使,你可知道?”万历此言,丝毫没有提及郑贵妃。
朱常洛忍不住了,这几日来担惊受怕,再加上二十多年地战战兢兢,此时又听到万历的问话,委屈和恐惧充斥胸膛,竟然当场哭了出来:“父皇,此事背后必有主使啊!这两个奴才哪里敢刺杀皇家贵胄?这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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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脸色大变,郑贵妃更是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万历跟前,又哭又闹:“陛下明鉴啊,臣妾绝没有干过刺杀太子的事情,要是我让人刺杀太子,就把我千刀万剐,把我郑氏上上下下都给杀了。”
万历皇帝此时也是千头万绪,想到自己与郑贵妃二十多年的感情,自然舍不得,反而是对这个太子,他一直有着心结,首先是对他那个宫女出身的母亲的不满,再加上大臣们十几年的逼迫,让他更加厌恶太子。可这个情况下,他也不能明显偏袒,只能佯装生气,对郑贵妃骂道:“这是朕的家事,谁稀罕你家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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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万历这话,太子朱常洛已然明白,看来自己的父皇根本不想这事牵连到郑家,而要想不牵连到郑家,那就必须让此事与郑贵妃无关。他如果执意追究下去,就是跟父皇对着干,对自己半分好处没有。于是,朱常洛收起委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说到:“父皇,这事到张差(chai1)这里就可以了,和郑娘娘无关。”
万历很满意,摸着太子的后背说到:“好,不愧是朕的太子,懂得孝顺,以后一定是个好皇帝,是当圣人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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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贵妃趁机来边哭边说:“太子啊,真不是我干的,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当着万历的面,朱常洛赶紧换了一副神色说道:“娘娘说的什么话,这些都是小人挑拨离间,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快请起。”
万历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道:“她这是在求你,你可以受她一拜。”
朱常洛哪里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呢?受了这一拜,刺杀一案就算一笔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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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已经二十几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终于出现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对这起案件给出了一个定论,那就是张差(chai1)乃疯癫无知的乡野村夫,涉案的张差、庞保、刘成,按律凌迟处死,至于幕后主使,纯属无稽之谈。
接着,万历又史无前例地当着众大臣的面拉起太子朱常洛的手,告诫众人:“朕与太子,父慈子孝。”
太子朱常洛也当众表示:“张差的确是个疯子,处决了就算了,没必要牵连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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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和太子都不肯深究,大臣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但又能如何,只能作罢。郑贵妃身边的两名太监,被万历秘密处死,至于那个戳穿案件假象的刑部小官员王之宷(cai3),两年之后,以贪污罪被革职回乡。
就这样,一件轰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的,史称明朝四大悬案之一梃(ting3)击案,就这样草草结案了,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
然而,这场没有真相的悬案,却在七年之后,余波再起。
七 七年后,风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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梃(ting3)击案之后五年,在位长达四十多年的万历皇帝,去世了。当了几十年郁闷太子的朱常洛终于如愿登基了,可谁也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就一病不起。
一年之后,大明朝已是天启元年,这时已经是明熹宗朱由校(jiao4)在位时期。梃击案已经过去了六年,朝廷更新换代,东林党掌握了朝廷大权,围绕在郑贵妃身边的大臣们一个个都被罢黜,当年戳破梃击案谎言的刑部小官员王之宷(cai3),被重新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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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何东林党那么多人,偏偏挑中了一个刑部小官,在皇帝登基之初,就急匆匆地让他回京呢?王之宷(cai3)很快给出了答案。天启二年二月,王之宷上了一道名为《复仇疏》的奏折。这道奏折指出,先帝朱常洛死因蹊跷,当年的梃(ting3)击案更是不清不楚。王之宷甚至在书中写道:“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光宗一生多难,含恨而死。李可灼进红丸,崔文升用泻药,是谁指使?张差持梃闯宫,安危只在呼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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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宷(cai3)这道奏疏的意图很明显,要求重启对梃(ting3)击案的调查。当年的主审官刘廷元明明看出张差(chai1)背后有人指使,却还把他定为疯癫,这其中必然有人指使。万历皇帝与当日的主审大臣,对此事更是讳莫如深,生怕太子继续追究下去。多半是万历皇帝想要保护郑贵妃,刻意压制。
单凭张差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突破重重宫闱,来到太子殿中。而且前几轮审问,张差已然交代,是受郑贵妃身边的太监指使,这其中必然有郑贵妃在背后谋划,否则两个太监哪里敢派人刺杀太子。况且太子与这两个太监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大费周章刺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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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宷(cai3)的奏疏言辞激烈,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但对新登基的天启皇帝来说,这时候追究父亲的死因,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况且万历才去世没多久,就对他生前的宠妃下手,传出去名声也不太好。于是王之宷热情满满的复仇之战,在第一步就被天启皇帝轻飘飘给打发了。
才登基的天启帝并不在意父辈们的陈年往事,但有一个人却不能忘记这些陈年往事。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魏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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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入宫的魏忠贤先后被熹宗和天启看重,万历驾崩后就进了司礼监。魏忠贤在宫中多年,与太监们交好。自从梃(ting3)击案发生之后,宫中太监的日子,是一日难过一日。
在魏忠贤看来,这个案子纯粹是东林党的自导自演,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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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的刺客,都是武艺高强、心思缜密之人,更何况在宫中刺杀太子这样重要的人物。郑贵妃就是再傻,也不至于选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吧?更何况这个疯子还和自己手底下的太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再说了,案发当日,虽说是端午前夕,但宫中侍卫太监怎敢擅离职守,而且一个门的人擅离职守也就算了,三道门的人难道都不在?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受到宠幸的魏忠贤,此时正春风得意,王之宷(cai3)的出现,让他想起了东林党人对宫中太监的多次弹劾,最近更是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这让他很不爽,一个计划浮现在他心头……
八 旧案重审,王之宷死于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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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五年二月,一个名叫杨维垣(yuan2)的御史突然上书,要求重查梃(ting3)击案,在奏疏中,杨维垣竭力攻击王之宷,认为是王之宷(cai3)教唆张差(chai1),诬陷郑贵妃。这杨维垣自然是魏忠贤的人,两人一唱一和,杨维垣上书不久,王之宷就被革职。
接着,一个月后,王之宷就被下了大狱,罪名是勒索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两万两黄金。可锦衣卫查遍王府上下,也只查出来八千两。但王之宷作为梃击案的关键人物,必须把罪名做实,魏忠贤才有理由对东林党下手。于是王之宷被反复提审,王家也被翻了个底朝天,尽管百般申辩,王之宷都没能重获清白,反而冤死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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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王之宷(cai3)的冤死,魏忠贤也发起了对东林党人的总攻,大肆罗织罪名,捕杀东林党人和朝中大臣,凡是参与过梃(ting3)击案的朝臣,都被他以各种罪名革职流放。
直到崇祯继位,魏忠贤为首的阉党被一网打尽,梃击案再一次翻案,王之宷才获得平反,可他本人,却早已在狱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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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此案的真相,后世很多史学家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看法,和当年卷入梃(ting3)击案的大臣和太监们一样,双方各执一词。有人认为,郑贵妃不可能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刺杀太子,这摆明就是太子朱常洛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有人却认为,这是郑贵妃为争夺皇权,派人刺杀太子。
然而,真相到底如何,今日的学者也无法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唯一的真相是:梃击案是大明各个党派之间权力斗争的结果,从案发到结案后数年,双方仍然缠斗不休。在这场权力大戏中,所有人都是演员,都戴着面具为自己的利益与权势而卖力表演,甚至包括万历、熹宗、天启三位皇帝。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