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 之 不为难自己 不讨好世界10

拾 大龄剩女的春天

爱一个人就是看过的电影愿意陪他再看一遍；爱一个人就是他说饿了迷糊中爬起来给他做饭；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了那个人忽略掉自己所有的感受，只想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

01

我是在一次豆瓣聚会上认识浅浅的，三十多岁的她在人群中并不算夺目，个子不高，微胖，一头长发，戴着大大的圆眼镜，略显俏皮，是那种连女生也不太会注意到的对象。她的眼镜太大，遮住了半张脸，由于脸又大又圆，眼镜也又大又圆，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傻萌傻萌的，很像漫画老夫子里戴着眼镜的大番薯。我知道第一次见姑娘这样形容很不好，但我真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傻傻的大番薯。

这个大眼镜让我想起我的童年，我因为儿时眼睛受过伤，一度很害怕光，光线太强会让我很不舒服，甚至流眼泪，于是从小我便开始戴眼镜。那时太小，在母亲看来功能比时尚重要，经常给我配能遮挡我半张脸的方眼镜，连退休老干部都不屑戴那样的眼镜。那种大方眼镜的杀伤力比当时流行的健美裤更甚，无论你多么天真可爱，一戴上这个眼镜立马看起来就像个傻帽。

02

尤其是夏天，整个室外都戴着大眼镜，回到教室摘下眼镜我的脸就出现两个国度，被遮挡的上半张脸白嫩干净，鼻子以下却黝黑地冒着热气。班上有个很讨厌的男生开始叫我黑白双煞，慢慢地这个绰号挥之不去地跟随着我整个童年。我那时很羡慕不戴眼镜的同学，打扫卫生、做早操、上体育课都不用担心眼镜掉下来，也不用一边跑步一边用一只手往上蹭滑下来的眼镜。

后来我发现，只要戴眼镜的人都有一个习惯动作，会时不时用手指往上蹭眼镜，即便眼镜并没有掉下来。我之前为了这个动作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如果注定要一辈子戴眼镜，我也要把这个蹭眼镜的动作做得尽量优美。我的大眼镜一直陪我度过小学、初中，也因为戴眼镜成了很多家长眼中的好孩子，因为只有刻苦学习的好学生才会把眼睛用坏。像我哥那种上课睡觉看武侠，下课打球，放学捞鱼打鸟的熊孩子是不会戴眼镜的。

如今，我也戴眼镜，除了实用还需要考虑颜色款式是否和我的脸型肤色相配，戴眼镜也可以有一种时尚范。

03

第一次见到浅浅，她就是戴着一副我儿时戴过的那种大眼镜，遮挡了大半张脸，所以我一整晚都没看清她的脸。

那天我刚到大理一周左右，带着我破旧的电脑和心事，住在古城边的一个客栈里。每天除了逛街便是无所事事泡在豆瓣上，热衷参加各种有名无名的聚会。

我记得后来遇到的一个朋友说过，来大理的人交友有三个阶段，刚来的时候属于滥交，只要有机会就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后来有些人走了，送走几拨朋友后失落和被抛弃的感觉让我们开始选择与长待在大理的人交往。再后来，经过爱好、人品等因素我们又进一步选择那些有共同价值观可以敞开心扉的人交往。这就是大理交友三阶段，而此时的我正处在第一阶段。

04

浅浅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她在豆瓣上发了个帖，标题是美食和爱，她说唯有美食和爱不可辜负，一人一菜趴。她说太阳出来了，厨房打扫干净了，院子布置好了，她说不想一个人吃饭就来吧！一人准备一个菜来个公共食堂趴，不会做菜的就带点酒来。最后她还说，你来或不来，我们都在这里。

我抬着一箱啤酒直奔而去，她在院子里放了一张长桌，足够容纳三十人，我到达的时候，餐桌边已经坐满了人，餐桌上放着各形各色的餐盘，餐盘里面堆着有名无名的菜，加起来足有二十多盘，免不了有重复的。

