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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一骑红尘妃子笑

1.

从古至今，吃荔枝吃到极致的非杨贵妃莫属。为了吃到一口地道新鲜的荔枝，皇帝令人专门修了一条横跨千里的荔枝道，专人专道、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运送荔枝以满足美人的口腹之欲。当时，许多差官累死、驿马倒毙于路途中，为博妃子一笑，真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唐玄宗李隆基为博贵妃欢心，每逢荔枝时节便下令各地驿站快马加鞭，千里驰贡。

2.

那马快到什么程度呢？只看到滚滚烟尘，却没有看到烈马掠过，7日便到达长安了。那荔枝鲜到什么程度？表皮上还带着露水。这样的速度，这样的保鲜技术，在1000多年前的大唐能够实现吗？张洋，复古玩具的收藏者，也是一位研究历史细节的发烧友，被有历史年代感的物件和故事深深吸引的同时，他对历史故事里的某些细节充满好奇，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确实如此吗？

3.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首《过华清宫绝句三首》是晚唐诗人杜牧的一首诗，选取了为杨贵妃飞骑送荔枝这件事。结合这首诗和其他相关的历史记载，我们对事件中的几个环节充满了疑惑。总结一下，主要有以下三个疑点:

疑点一:运送荔枝的起始过程是怎样的？

疑点二:运输速度如何？

疑点三:古代保鲜方法的效果如何？

4.

带着这三大疑问，我们将穿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辗转北京、内蒙古两地，遍访专业领域的高人，从距离、速度、保鲜3个维度探寻“皇家快递”飞骑送荔枝的细节和答案。我们先来看看第一个疑点。首先，要知道运送荔枝的起始过程，我们就要明确杨贵妃吃的荔枝产于何处。为了寻求准确的答案，我们找到了中国农业大学博士后陈代，向她求证关于杨贵妃吃的荔枝出处的问题。

5.

据陈代介绍，一篇出自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李龙和蔡东洲所写的关于《杨贵妃所嗜荔枝贡地考辨》的论文，提供了两种观点。宋人苏东坡和元明清的人多认为产地是重庆涪陵，而以杜甫为代表的唐人则多认为荔枝是来自岭南，即今天的两广、海南和部分福建地区。“依照这个逻辑，如果从福建或者两广运送的话，按照当时的运输条件，四五千里的距离，就算是唐代驿站再发达，千里驰贡、日行500里的极限，7天肯定也送不到。所以我觉得杨贵妃吃的荔枝应该来自别的地方。”——张洋（历史研究发烧友、媒体人）

6.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岭南荔枝的确闻名，在唐人的心目中，杨贵妃所食荔枝来自岭南，既符合荔枝长途传贡、伤折民力的故事，又符合了时人讽谏朝政的意义。排除掉岭南的选项之后，陈代又提供了一个佐证的新思路。从生长环境入手，或许可以解开杨贵妃的荔枝情结源于何处。《旧唐书》《杨太真外传》等均指明杨玉环的父亲为杨玄琰，曾任官蜀州司户，蜀州即今天四川省崇州市。

7.

另外，有《唐国史补》记载，“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与其父蜀州任职的史实相符。这就推断出杨贵妃喜好的荔枝很有可能来自她幼时生活过的蜀州附近，而今天的荔枝产地之一重庆涪陵就在这个范围内。陈博士告诉我们，由历史气候研究可知，唐代是中国的一个暖期，气候比现在温暖。北纬30度以南的宜宾、泸州、乐山和涪陵4地，在当时荔枝产量也很大，而且质量很好。

8.

知道了荔枝从何而来，我们又陷入了另一个思考，从重庆到长安的“一骑红尘”，到底走的是什么路线呢？据《旧唐书》、《新唐书》等史籍记载，唐天宝年间，唐玄宗为满足宠妃玉环食新鲜荔枝的喜好，颁旨修整涪州到西安的道路。从涪州置专驿，换人换马，接力快速传送，建起一条专供荔枝运输的驿道，后被称作“荔枝道”，全程1000多公里。

9.

