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周三百年,边患内乱交迫。帝励精图治,却闻太子与帝国公主北疆殉情,悲极崩倒。皇后无子,暗扶深得太子遗望的庶三皇子;二皇子握武将,四皇子领文官,五皇子挟勋贵,三方鼎立。龙椅空悬,五龙夺嫡:夺位、夺爱、夺名、夺心、夺天下,血与火写新纪元。
【平凉府·云来茶楼·未时三刻】
(人声鼎沸,铜壶嘴咕嘟咕嘟作响。跑堂的小哥把热毛巾甩过肩,高喊:“泾川芽尖一壶——”)
茶客丁:(掸着袖口尘土,凑到甲的桌边)“太子爷单枪匹马闯狄戎王帐?这话谁传的,怕不是说书先生又添油加醋。”
茶客甲:(瞪眼,压低嗓子)“添油加醋?我表侄在镇北军当火头军,亲眼见太子白袍染血,一人夺旗!那狄戎单于的金雕旗,如今就晾在平凉校场,明儿开栅,谁都能去看!”
角落里的沈清歌指尖微颤,茶面漾起一圈涟漪。
茶客乙:(惊讶)“嚯~~还有这事!”
茶客丙:(捋须)“仗是赢了,可粮价也跟着旗子一起飘高。我家粮行今晨收粟,比昨儿贵了三成!再这么下去,平凉人先饿死的不是狄戎,是咱们。”
茶客丙:(叹气)“管他谁坐龙庭,咱小老百姓只求关榷少抽两成厘金。太子胜仗……胜仗又不能当铜板响。”
(窗外,一队轻骑踏过青石街,铁蹄声脆。领头校尉高举“镇北”令牌,人群如潮水劈开。)
小翠:(抓住沈清歌袖口,声更急)“小姐,回府吧!夫人说酉时前若见不到您,就要扣奴婢全月月钱……”
沈清歌:(目光仍追那队轻骑,轻声)“小翠,你听见了吗?马蹄声里夹着‘回京’的调子——太子要班师了。”
小翠:(愣住)“班师?那……那跟咱相府有何干系?”
沈清歌:(自嘲一笑)“是啊,本无干系。”
她垂眸,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狼牙雕,指腹摩挲。狼牙背面,刻着“恪”字,笔画锋利。
(邻桌,一名灰衣书生忽然起身,对着满楼拱手。)
书生:“诸君,太子大破狄戎,确是真事。可弟有拙见——狄戎退的是兵,退不了寒;太子平的是边,平不了政。若朝中夺嫡之火不灭,今日胜仗,便是明日劫灰!”
茶楼倏地一静,又轰然炸开。
茶客甲:(拍桌)“狂生!慎言!”
茶客丁:(窃笑)“读书人胆子比咱跑商的还大。”
沈清歌抬眼,与那书生遥遥一对。书生似没想到有女眷目光如此清冽,微一颔首,将酒钱按在桌上,飘然下楼。
沈清歌:(低声)“小翠,去问问跑堂的,那位书生宿在哪家客栈。”
小翠:(惊)“小姐?!”
沈清歌:(已转身)“不问也罢。回府。”
(主仆二人穿过人缝。门口,风铃叮当。沈清歌最后回头——茶楼高墙之外,夕阳把平凉城楼照得如血。她轻声,仿佛说给空气——)
沈清歌:“若天下真有一日无兵革,我或许……也能像狄戎单于的金雕旗,被晾在太阳底下,不必再藏。”
(门帘落下,人声复又鼎沸。谁也没注意,狼牙雕从她袖口滑出一瞬,被她又稳稳握回掌心。)
国相府·沈清歌闺房
(铜镜前,沈清歌已换下一身月华裙,着素绢窄袖、墨蓝软甲暗纹,乌发高束,仅以一根乌木簪定髻,簪头雕着极细的狼首。她正将那枚狼牙雕系于颈侧,藏进衣领。)
小翠:(捧妆匣,瞪圆眼,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您不是去‘赏花’吗?怎么打扮得像……像要去夜袭敌营!”
沈清歌:(抬手,在镜中对自己挑了挑眉,语气轻快)“慈宁宫的花,带刺;西华门的风,带刀。我若穿得花枝招展,刺就专往绸缎上扎;换成素布,刺打滑。”
小翠:(放下妆匣,绕到她正面,急得跺脚)“可夫人让奴婢盯紧您,说今晚只准去太后那边,不准绕道!您要是拐去西华门,被老爷知道,会先扒奴婢的皮!”
沈清歌:(起身,握住小翠的手,把她拉到屏风后,声音低而稳)“小翠,三年前你哥哥在平凉马市被狄戎散骑掳走,是四皇子麾下的暗探把他换回来的,对吗?”