05

场面很混乱，有人聊天，有人拍照，有人玩手机，还有人在厨房做菜，也有人已经喝上了，浅浅笑呵呵地四处张罗招呼。八点半左右，大家才全部坐下安静等待浅浅的开场，一数人数，二十一个。浅浅端着酒杯站起来，她真的不高，如果不站起来，很难让每个人都看到。她用右手食指蹭蹭眼镜说：“感谢大家来参加这个一时兴起的聚餐，我叫浅浅，欢迎大家有时间常过来玩，先走一个。”大家都举着杯，有红酒，有白酒，有啤酒，都举起杯，一仰头，干了。“接下来大家都轮流介绍下自己，我们都互相认识认识。”浅浅喝完酒加一句后坐了下来。接着一个个站起来自我介绍，说实话，人实在太多，谁是谁都记不太清，也有声音小得根本听不到的。

我坐在浅浅旁边，自然和她聊起来，她说其实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实在不想一个人过，才想了这么个招。她说这样热热闹闹蛮好，不会让人觉得悲凉。她说这话的时候，场面很喧闹，我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悲凉。我一听她生日，赶紧打电话订了个蛋糕，对蛋糕店好说歹说，两个小时以后送到。

06

一群人的热闹是一个人的孤独，还真是对的，我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找不到话说。我向来不会应付陌生人，更何况是这种场面，要不是一个人闲得无聊，我也不至于凑这份热闹。好在人太多，没人在意你的不自然，尴尬之时举起杯子，来，走一个，瞬间所有的尴尬陌生都随着酒咽进肚子里，谁也看不到。

两个小时后，蛋糕准时送来，浅浅红着脸吹蜡烛许愿，她很认真地闭着眼，大大的眼镜挡住了里面热切的光。大家开玩笑地套她的愿望，减肥？找个男朋友？客栈生意好起来？大家都不知道她心底最想要的愿望。

吃完蛋糕，开始做游戏，歌词接龙、大三园，再后来有人开始唱歌，朗诵诗歌，气氛一层层热起来，再一层层冷下去。最后，高兴的人更高兴了，难过的人也更悲伤，酒真是个好东西，不但能化解所有陌生，还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实样子。

07

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有人蹲在角落里哭泣着打电话，有人放声高歌，有人躺在沙发上，有人在卫生间呕吐，有人拽着别人的手一个劲儿地聊心事。有两个男生一言不合，操起家乡话开骂，骂得不过瘾开始动手，被东倒西歪的其他人拉开。我端着酒爬到屋顶，站在屋顶往下看，院子一片狼藉，人们像灵魂出窍，已经褪去伪装露出丑陋真实的面目。

浅浅也爬到楼上，端着圆圆的脑袋说，看，有月亮。我轻轻和她碰下杯说生日快乐。她摘下眼镜，把眼镜对着月亮透过镜片看着天空说，不戴眼镜，我看不见月亮，戴上眼镜，却看不见自己，生日，生日都不在，我有什么好快乐的。

她有些醉了，喝了口酒顺势坐在地板上，我也挨着她坐在地板上，两个人仰头看着天空。

08

浅浅说她有男朋友，却连自己的生日都见不到，浅浅的男朋友是这个客栈的老板，他说朋友在双廊有事，过去帮忙所以放了浅浅的鸽子。一气之下，浅浅就请了这么一帮陌生人过生日。浅浅把头埋在手臂里，开始小声哭泣，我不会安慰人，只能默默地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过了一会儿，她仰起脸问我，为什么男人总是这样，朋友比女朋友重要，可以为了任何一个朋友把女朋友扔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其实她也并非想要我的答案，只是说出来自己好受一点罢了。

浅浅是贵阳的，三年前来到大理，本来她只是背着包来散散心，打算住两个月回去继续上班，结果遇到了大刘，一住就是三年。她现在帮着大刘打理客栈，迎来送往，过去打卡上下班的日子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

09

凌晨三点的时候，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离开，浅浅冷静地站在门口冲大家微笑道谢，眼睛藏在大大的眼镜后面。