孙绿，地理人文知识发烧友，热衷于地理、人文历史、设计表现三者相结合的研究。针对荔枝道，孙老师给我们做出了专业的解答。唐玄宗时的荔枝道，自今天的重庆市长寿区长寿湖畔出发，大体依循S102、S202省道，沿明月山北上，至开江县讲治镇，向西绕过明月山；利用开江县新宁河，穿越七里峡山入宣汉县；沿宣汉县州河，在达州罗江镇转入G210国道。先后穿越大巴山和秦岭，抵达关中平原，全程约1800余华里。

10.

途中有着川东平行褶皱山脉和秦巴山地的阻隔，荔枝道不作强行翻越，而是巧妙地利用天然河谷突破了这些障碍。经过分析，我们确定了杨贵妃所嗜荔枝应产于涪陵一带，通过古时荔枝道运输，先经大巴山，后翻秦岭，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蜀道难。尽管用专用的荔枝道，但要保证荔枝的新鲜度，就必须保证“皇家快递”的速度。那么，当时的运输速度到底如何呢？根据诗词描述，千里送荔枝的人，“七日夜至长安人马俱毙”。

11.

除了七日之说，《舆地纪胜》引《洋川志》，记载“杨贵妃嗜生荔枝，诏驿自涪陵，由达州、取西乡，入子午谷至长安才三日，色香俱未变”。3天的运输时间，这种说法有可能吗？驿战是中国古代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在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大家看啊，这儿有几个拴马石，那过去这儿肯定就是一个驿站。那这些驿站一般传递的都是国家的信息、机密的东西，都是从这种官方驿站传出来的。”——张洋（历史研究发烧友、媒体人）

12.

“如果按照唐玄宗时候的记载，全国一共有1600多个驿。这1600多个驿中间包括陆驿和水驿。按照法律规定的话，唐朝的驿是每30里设一驿。但如果是偏远地区，比如说沙漠地区，只有在绿洲的地方才能设驿，所以就不限于30里。唐朝的法律规定，如果你要乘驿的话，需日行6驿，一驿如果是30里的话，一天是180里。唐朝没有见过800里加急的这种记录，500里加急是有，一般来说赦书，就是大赦的时候赦书，最后都会有一句套话，就是“赦书日行500里”。”——黄正建（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13.

当时国家通过法律手段明确规定了文书传递的速度，普通公文和物品一昼夜行程180里，紧急公文和物品根据其紧急程度的不同，一昼夜行程从300里至最高500里。普通和紧急的区别就相当于今天使用自行车和摩托车的区别，但是古代有日行500里的马吗？马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呢？带着疑问，我们拜访了内蒙古的一个驯马场。

14.

历来人们大多认为，千里马泛指好马，所谓“千里”只是个虚数，然而古代人却在古籍文献中多次提到，他们的千里马实实在在跑出了千里的距离。如果以千里为参照值，那么和今天的赛马相比，哪个更快呢？如果千里马日行500里的话，每小时的速度就要达到近21里，也就是每小时约10公里。“唐代驿站的驿马，我认为主要还是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那些留存到现在当时的一些绘画作品或者是壁画当中所描绘的那种彪膘肥体壮的一些高头大马。”

15.

“在史书当中，我们也会看到一些线索，他们选择的是健马，就是壮健善跑的马。那么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说在山路崎岖的地方，在江南、岭南这种暑湿之地，这些地方是不便于乘大马的。那么唐朝政府规定，在这些地方的驿站要配置蜀马，这个蜀马就是以它的产地而得名，因为它生产于蜀地，也就是现在的四川。史料记载说成都府出小驷，它的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地小，但是它擅长在这种比较崎岖的路上行走”——朱富春（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博士）

16.

虽然唐代驿站的马匹速度不一定赶得上现代的赛马，但是它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就是对地理环境的充分适应。“可以想象，如果要是真正能按照日行500里的话，到长安用个三四天的样子是可以实现的，因为一般是不换人只换马的，每匹马它顶多也就跑30里，以最快的速度跑。人是不换的，这就要求这个人是一个骑马高手，身体很强壮，驭马的能力、奔波的能力各方面都很强，在这种情况下是能够实现的。”——黄正建（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17.