小翠:(脸色唰地煞白,扑通跪下)“小姐……您、您怎么——”
沈清歌:(俯身,将她扶起,指腹擦过她眼角)“我不光知道,还知道那暗探今夜就在西华门外的‘无徽车’上。四皇子敢约我,就敢当我的面,把你哥哥的路引交出来。我若不去,你哥哥这辈子都回不了中原。”
小翠:(眼泪打转,攥紧她袖口)“可小姐您怎么办?万一四皇子把您直接带进宫——”
沈清歌:(笑,露出一点虎牙,像只准备偷月的猫)“他不敢。今晚慈宁宫‘赏花’是明牌,他若先动手,就是抢太子的局。我赌他只想‘看牌’,不想‘翻桌’。”
(说着,她从妆匣底层摸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面具五官与她七分像,却稍钝,少了几分英气。)
沈清歌:“酉时一刻,你穿我的月华裙、戴这面具,乘府里软轿,随老爷进宫。太后只远远瞧过画像,认不出。真正的我,从后院角门走。”
小翠:(吓得往后缩)“奴婢……奴婢怎敢冒充小姐!要是被戳穿——”
沈清歌:(按住她肩,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戳穿就哭,说‘小姐怕生,躲轿里’。太后还能掀帘拽人?顶多罚我个‘失仪’,总比‘失踪’好。”
(她转身,从枕下抽出一柄细如柳叶的短剑,剑鞘用墨绫缠了,斜绑于小腿外侧。)
小翠:(抽噎着,突然抓住她手)“那小姐答应奴婢——一定回来!奴婢把桂花糖蒸酥都留在炉里,等您回来吃热的。”
沈清歌:(眨了眨眼,伸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好。若糖凉了,就罚我明天给你哥哥买一整笼平凉胡饼,让他当着你面吃,不给你留。”
(窗外更鼓“咚咚”两声,酉时将近。沈清歌拉低风帽,只露一双清亮的眼睛。)
沈清歌:(最后一句,像说给小翠,也像说给自己)“放心,你家小姐的命,比西北的风还硬。”
(帘影一晃,人已没入廊外暮色,只剩半片槐叶,旋着落在小翠掌心,叶脉血红。)
(戌时将至,城门鼓未响。一辆黑篷马车停在暗巷,车辕无徽、车夫戴斗笠。沈清歌距车三丈,先闻一声低咳——帘缝透出半张脸,眉骨刀裁,眸色深得像雪夜磷火。)
四皇子:(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笑)“沈姑娘,比本王想的来得早。看来平凉的风,比京中传言更急。”
沈清歌:(止步,微抬下颌,并不行礼)“风不急,是殿下扔出的饵急。——我哥哥的路引,带来了吗?”
四皇子:(挑帘,露出整面轮廓,左手托一只小小锦盒,右手却隐在袖里)“路引在此。可本王做生意,讲究验货。姑娘空手而来?”
沈清歌:(解下风帽,露出颈侧狼牙雕,指尖一弹,牙尖在月色下闪冷光)“我人在这里,便是货。殿下若想验,不妨先看牙上刻的‘恪’字——够不够分量?”
四皇子:(低笑,把锦盒放回膝上,目光却掠过她小腿)“牙是利器,亦是信物。可惜本王要的,不止一枚狼牙。”
沈清歌:(眉梢不动,声音却压成一线)“殿下还想要什么?沈氏满门三百口,还是西北兵防图?”
四皇子:(忽然侧身,让出半幅车帘,示意她上车)“暂不敢贪。今夜只要姑娘一句话——慈宁宫‘赏花’之后,若太子逼婚,你肯不肯当众拒?”
沈清歌:(轻笑,脚步仍不挪)“拒婚不难,难的是拒完婚,我还能全身而退。殿下给我什么担保?”
四皇子:(抬手,车夫无声退到五丈外。他探身,近得几乎能闻她发间冷香,声音低哑)“担保便是——本王会先于太子,向父皇递折,求娶沈氏清歌。届时拒婚的刀口,对准的是本王,而非你。”
沈清歌:(眸光微闪,似意外,又似了然)“殿下竟愿拿自己当盾?可惜我若点头,沈氏便立刻站进你的船舱,风浪一来,先沉的也是沈氏。”
四皇子:(右手终于露出——掌心躺着一枚虎符残片,铜绿斑驳)“风浪已起。这是镇北军后营虎符,缺的一半在裴总兵手里。本王把它押给你——若他日我食言,你可凭此符,调裴家军自保,亦可把我卖个干净。”
沈清歌:(垂目,指尖掠过虎符,却不接过)“殿下好筹码,可惜我从不信口头契约。我要立字为据,且须加盖你王府私印、骑缝印、火漆印,三印俱全。明日日落前,送到我府。”
四皇子:(低低笑出声,似愉悦,又似叹)“沈相教出来的女儿,比朝堂老狐狸还难缠。”他忽抬手,狼牙雕在她颈侧轻轻一碰,牙尖抵着脉跳,“三印可以给你,可字据若流出,你我同罪。——怕吗?”
沈清歌:(不退反进,狼牙压进他指腹,一滴血珠滚落,染在牙尖)“我若怕,今夜就不会来。殿下,血已验,路引。”
四皇子:(凝视那滴血,良久,把锦盒抛给她)“成交。明日子时,三印文书随月而至。”
沈清歌:(接住锦盒,转身,却背对车厢抛下最后一句)“殿下,下次再做生意,别选西华门——风大,容易吹灭烛火,也吹乱人心。”
(她没回头,黑篷马车亦未动。直到她身影融进巷口月色,车帘才缓缓放下,车内低语溢出,像对自己,也像对远去的背影——)
四皇子:(轻声)“乱了的,岂止是人心。”
(车轮碾过血点,狼牙在暗处闪一下,随即被夜色吞没。)
沈清歌:(冷声)“跟了一路,不说两句吗?”
(巷口檐角阴影微晃,一人踱出——玄青常服,未佩玉冠,只以素带束发。月光斜照,映出他眉尾一道极淡的旧疤,像被岁月轻描淡写的一笔。)
三皇子:(语气温温,却带一点笑)“清歌耳力仍胜京中十二营。我藏得比狄戎斥候还小心,仍被你揪出来。”
沈清歌:(侧身,指尖仍扣着锦盒,声音压低)“殿下若想听密谈,方才大可直接上车——四皇子必倒履相迎。”
三皇子:(抬手,掌心竟托着一片方才她遗落的槐叶,叶脉血红)“上车?我怕一上去,就再也下不来。——更怕看见你与他并肩,会忍不住拔刀。”
沈清歌:(眸色一动,却嗤笑)“殿下说笑。京中谁不知三皇子最擅‘忍’字诀,连北境雪压弓弦都能忍到春融,怎会为我破戒?”