大概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在她三十岁生日给她买蛋糕的陌生人，她之后对我的邀约多了起来。那次聚餐后，她时常邀我去吃饭，只要她有活动一定会邀请我一起，我也终于见到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姓刘，人称大刘，她在朋友圈里称他L先生。大刘很帅气，虽然已年近五十，看上去却不过四十左右，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笑起来的时候很亲切，有一种让人莫名想要亲近的冲动，作为挑剔的外貌协会成员，我也会给他的长相打上九十分。

10

那天，大刘请客吃饭，一起的有他的朋友大明、阿龙和阿龙的女朋友，加上我和浅浅共六个人。大刘待人很温和，对浅浅却很淡，可能因为跟她太熟，吃饭的时候，大刘支使着浅浅倒水，叫服务员上菜，甚至让浅浅陪喝了酒的阿龙的女朋友上厕所。我没说什么，但心里为浅浅叫屈，这些事情不是浅浅非做不可的。

吃完饭，大家又去酒吧坐了一会儿，大刘又让浅浅去买烟，浅浅很听话，乖乖起身去买烟。我起身陪浅浅去，一路上揽着她的肩，浅浅买了三包烟，一边排队结账一边踮着脚朝酒吧方向张望。

回到酒吧，浅浅给三个男士一人一包烟，阿龙接过说了句，浅浅懂事了，然后拍拍大刘的肩称赞调教得不错，他们都没有对浅浅说谢谢。

11

之后，浅浅邀请我去客栈里聚餐，我到的时候，看到大刘陪着阿龙和大明在沙发上聊天，阿龙女朋友抱着iPad在看韩剧。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我打过招呼去厨房帮忙，浅浅笑嘻嘻地说不用，一个人满头大汗在一边切肉一边炒菜。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有点悲凉。吃饭的时候，浅浅一直在为大家倒水盛饭，拿酒递纸巾，很少安稳地坐下来一起吃饭。大刘和阿龙他们兴奋地聊着股票的起伏，一顿饭，吃得我心塞。饭后，我帮浅浅收拾桌子，浅浅切了水果再返回厨房洗碗，我没等浅浅洗完碗出来，就起身告辞了。

很长一段时间，浅浅再约我一起吃饭我一定问和谁，若有大刘和他朋友，我一概婉言谢绝。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低声下气像保姆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我也不知道浅浅做这些的时候是不是乐在其中，但我知道大刘并未对浅浅的行动心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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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两三个月以后，浅浅打电话让我去接她，她送客人去车站，自己却被困在路上。她坐的出租车坏了，司机要把车拖回下关修理，那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她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国道边。打不到车回家，我问她大刘呢。她一肚子委屈，大刘在和朋友喝酒，她不忍心让喝了酒的他去接她。

我打了辆车去接她，她在路边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大大的眼镜挡住她的眼神，但我能看出她的委屈。她手机已经没电，还没吃晚饭，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一个人站在异乡黑漆漆的路边。而大刘，此时正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和朋友推杯换盏。快到客栈她说一起去吃点东西，她没吃晚饭我也刚好有点饿了，决定送她回去穿件外套陪她去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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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回客栈，有一群客人正在客厅里冲义工嚷。原来是义工弄错了他们预订的房间数量，现在少了一间。客栈已经没有剩余房间了，浅浅没来得及穿外套，又和客人协商后带他们去旁边的客栈开了一间房。

那晚她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刚吃了几只鸡脚，义工又打来电话叫她回去照看大刘。大刘喝醉了，正在卫生间吐，义工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哪里肯照顾醉醺醺满嘴胡话还低着头乱吐的男人。浅浅埋了单，道歉后急急回去了，我也没心情一个人坐在烧烤摊上吃，干脆全部打包回去看着美剧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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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过后不久，浅浅又找我陪她去医院，她的手割伤了，大刘在和朋友打麻将走不开。她的手掌被花瓶划破了，缝了五针。她疼得发抖，咬着牙靠在我肩上，幽怨地说，每次需要他的时候都不在，我想家了。

那天带她包扎完回客栈，我想打人，很想在大刘四十二码的脸上狠狠K上几拳。浅浅却傻呵呵地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那天我莫名其妙冲她发火，发誓再也不管她的破事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怎么联系，她的朋友圈还是称他L先生，却没发过一张合影，我怀疑他们可能都没拍过一张合影。

