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的陵园。雨声持续，清冷细密。北浑身湿透，头发贴着脸颊，茫然地站在一片半荒芜的墓区边缘，脚下是泥泞。旁边，沾满泥水的伞被丢弃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远处是层层叠叠、形制各异的墓碑，近处是疯长的蔷薇藤蔓，茂盛得几乎淹没了低矮的墓基。

雨声，燃烧声

北(os):这样，那样的碑，刻姓氏，刻生平。……假如我在其中一块，上面刻着什么呢？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划破雨声）

北：（手忙脚乱地在湿透的口袋里翻找手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痕，接起。）喂？

南: 是我。 (电话那头声音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熟悉的语调，是B的声音。)

北: 猜到了。(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南: 你在呢。(不是疑问，是陈述。带着一种了然）

北: 嗯，我在。

南: 我知道你肯定会在

北: 嗯，我在。(刚说完，喉头一哽，声音瞬间破碎，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呜咽声几乎控制不住地泻出。)

(沉默几秒，只有A压抑的抽气和雨声。)

北: 我找不着她了……又弄丢她了…… (A的哭声持续，别断）

南:你就当我是个不认识的过路人。别憋着，也别怕难看。使劲儿哭，哭个痛快。哭完了，就好了。我就在这儿，听着，不说话。(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地穿透哭声和雨声)

北: ……哭完了。(声音极度疲惫，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空洞。)

南: 行。那搞快点的，什么情况？怎么搞成了个水鬼样儿？

北: 我……我今天在这儿转了一个多小时了……没找着她。(声音虚弱，没什么力气）

还摔了一跤……伞也摔丢了……魂儿……还没找回来呢……你电话就来了……(像是在陈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语气麻木，又带着点自嘲的荒谬感。)

南: 啧。就知道。就她挑的那犄角旮旯的地儿，荒得连鬼都懒得来串门儿。找不着太正常了？

北: 嗯……可能……太久没来了……

南: 没事儿少来，她不需要你惦记。

北: ……以为自己足够麻木了…想着…应该能来看看了……

南：麻木？就你这点出息？那这会儿呢？被她附体了还是怎么着？就这么傻愣愣地淋着雨发呆？琢磨啥呢！打算在这荒郊野地生根发芽，跟她当邻居啊？ (声音陡然拔高一点，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北: ........呵……没打算干嘛。(A被这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骂得反而有点回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北:咳(深吸一口气，湿冷的空气呛得他咳了一声）

不找了……东西……给她送过去……就行了……

南: 这才像句人话！别磨磨蹭蹭的。赶紧的，把东西给了，再陪她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然后立马给我滚回家！洗个热水澡，灌碗姜汤，听见没？

北: …嗯。

北应了一声，仿佛执行命令般。北在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被雨水浸得半湿的廉价塑料打火机和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北费力地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在雨中“咔哒、咔哒”响了好几声，火苗才艰难地窜起，点燃了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在冰冷的雨丝中显得格外稀薄。然后，缓缓蹲下身，把打火机凑近泥泞的地面，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第二支烟，把它轻轻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北 ：“给你也点上了……”“也别怪我没找着你……这比人还高的蔷薇藤，我也实在钻不动了。你也没给自己留块碑啥的……”“……大概……是这个方位吧。你自己挪挪地方……自己……来领吧……今后……我……

南: 就她那任性臭脾气，就算她没领上，也赖不上你。东西她拿了，烟……呛死了，下回换点好的。”“听见没？放下，走人。再淋下去，你真得下去陪她了。”

 北 :（深吸一口气）好

南:回车里去，把头发擦擦，再跟我聊聊

发动机启动，雨声减小

北:喂……还在吗？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恍惚的困惑，对着手机)

南: 在呢。(声音清晰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北:嗯（放松下来，窝进座位里）

南:“在呢。耳朵没聋。上车了？暖气开足点，别把自己整成冰棍。”

北: 嗯……开了……再陪我待会儿……就一会儿……这里太静了……

南: 嗯…陪你，听着呢。

北:……你说，那些碑……刻着名字，刻着生平……一排排，一层层，……像不像一件件没人认领的行李？……被遗弃在这儿？(声音空洞)生平。怎么就能刻在一句话里呢？算是存在的证据吗？

南:（声音顿了一下，似乎被北话语中的意象刺中，但很快调整过来，带着一丝急促的打断) 瞎琢磨什么！碑是给活人看的！她？她才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她就图个清净，躲在那犄角旮旯里谁也找不着才好！

北:我知道，没接到你电话之前，我觉得我应该在其中一块儿上。我甚至都不知道在上面刻什么，空荡荡的

南:… 呵，这都不像你了啊，你看看你种下的野蔷薇，学学它啊！长得多疯。管它石头硬不硬？根就往下扎，藤就往上爬，开花开得不管不顾，呵……碑？早就糊了……

北:嗯，我知道，当年就见过，那些花开得真好……

南:提什么当年，拿出当年对我那个劲儿呢，比这碑可冷硬多了啊

北:(沉默）

南:..........我就那么随口一提，都过去了

北:.........对不起，我就是.........

南:别说什么对不起，我都知道。要怪也是怪我，我不该拖你离开她身边，也没想着她突然就没了

北:不，不怪你，她的那个疯劲儿，我也累了，迟早受不了。

南:疯？仗着你丢不开，多让人嫉妒。

北:（沉默）嗯，我丢不开。

南:呵，可最后，你却把我丢开了

北: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就跟被她附身了似的，就总觉得我得替她干些什么。按她的行事风格。

南:嗯哼，没怪你，你不也把我当依仗了吗

北:也就因为这样，没管没顾，总觉得你会一直在

南:人一旦不在身边了，你就会忘记那个人带给你的不好，只记得好。也怪我，我跟她较什么劲儿呢

北:嗯，我现在，我就不记得，她的脸，你的脸，我都记不清，回想起来，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由发挥）

南:比如呢，还记得我什么？

北:......记得一张泛黄的便签，灰白的，贴在冰箱上，可能是我过了太长的时间才看见，字有点晕开了，写着：好好的.........然后，我就找不着你了（自由发挥）

南:我也会累，你应该明白。

北:嗯，我明白

南:你呀，就是心里装了太多.......弄块碑，把我也埋了吧。

北：........埋了啊，我连自己一起埋了

 （长久沉默）

南: (声音异常坚定，几乎是命令式的温柔)……M的，埋好了就闭眼！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你就是下雨是下进你脑子里了！赶紧开车，回家！”

电话盲音响起，滴滴滴嘀嘀嘀(雨声渐强，覆盖一切。幕落。）

北: ..还.......在吗？...........点烟.......(声音更轻了，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深刻的不确定和寻求最后确认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