三皇子:(缓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跳的间隙)“北境的雪是死的,你是活的。活的东西,我忍不了。”
(他在距她一步之遥停住,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闻。)
三皇子:“你拿虎符残片,却忘了虎符另一半在我手里。裴总兵是我副将。清歌,你信四皇子的印,不如信我的刀。”
沈清歌:(袖下狼牙微紧,面上仍云淡)“殿下是来炫耀兵权,还是来阻我?”
三皇子:(摇头,忽然伸手,却不是夺盒,而是替她掖起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他指尖轻触她耳廓,像触碰一碰即碎的月光)“若明日我请父皇,以西北三十州军功换你自由,你肯不肯跟我走?不做皇子妃,不做筹码,只做沈清歌。”
沈清歌:(呼吸微滞,仅一瞬,便后退半步,发梢从他指间滑落)“殿下三十州军功,该换北境百姓十年免赋,换边关将士寒衣,换天下太平。换我?太浪费。”
三皇子:(眸色黯了黯,却低笑)“天下太平里,若没有你,我争来给谁看?”
沈清歌:(抬眼,目光与他相接,像两柄出鞘未战的剑)“殿下,你可知我今夜为何敢独身赴约?”
三皇子:(不语,只微微挑眉。)
沈清歌:(声音轻得像雪落刀锋):“因为我信——无论四皇子还是你,都不会让沈清歌死在西华门外。你们争的天下,需要沈相这块招牌,也需要‘未嫁女’这个位子。我赌你们舍不得撕票。”
三皇子:(苦笑,终于退开一步)“原来我亦在你棋盘上。”
沈清歌:(将锦盒揣进怀,与他擦肩而过,声音散在夜风里)“殿下,棋局未终,别急着为一颗子,舍了整盘棋。”
(她走出三步,忽听身后低低一句——)
三皇子(声音哑却坚定)“若有一日,棋局需舍子才能活,我舍的,会是棋盘。”
(沈清歌脚步未停,只抬手,背对他挥了挥,像挥散一场夜雾。月色下,她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却始终未回头。)
(窗棂“吱呀”一声轻响,沈清歌单手一撑,无声落地。月色随她翻进,在青砖上铺出一道银线。小翠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幅未绣完的盖头,指尖微颤。)
小翠:(压低的哭腔)“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慈宁宫那边……奴婢腿都软成面了!”
沈清歌:(抬手,先摸她发髻,再摸自己衣领,确认没沾夜露)“别怕,我不是好端端的?倒是你——”(指尖掠过盖头,轻笑)“才几个时辰,连‘盖头’都绣上了?打算给我办喜事?”
小翠:(急得跺脚,把盖头往身后藏)“这是夫人逼的!说太后问完生辰,下一步就是问嫁期,让奴婢先练手……奴婢心里骂了它八百回!”
沈清歌:(解下腰间暗扣,把锦盒塞进妆匣底层,声音稳而快)“赏花如何?”
小翠:(凑近,耳语)“奴婢戴面具刚进慈宁宫,太后只远远瞧了一眼,倒没掀轿。可太子殿下突然请旨,说西北战马缺草料,想请沈相‘共议’——明摆着堵您!幸亏二皇子半路插话,夸奴婢‘怯生如兔’,又说‘兔性胆小,若强抱恐伤皮毛’,把太后逗笑了,顺势让奴婢‘回轿好生静养’。奴婢才脚底抹油溜回来!”
沈清歌:(眉梢一挑,像意外,又像冷笑)“二皇子?他倒会借兔子卖人情。”
小翠:(挠头)“小姐,您前脚走,他后脚就到,像算准了时辰。如今人还在前厅,跟老爷谈得‘热火朝天’,奴婢偷听一耳朵,说什么‘漕运改道’、‘盐引分红’……老爷笑得胡子都开花,可奴婢瞧着,那笑里带苦。”
沈清歌:(走到铜盆前净手,水声淅沥)“开花是假,开花底下埋刺才是真。二皇子送的是‘利’,要换的却是‘人’。”
小翠:(帮她挽袖,小声)“那……小姐去不去前厅请安?按礼数,您得谢他。”
沈清歌:(抬眼,镜中自己额前碎发犹湿,像一道暗刃)“谢当然要谢——”(指尖轻点狼牙雕,声音低而冷)“只是不知,他想听口头的谢,还是……命谢。”
小翠:(吓得一抖)“小姐!您可别乱来,那是皇子!”
沈清歌:(转身,拍拍她肩,忽而弯眸一笑,露出一点虎牙)“放心,我不乱来。我只会告诉他——”(她凑近小翠耳边,用气音补完下半句)“兔子急了,也会咬储君。”
(窗外,前厅灯影摇红,远远传来二皇子一声朗笑,像金钩沉水,惊起一池暗潮。)
(第二盏羊角灯在风里晃,灯罩“吱呀”作响。沈清歌披深青斗篷,帽檐压到眉际,狼牙贴颈,冷光若隐若现。巷口停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辕上悬着半截断缨——皇子府暗记。)
二皇子:(掀帘,未下车,声音先飘出,带着笑)“沈姑娘守时,本王却早到——看来,急着‘还环’的是兔子,不是猎人。”
沈清歌:(止步,距车辕三尺,不福不拜,只抬手露出腕间一枚细银环——环内暗刻“恪”字,正是白日他话里藏锋的“环”)“殿下要的环在此,完好无缺。物归原主,两清。”
二皇子:(未接,反侧身让出车内空位)“上车。风里说话,易走漏。”
沈清歌:(不动,指尖一弹,银环飞起,“叮”一声落在车辕,转数圈才停)“殿下金尊,民女身弱。同车而处,若被巡夜金吾看见,明日御史台就要参‘沈氏私夜’。环已还,告辞。”
二皇子:(低笑,忽探手,两指钳住银环,却顺势借力跃下车,落地无声,挡在她去路)“沈清歌,你可知这环本王套过多少人?有人求之不得,有人弃如敝屣。你是第一个,敢把它扔回来。”
沈清歌:(抬眼,帽檐下眸色清冷)“环是死物,套的是活人。活人若甘愿做畜,再贵的环也只是枷。殿下若想听‘谢’,我已谢过;若想听‘誓’,这里没有。”
二皇子:(摩挲环内“恪”字,声音压低,竟透出几分真)“若我舍了环,换你一句真话——今日慈宁宫轿里,究竟是谁?”