最好的骑手配上适合不同地理环境的马匹，以最快的速度30里换乘接力，3天将荔枝从涪陵送至长安是有可能的。为了让杨贵妃吃到新鲜的荔枝，我们看到在当时至高无上的权力干预下，有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是能够完成的。要保证荔枝送到长安时仙露欲滴，除了快，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保鲜手段呢？1000多年前的古人到底对荔枝做了些什么呢？

18.

“杨贵妃吃荔枝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个果品贮藏史上一个非常著名的事件。那么有些农业学者考证过，唐代北运荔枝的一些方法，比如说他们认为可以用瓷壶来进行装运。就是说把荔枝这个果实剪下之后装进瓷壶，盖上壶盖，这样就会形成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同时这个瓷壶它的壶壁比较光洁，也可以免于荔枝在运送的过程当中发生擦伤的情况，而且壶它也比较地硬，这样就可以避免荔枝受到容器变形的挤压。”

19.

“除了瓷壶这种保鲜方式，还有一种方法，可能是用竹筒来进行运输。那么根据我们现在的一些资料记载显示，当时四川地区的一些橘子可能是用竹筒运送到京师的。无论是瓷壶还是竹筒，那么他们所运用的一些保鲜的技术，其实它的原理是一样的，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气调技术。也就是说在一个密闭的环境下，使它的二氧化碳的含量增多，使它的氧的含量降低，然后以保证这个果品的新鲜。”——朱富春（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博士）

20.

“根据专家的描述以及查阅关于古时荔枝保鲜技术记载的书籍，我们准备到农贸市场买些新鲜的荔枝，在工作室里进行实验。在《广东新语》当中介绍的一种藏荔枝法书中是这么写的，“就树摘完好者，留蒂寸许，蜡封之”。基本上就是选一个比较完整、保存比较好的器皿，因为当时用的是这个坛子类的，我们方便于观察，我们今天选的是玻璃器皿。然后把这个盖打开，荔枝呢要把上面这个蒂剪掉，这个树枝剪掉，留成这样。然后把这些荔枝放进去，然后用蜂蜜水，调成蜂蜜水，把这个器皿灌满，这里面就是完全的蜂蜜水和荔枝。然后再把这个盖封上，外面用蜡包裹好，这样储存数月，数月之后这个味道依然是很鲜美的。”——张洋（历史研究发烧友、媒体人）

21.

“另外一种方法呢也是古书记载，这本书叫《荔枝谱》。书中是这么写的，“乡人常选鲜红者，于林中择巨竹凿开一穴，置荔节中”。什么意思呢？就是选过去的这种很大的竹子凿开一个洞，然后把荔枝放进去，再用泥土把它封上。储存数月之后，它的味道依然是很好吃的。”那么《荔枝谱》里介绍的以黄泥封住竹筒的方法保鲜效果如何呢？

22.

“有很浓的荔枝的清香，还有泥土的味道。颜色比之前要暗一些，荔枝味依然很浓。甜还是比较甜，但是整体的感觉不如之前鲜荔枝味道要好，有点像现在我们把荔枝放在冰箱一周之后的味道就是这个感觉。”这两种古法储存的荔枝显然无法满足贵妃求鲜的需求。那么当时是如何做到让横跨千里几日的荔枝仍然保持仙露欲滴的呢？“我想其实可能最简单的还是用冰更容易实现一点。因为唐朝会跟历代一样，它有藏冰制度。既然可以制冰，那么在保鲜的过程中用冰来保鲜是最简单而且最有效。”

23.

通过实验和专家提供的资料，我们看到，古时候保鲜的方法很多，也许多种方法结合使用，在驿站制度的保障下，杨贵妃就能吃到色香味俱佳的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虽然这是个讽刺古代腐败朝政的故事，但它也从一个侧面让我们了解到古人的生活智慧。无论是修建千里驰贡的“荔枝道”，或是建立完善发达的驿站制度，还是在没有低温条件的情况下发明了食物储存技术，这些都为后世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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