那年大理雨季的雨好像特别漫长，有时雨一下就是一两个星期，下得整个人都长霉，一些破旧的老木头房子甚至会长出蘑菇，晾晒的衣服一两周都不干，每当这个时候，我宁愿在家里看美剧也不愿意出门。

15

就在一个雨夜，浅浅突然打来电话，哭着说要我去找她。我一边骂她愚蠢一边打着伞去找她，她一个人站在人民路和214国道的路口，全身已经湿透了，脸上看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了，她一个人在路边淋雨，那么大刘呢？我一问，她便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大大的眼镜湿漉漉地罩在脸上。

我掏出纸巾给她擦脸，打了辆车把她塞进去拉回我住的地方。我怕她感冒，放了热水给她洗澡，又找了干净衣服给她换。但她裹着衣服整个人坐在浴缸里，除了哭，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她在浴缸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我没问她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哭成孩子的除了她最在乎的人，估计也没别的了。

那晚，她一句话也没说，背对着我默默地睡去。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中听她说，我真的配不上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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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间惊醒了，她说昨晚她和阿龙女朋友吵架了，差点动手。原因大概是阿龙女朋友喝醉了，说浅浅又胖又难看配不上大刘，大刘很优秀，又帅对人又好，他值得更好的，说浅浅和大刘在一起，大刘并不爱她。而浅浅看看醉得一塌糊涂趴在酒吧门口的桌子上的阿龙，也冲阿龙女朋友说，我们在不在一起关你屁事，你管好你自己的男人，我的男人不需要你管。于是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有些话是致命的，心里想是一回事，但说出来就成了一种伤害。

浅浅说，最难过的是，大刘什么话都没替她说。这个时候，再彪悍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支持，但大刘什么都没说，他让浅浅孤军奋战。浅浅就彻底没有了底气，只能一个人离开，但她不想回客栈。我不知道大刘有没有追出来找浅浅，也不知道后面酒吧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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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说，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看过的电影愿意陪他再看一遍；爱一个人就是他说饿了迷糊中爬起来给他做饭；爱一个人就是他喝醉了一边骂他一边给他脱鞋倒水还不忘给他手机充电；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了那个人忽略掉自己所有的感受，只想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

她说，她已经三十岁了，只想爱一个人，踏踏实实和他一起生活。她知道他的朋友都不会对她满意的，无论她做了多少，哪怕把心掏出来只要她不漂亮没有钱，她就是配不上他的。他们可以享用她辛苦做出的晚餐，享用她的付出，却不会接受她。她说，其实这些她都不在乎，他们在一起两年多了，她只要他的肯定，但他选择了沉默。

她说她想回家了，离开这么久，她很想家。

18

我不知道没有浅浅的大刘会怎么过，也不知道没有大刘的浅浅会遇到谁，我只知道浅浅这次已经下决心要离开了，彻彻底底地离开。

一个星期后，浅浅离开了，她没让我去送，她说会让她不舍。

一年后，我收到浅浅寄来用结婚照做成的明信片，背面写着，春天来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开始。

她结婚了。

她丈夫是在她回家的火车上认识的，他不帅不高也不富裕，在一个通信公司上班。她在火车上吐得一塌糊涂，他把自己的下铺让给她，为她打开水，为她买饭，找列车员拿药。她在夜里低声哭泣，他把自己的平板借给她彻夜看电影。回到贵阳后，他帮她介绍工作，生活上处处细心照顾，好像要把大刘欠她的全部还给她。

19 杀青段

她在电话里跟我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他对她的好，她说，一个人欠你的会有另一个人来弥补，以前她不信，现在信了。他会为她烧水泡脚，会帮她晾晒被套，会帮忙做饭洗碗，只要有聚会他都会带上她。她说她现在生活得很好，每天都睡得很踏实。

她说，一个男人，无论多优秀，多帅气，对人多温柔体贴，但对她不好，那些优秀都和她无关。一个女人，穷极一生只想找个对她好的人。他对她生死相许，她便不离不弃。

我继续待在大理，有时，睡不着的夜晚会顺着人民路走一走，总会看见醉醺醺的大刘一个人歪歪扭扭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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