沈清歌:(唇角一弯,露出一点虎牙,像刃口反光)“殿下自己递的梯子,说‘兔性胆小’,如今却问兔子是谁?莫非,殿下也怕看走眼?”
二皇子:(盯她良久,忽叹,似真似假)“走眼也罢,走心也罢。沈清歌,你总让本王想起北境雪夜——冷得彻骨,又亮得晃眼。”
沈清歌:(侧身,让过灯影,声音轻得像替雪夜收尾)“雪夜再亮,也照不化暗箭。殿下若真惜命,就该远离晃眼的东西。”
二皇子:(一步不让,声音低哑,却带笑)“若本王偏要靠近,甚至被那支‘暗箭’射穿,也甘之如饴呢?”
沈清歌:(抬手,指尖轻点他胸口——隔着锦袍,仍能触到金线绣的蟠龙,指甲过处,龙鳞分剖)“殿下龙鳞太厚,箭尖未必穿得透。真到那日,别怪箭镞涂了倒钩。”
(灯影摇晃,两人间距不过一尺,呼吸交缠,却各带锋芒。)
二皇子:(忽收笑,声音极轻,像雪落刀背)“好。倒钩我也接。只是沈清歌——”(他俯身,贴她耳侧,用气音补完)“下一次,换我掷环。你接不住,就得跟我回府。”
沈清歌:(不退反进,帽檐擦过他下颌,声音冷而亮)“殿下只管掷。我若接,环便碎;若接不住——”(她指尖一翻,狼牙自领内滑出,牙尖轻抵他喉结,仅停一瞬,又收回)“碎的,可能是环,也可能是弓弦。”
(她后退两步,斗篷翻飞,像夜色骤张的翼,转身没入巷尾。灯影下,二皇子独立,指腹触喉,一点血珠渗出,却低低笑出声——)
二皇子:(自语,声音散在风里)“碎弓?也好。本王便换一张更韧的,专猎雪夜孤狼。”
(更鼓三声,烛影摇红。沈崇楼屏退左右,独留一盏青灯。窗棂轻响,沈清歌翻窗而入,斗篷未解,狼牙冷光贴颈。)
沈崇楼:(背手立于案前,未回头,声音低沉)“还知道回来?”
沈清歌:(摘斗篷,跪于青砖,声音轻却直)“女儿知错,甘愿领罚。但错只在于——让父亲担心,而非去见二皇子。”
沈崇楼:(转身,目光掠过她颈侧狼牙,眉心微蹙)“见便见了,还见血?”
沈清歌:(抬眸,指尖触喉,一点血珠已凝)“是他的,非我的。父亲教过——‘出鞘必要见红,否则莫拔刀’。”
沈崇楼:(走至案旁,取一封未拆密函,放于她膝前)“太后懿旨,晨间已下。三日后,赐你与太子‘同游琼林’,名为赏花,实为择妃。你当如何?”
沈清歌:(未拆函,声音平静)“女儿有三策,请父亲择。”
沈崇楼:(挑眉)“说。”
沈清歌:(一字一顿)“上策——女儿称病不赴,父亲连夜上折,请旨送女回平凉祖庙养疾,避其锋;中策——女儿赴宴,却当众献《平戎十策》,以才名压艳名,令太子知难;下策——”(她顿住,抬眼直视父亲)“女儿嫁太子,沈氏全族押注东宫,胜则满门朱紫,败则……血流成河。”
沈崇楼:(目光如炬)“为何没有‘嫁二皇子’之策?”
沈清歌:(声音冷澈)“因二皇子所图,非妻,乃‘沈相之柄’。嫁他,沈氏仍是被拔出的刀,刀口向外,亦向内。”
沈崇楼:(良久,忽叹,伸手扶她起身)“清歌,你看得太透,会疼。”
沈清歌:(借力站起,却仍低眉)“疼总比盲好。父亲当年愿以一族之力,护北境十年无战,女儿亦愿以一人之身,护沈氏一线生机。”
沈崇楼:(转身,望向墙上先帝御笔“忠正”二字,声音低哑)“先帝赐我二字,我却要女儿做‘逆臣’。可笑可叹。”
沈清歌:(走至父亲身侧,与他并肩而立)“逆的不是忠,是命。忠仍在,只是换条活路。”
沈崇楼:(忽抬手,覆于她发顶,像儿时那样轻揉,声音极轻)“好。那就选——你的上策。明日寅时,我遣死士护你出京,走渭水,回平凉。”
沈清歌:(却摇头,眸色坚定)“不,父亲。我选中策——赴琼林。我要让天下人看见,沈氏的女儿,不是待价而沽的珠,是能劈开风浪的刃。如此,即便将来逃,也是他们不敢追。”
沈崇楼:(凝视她良久,忽笑,笑意里带涩,亦带傲)“好。那便让满京权贵看看,沈家不止有丞相,还有一把——”(他抬手,轻触她颈侧狼牙)“——能咬断金笼的牙。”
(灯花爆响,父女影子映于壁,一长一短,却并肩如刃。)
(三月柳丝堆烟,宫舫慢移。太子李胤负手立于船头,金冠白袍,腰间佩玉铮铮。沈清歌隔案而坐,面前未动一碟杏酪,只将手中《平戎十策》折页轻压。随侍宫人退于十步外,橹声咿呀,像替谁心跳。)
太子:(先开口,声线温润,却带一点北地风沙的哑)“沈姑娘所著十策,孤昨夜读至三更。策三‘以商制戎’、策七‘雪夜疾火’,深得西北兵势。孤竟不知,京中闺阁,可藏麒麟。”
沈清歌:(垂眸,语态恭敬,脊背笔直)“殿下谬赞。臣女不过纸上谈兵,怎比殿下亲执金戈,血战贺兰山。”
太子:(低笑,抬手替她斟一盏梨花酿,玉液触杯,清响如刀出鞘)“纸上谈兵?若孤说,策五‘借道羌部’恰与孤半月前密折不谋而合,姑娘可信?”
沈清歌:(抬眼,眸色沉静)“那殿下更应信——今日御苑之后,策十‘卸兵还耕’若出臣女口,便再不是密折,而是催命符。”
太子:(执杯的手微顿,目光落于她颈侧狼牙,声音仍温)“孤既敢请姑娘同游,便敢保姑娘无虞。至少,在孤目力所及之内。”
沈清歌:(轻推酒盏,未饮,语气平静)“殿下的目力,能及多远?慈宁宫帘幕后?还是金銮殿丹墀下?”
太子:(放下杯,忽俯身,双肘抵案,声音压得仅两人可闻)“清歌,你可知孤为何执意赴今日之宴?”
沈清歌:(指尖轻触《平戎十策》封面,声音低而清晰)“因殿下需要沈相,也需要‘未嫁女’这把锁,锁住沈氏船舵。”
太子:(摇头,目光直直望进她眼里)“因孤需要一位能与孤并肩看江山的人,而非锁。”
(船身微晃,柳枝扫窗,碎影浮动。)
太子:(声音更轻,却更笃定)“孤可立誓,三年之内,北境无烽火,朝堂无党锢。届时,你若愿,孤以江山为聘;若不愿——”(他顿住,忽抬手,覆于案上《平戎十策》,掌心压过的地方,恰是策十“卸兵还耕”四字)“孤亦以此策,换你自由。”
沈清歌:(睫毛微颤,抬眼,眸中映出他金冠白袍,却像映一场遥远雪幕)“殿下,江山太重,臣女命薄,受不起聘礼,也担不起自由。”
太子:(目光微黯,却仍是笑)“那便换一个轻的。”
(他伸手,自腰间解下一枚小小虎符,铜质温润,缺一角——正是那夜她与四皇子交易之符的另一半。)
太子:“此符,可调动北境三万轻骑。孤把它押给你——若他日,孤食言,你可凭此符,带沈氏全族,远走高飞。”
沈清歌:(视线落于虎符,指尖微紧,声音却轻)“殿下,虎符是国之重器,不是聘礼,也不是赎身银。”
太子:(低笑,声音哑了一分)“孤知。可国之重器,若护不住一个想护的人,要它何用?”
(船舫靠岸,远处宫钟忽响,惊起白鹭数只。)
沈清歌:(起身,隔案与他相对,声音压得极低)“殿下,三年前贺兰山雪夜,您率三百轻骑夜袭狄戎王帐,可曾犹豫?”
太子:(微怔,旋即答)“不曾。”
沈清歌:(点头,眸色静如寒潭)“那便请将虎符收好。沈清歌,亦不会犹豫。”(后退半步,盈盈一礼,声音抬高,恢复宫规温婉)“臣女酒力浅,先行告退。愿殿下此去,马踏贺兰,早日凯旋。”
(转身,步履平稳,踏上回廊。太子立于船头,掌心虎符被日光一照,缺角处像一道未愈的伤。)
(沈清歌前脚刚离船,宫侍便引她自回廊转去花厅。后湖石桥上,太子负手独立,指腹摩挲那枚缺角虎符。桥洞阴影里步出一人——玄青袍、素玉带,眉尾旧疤被柳影切成两段。)
太子:(未回头,声线仍温,却带一点金石余响)“老三,你怎么看?”
三皇子:(步上桥头,与太子并肩,目光追向远处那抹天水碧背影,语气淡得像吹面柳风)“臣弟若说‘好看’,算不算欺君?”
太子:(低笑,抬手将虎符收回腰间)“算。孤问的是她,不是‘看’。”
三皇子:(侧首,眉尾疤痕微挑)“那臣弟便说——她若肯上船,太子哥这局便赢了一半;她既不上,另一半就得拿血来填。”
太子:(指腹轻点桥栏,声音仍稳)“血填?你的,还是孤的?”
三皇子:(轻笑,伸手折下一截柳条,在指间绕成环)“臣弟的血贱,填不起江山。至于太子哥的……”(柳环忽被捏断,嫩汁溅出)“若流得值,三万轻骑换沈相,倒也划算。”
太子:(目光落于湖面碎金,声音低了一分)“若孤不愿流呢?”
三皇子:(眯眼,像远眺,又像瞄准)“那便由我代劳。只是臣弟出手,价码不同——我要的,不是沈相,是沈清歌。”
太子:(终于侧首,金冠下的目光第一次露出锋棱)“老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三皇子:(摊手,断柳自指缝滑落,随水飘远)“知道。太子哥要江山,臣弟要美人,各取所需,省得日后同室操戈。”
太子:(忽笑,笑意却带北地寒铁味)“江山与美人,从来一体。你既想要,便来拿——只要拿得动。”
三皇子:(单手按桥栏,翻身立于石兽之首,玄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声音压得极低)“那就请太子哥——守好你的江山,也守好你的美人。别怪臣弟没提醒:贺兰山的风,吹到京里,只需一夜。”
(他翻身落下,桥石“咚”一声闷响,像战鼓未起先擂。柳影摇乱,太子独立,指腹摩挲桥栏,那处隐现一道新裂,缺口整齐,似被薄刃所切。)
太子:(轻声,像对自己,也像对远去的背影)“风既来了,孤便——逆风而上。”
(夜色已深,御街鼓声刚歇。沈清歌随内侍自琼林苑侧门离席,借口“醒酒”,绕至角楼背光处。檐下悬着一盏无字白灯笼,灯影里,四皇子李炤负手而立,仍是一袭墨青常服,腰间佩玉却换了形制——龙首含珠,是皇子近制。)
四皇子:(未回头,声线低而稳)“沈姑娘,琼林宴散得比我想的早。”
沈清歌:(停于阶下,袖中指尖轻碰狼牙,语气淡淡)“殿下传信‘酉时角楼’,不敢不来。只是今日‘赏花’已毕,再私会,便真成了‘私’。”
四皇子:(转身,目光落在她颈侧——狼牙仍藏,却露出一截墨蓝绳结,与衣色相融,他眸底微亮)“私也罢,公也罢,能见到你,便是值。”
沈清歌:(抬眼,眸色静如寒潭)“殿下万金之躯,值与不值,不该押在臣女身上。”
四皇子:(低笑,一步下阶,与她平视)“押?不,我是投诚。”
(他抬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小金钮——盘龙纹,背面刻着“恪”字,正是皇子常服衣襟所缺之物。)
四皇子:“今日琼林,我替太子哥捧盏,却失了自己的钮。沈姑娘,可能替我缝回?”
沈清歌:(目光落于金钮,指尖未动,声音轻而冷)“殿下衣襟缺钮,自有尚衣局;臣女手笨,恐扎了指,也污了龙纹。”
四皇子:(收拢掌心,金钮匿于指缝,声音低了一分)“那便换一样——”(他忽俯身,贴她耳侧,用气音补完)“太子虎符,缺角;我手中,恰好有另一半。沈姑娘,不想凑个整?”
沈清歌:(睫毛微颤,退后半步,月色落于她眸底,像碎银入水)“殿下可知,虎符若合,调的是北境三万骑;若碎,便是谋逆大罪。”
四皇子:(直起身,笑意却带一点狂)“谋逆?我若怕,便不会站在这里。沈清歌,太子能给你的,是‘三年后’;我能给你的,是‘此刻’——”(他抬手,指尖轻点她心口,却未触碰,仅隔衣一寸)“此刻自由,此刻活路,此刻——不再做棋子。”
沈清歌:(抬眼,眸色骤亮,像雪夜磷火,声音却极轻)“殿下错了,臣女从未想做棋子,只想做——执棋的人。”(她指尖一翻,狼牙自领内滑出,牙尖轻抵他指腹,仅停一瞬,又收回)“虎符,殿下留着自己玩;臣女要的,是殿下一个承诺。”
四皇子:(收手,指腹一点血珠渗出,他却笑得更深)“承诺?说来听听。”
沈清歌:(转身,背对他,声音散在夜风)“他日殿下若登极,北境三十州,免赋十年,裁军一半,以商道换胡马。若应,臣女便助殿下——碎了太子那半枚虎符。”
(角楼阴影里,四皇子独立,指腹血珠滴落,砸在龙首玉珠上,像一滴朱砂印泥。)
四皇子:(轻声,像对自己,也像对远去的背影)“沈清歌,你可知,你要的,比江山还重。”
【慈宁宫·暖阁】
(铜炉兽炭噼啪,鎏金熏笼吐着沉水香。太后斜倚榻,膝上覆着一条火狐毯,手里转着紫檀佛珠。皇后着绛红常服,正剥一颗蜜柑。淑妃半跪案前,朱唇轻抿,试水温,手腕一翻,碧螺春旋出雪沫。)
太后:(眼未抬,声音缓而沉)“小五这几日咳得可好些?上回说他半夜踹被,哀家就惦记。”
皇后:(将剥净白筋的柑瓣置玉碟,笑接)“母后放心,昨儿太医令请脉,说只是倒春寒。臣妾已命尚衣局添了双层夹被,那孩子皮,再踹也踹不开。”
淑妃:(奉茶,低眉顺目,声却柔中带俏)“五皇子前日还嚷着要放风筝,妾身哄他:‘等琼林宴罢,百花深处随你跑。’”
(正说话,帘外轻响,女官福身而入。)
女官:(跪,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雀跃)“回主子们,琼林宴刚散。沈家姑娘献《平戎十策》,太学生击缶而歌,百姓围御街投花,呼声震天。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各代圣人赐赏,场面——”
太后:(佛珠一顿,抬眼,眸光深而静)“各代圣人?皇帝呢?”
女官:(头更低)“圣人依旧深居西苑炼丹,旨意由秉笔太监传口谕,说‘万事由太子权衡’。”
皇后:(取帕拭指,笑意微敛)“沈姑娘?哼,好大的排面。母后,这唱的是哪一出?区区闺秀,倒成三台主角了。”
淑妃:(递茶给太后,声音轻得像撩烟)“姐姐莫恼,臣妾听说,三位皇子是‘顺民意’而行。民意如流水,堵不如疏。”
太后:(啜茶,缓缓盖盏,声音不怒自威)“民意?顺得好了,是载舟;顺不好,便是覆舟。”(抬眸看向女官)“继续。”
女官:“——沈姑娘最后当众陈词:‘策为民议,兵为民生,功归天下,非归私室。’言罢,将虎符残片纳于锦匣,交由太学祭酒封存,曰‘待三月后嘉峪关会评,再择贤者授之’。”
皇后:(惊愕,柑瓣掉地)“虎符?她怎敢——”
太后:(佛珠急转两圈,忽而轻笑,笑意不达眼底)“好个沈家女,把‘选妃’做成‘选帝’,把皇家私器当街示众。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淑妃:(低头,掩去唇角微弯,声音仍柔顺)“太后圣明。只是抽了薪,锅还在炉上,别烫着手才好。”
太后:(瞥她一眼,缓缓起身,火狐毯滑落,露出金绣凤头履)“传哀家懿旨——”(声音陡然凌厉,殿内宫人齐跪)“明日卯正,召沈清歌入宫,哀家要亲自‘赏花’。再传话给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琼林宴热闹够了,皇家家事,该回皇家说。”
皇后:(躬身应“是”,眼角余光扫过淑妃,低声)“母后,那三皇子与五皇子……”
太后:(冷笑,佛珠“啪”一声断线,珠子滚落一地)“老三继续当他的影子;小五——”(目光落在淑妃脸上,意味深长)“叫他明日同来,哀家这做皇祖母的,也该教他认认花了。”
淑妃:(伏地,声音温婉如初,指尖却悄悄攥紧帕子)“妾身,遵旨。”
(暖阁外,风起,吹得檐角铜铃乱响,像为明日提前敲响的战鼓。)
后宫·御花园小轩
(午后微雨,芭蕉声碎。贤妃着月华裙,袖口滚银线,正拨弄案上鎏金小风炉,煎着桂花蜜;德妃一袭绛紫宫裙,指尖捻一柄竹纱团扇,扇面绣着金鹧鸪。)
贤妃:(抬眸,眼波柔得像春水,声音温软)“妹妹,听闻昨日琼林宴,百花未开,倒让沈家那朵‘刺玫瑰’抢尽了风头。”
德妃:(轻摇团扇,语气不咸不淡)“姐姐说的是沈姑娘?她倒与花无争,偏把花衬得俗了。”
贤妃:(低眉,以银匙舀起半勺蜜,滴入青瓷盏,含一点微光)“剪窗花也需巧手,绣鸳鸯也得配线。沈姑娘只是换了花样,把‘鸳鸯’绣给天下人看罢了。”
德妃:(侧目,扇柄轻敲栏柱,声音微冷)“可惜这‘天下鸳鸯’一飞,便遮了咱们儿子的日头。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个个争先赏她,倒把老三、老五晾在一旁。”
贤妃:(轻吹茶汤,声音仍柔,却带一点不易察觉的锐)“日头太高,也容易灼眼。妹妹莫急,花无百日红,何况是带刺的。”
德妃:(团扇一顿,忽而轻笑)“那便看明日慈宁宫这场‘赏花’,刺先扎谁的手。”
贤妃:(以帕掩唇,声音低婉)“妹妹说的是。只盼有些人,莫把花掐断在掌心——扎了手,又脏了花瓣。”
(雨声渐密,两位宫妃相视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远处,一瓣芭蕉被风折断,无声坠入泥中。)
【慈宁宫·正殿】
(铜鹤灯三层,烛火映得金砖如镜。太后着绛紫蹙金云纹袍,倚凤榻,手边一盏参汤已凉。皇后侧立,捧巾;淑妃、德妃各退后半步,低眉顺目。沈清歌跪在丹陛之下,月白襦裙铺成一朵素云,颈侧狼牙隐露冷光。)
太后:(拨弄佛珠,声音缓而沉,先打破寂静)“沈家丫头,昨日琼林宴,你一句‘功归天下’,可把皇家也归进去了?”
沈清歌:(叩首,声音清透却不颤)“回太后,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亦是太后的子民。臣女所归,是归心,非归权。”
皇后:(递巾,语带温斥)“小丫头嘴利。归心也需分寸,虎符乃天子信物,你当众交匣,可有将皇家颜面放在眼里?”
沈清歌:(抬眸,直视皇后,语气恭敬却寸步不让)“皇后娘娘,正因顾颜面,臣女才不敢私藏。半符在手,无论落于谁,都是猜疑;交于太学,才是公议。”
德妃:(轻摇团扇,声音带笑,却藏针)“哟,这话倒像在说,皇家疑你,你便疑皇家?”
沈清歌:(侧身,微颔首,声音平静)“德妃娘娘,疑生暗鬼,鬼不咬人,人自咬。臣女只想少流一点血。”
淑妃:(奉新茶,声音柔得像春水,却句句推舟)“太后,臣妾斗胆。沈姑娘既有‘十策’,不若就留宫里,与皇子们慢慢参详,也省得外头风大雨大,吹坏了花骨朵。”
太后:(呷茶,目光却锁在沈清歌颈侧狼牙,忽而轻笑)“花?哀家看是刺。留宫容易,可刺若扎了龙体,谁来担?”
沈清歌:(再叩首,声音提高一分,殿梁回响)“太后,刺可护花,亦可医树。臣女愿以血涂刺,只求生根于土,不插于肉。”
太后:(佛珠一顿,眸光深敛,半晌,缓缓靠回凤榻)“好一个‘生根于土’。哀家给你两条路——”
(抬手,宫人捧出两物:左,是一袭霞帔,绣五凤朝阳;右,是一柄玉节,镌“代天巡策”四字。)
太后:(声音不高,却满殿生寒)“霞帔加身,即刻择皇子为配,沈氏与国同休;玉节在手,三月内巡边,十策若有一策不灵,你便自缚回京,哀家亲自赐你‘欺君’之刑。”
皇后:(低呼)“母后——”
德妃:(团扇掩唇,眸光闪动)
淑妃:(垂睫,指尖轻颤)
沈清歌:(抬眸,目光掠过霞帔、玉节,声音稳得像落子无悔)“臣女,选玉节。”(她双手高举,接过玉节,额头触地,声音清越)“若策不成,臣女以血偿;若策成,愿天下再无兵戈,皇家再无猜疑。”
太后:(凝视她良久,忽而大笑,笑声在殿梁盘旋)“哀家便看看,一根小刺,如何医得参天老树!”
(佛珠甩落,滴溜溜滚到沈清歌膝边,像一局新棋,开盘。)
【沈府·晚膳后】
(正堂灯火通明,却无人声。沈崇楼背手立于中堂,面前摆着两物:太后所赐“代天巡策”玉节,与一卷尚未加盖印玺的《平戎十策》副本。李氏端坐侧首,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沈清歌掀帘而入,已换素衣,发间只留一根乌木簪。)
沈崇楼:(未回头,声音低而稳)“清歌,膳后宫卫才撤,明日卯正,你便启程?”
沈清歌:(福了福,声音轻却定)“圣命难违,更兼民心已起,女儿无路可退。”
李氏:(猛地站起,眼圈发红)“什么叫无路可退?霞帔你不披,偏要握这玉节!三月为期,策若不成,便是欺君——你小小肩膀,扛得起吗?”
沈清歌:(走至母身旁,握住她手,柔声)“娘,霞帔加身是赌他人良心;玉节在手,是赌自己本事。女儿宁愿信自己。”
沈崇楼:(回身,目光复杂,有欣慰亦有忧色)“你选玉节,为父不意外。可你知否?今日早朝,太子奏请漕运改道,二皇子提请北境军屯,四皇子已令太学再刻《十策》万本——他们都在借你的风,造自己的船。”
沈清歌:(抬眸,眸光澄澈)“风既是我起,舵便由我掌。他们借风,我便借船——船大船小,终要驶到嘉峪关前。届时风浪混一,谁真谁假,自见分晓。”
李氏:(颤声)“可若风浪先把你卷进去呢?你父亲相位难保,沈氏三百口性命——”
沈崇楼:(抬手,止住夫人,长叹一声)“夫人,清歌已非池中物。沈氏纵有三百口,亦护不住她;唯有她护住沈氏。”(看向女儿,声音低缓)“清歌,为父再问你一次,此行若败,你当如何?”
沈清歌:(退后一步,双膝跪地,额头触砖,声音清越如击磬)“若败,女儿自缚回京,不连父母;若成,沈氏不必再选皇子,天下自会选沈氏。”
沈崇楼:(俯身,亲自扶起女儿,掌心微颤)“好。为父便赌这一局。明日你启程,我会令族中商队、门生、旧部,沿途散策,替你积粮开路;京城中,我纵舍相位,也替你拖住朝堂三个月。”
李氏:(终忍不住,泪落如雨,却强撑笑意)“娘不懂天下大势,只懂针线。夜里给你赶了这件软甲,薄如蝉翼,却能挡暗箭。”(取出贴身小包裹,递与女儿)“你穿在身上,就当娘随时跟着。”
沈清歌:(接过,鼻尖微酸,却笑)“娘,等我回来。那时您再给我绣一件霞帔——绣的不是凤凰,是嘉峪关的长城,与天下太平。”
沈崇楼:(抬眼望窗外,声音低而沉)“去吧。记住:策为骨,民为盾,己为刃。沈氏不求附龙,只求成龙。”
(灯花落,映得三人影子交叠于壁,一长两短,却并肩如刃。)
京郊·驿亭
(晨雾未散,驿亭外一溜铁甲骑兵远远列阵,玄色龙旗猎猎。沈清歌素衣黑马,手执"代天巡策"玉节,身后仅跟一辆青帷小车。亭内,二皇子李恪负手而立,玄袍金冠,腰佩龙首玉钮,目光落在她颈侧——狼牙仍隐在衣领,只露一根墨蓝绳。)
二皇子:(先开口,声音带着夜露的凉意)"沈姑娘好魄力,单骑出京,是笃定本王不会半道留客?"
沈清歌:(勒马,翻身而下,玉节持于胸前,语气平静)"殿下留客,留的是身;玉节留的是命。身可再绑,命一断,殿下到手的只剩尸牌。"
二皇子:(低笑,一步踏出亭,玄靴碾碎晨霜)"牙尖嘴利。可惜本王向来爱折刺。你可知只要一声令下,这三百铁骑就能护你直达嘉峪关——也能让你‘马踏流沙’,尸骨无存?"
沈清歌:(抬眸,眸光澄澈,却带着锋)"殿下若想要尸骨,琼林宴便可取;既放我出城,自是十策比我骨值钱。既值钱,便舍不得扔。"
二皇子:(扬眉,似赞似叹)"好,值几何?本王出价:北境三十万兵,换你一句——‘卸甲归耕’先缓三年。三年,本王可荡平西戎,再谈裁军。"
沈清歌:(淡声)"三年,够殿下囤功,也够百姓多缴三载军粮。十策第一条:兵贵速养,不贵久耗。殿下要缓,可以——拿二皇子府三年盐引、漕运利银,一并填入北境军田,臣女自会替殿下上奏缓裁。"
二皇子:(眸色骤暗,忽又笑,笑声里带几分野)"沈清歌,你可知天下敢与本王讨价还价的,如今只剩几人?"
沈清歌:(持玉节拱手,声音不卑不亢)"殿下言重。臣女不敢讨价,只替百姓还价。还价一成,殿下得军功,百姓得生息,各取所需,方是长久。"
二皇子:(一步逼近,嗓音压得极低)"若本王不允?"
沈清歌:(不退反进,指尖挑起衣领,狼牙冷光一闪即逝)"不允,臣女仍赴嘉峪关。只是沿途三十万兵,每人每日多耗口粮三两,三月便是十万石。殿下既爱兵,便先爱粮——粮从民出,民心生变,殿下自负。"
(片刻沉默,只闻晨风卷旗。二皇子忽抬手,身后骑兵整齐后退十步,让出正中官道。)
二皇子:(侧身,让出道,声音低而清晰)"沈清歌,本王便看你如何用十万石粮,换本王三年功。道既让出,别忘了——"(他抬手,指尖轻点自己心口,又点她颈侧狼牙)"本王这里,也缺粮。缺一味'止渴粮'。三月后,你若填不满,本王便亲自来取。"
沈清歌:(翻身上马,玉节高举,声音随风飘远)"殿下莫急。三月后,嘉峪关风大,小心闪了舌。粮在人心里,刀抢不去。"
(她扬鞭,青帷车碾碎晨霜,沿官道北去。二皇子立于亭口,目光追那抹素影,直至雾掩长道,方低笑一声。)
二皇子:(自语,声音散在风里)"好一匹烈马。本王便等你——自己跑回马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