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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故事集之忘三小酒馆06

故事陆张全勇的足球梦

足球被称为世界第一运动，是全球体育界最具影响力的单项体育运动，对于男人有着绝对的诱惑力。有一段时间，吴晓攀就很痴迷足球。学生时代他踢过球，但天赋很一般，因此多数时候是看球，从最开始的意甲、德甲，到后来火爆的西甲双雄和英超，他都有关注，是他平淡人生里少数的爱好之一。

但相比眼前这个汉子，吴晓攀自愧不如，这才是真正把生命交给足球的人。他皮肤黝黑、粗糙，一看便是长期在户外活动的人。他抬头纹很深，微微朝上弯出一个弧度，皱眉时额头便现出了层层沟壑，以至于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许多。

汉子顶着烈日跌跌撞撞闯进了清凉的小酒馆，骤然的温差使得他差点晕厥过去。吴晓攀将他扶到了椅子里，将一杯“回忆”送到了他的嘴边。一杯下去后，汉子才缓过了这劲，呼吸开始均匀有力起来。

汉子叫张全勇，是一位资深球迷。除了在电视上看五大联赛，他还追着国足的赛程进到球场看球，是个可以为了攒钱看球不抽烟不喝酒的男人。

2002年，对于张全勇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这一年，中国男足历史性地杀入了世界杯决赛圈，登上了韩日世界杯的舞台。自1957年以来，中国男足经历了“放水暗算”“5.19灰暗日”“黑色三分钟”“兵败伊尔比德”“泪洒金州”等至暗的时刻，终于在沈阳五里河球场圆梦。

为此，张全勇几乎掏空了家底，跟随中国男足一起出征韩日。而这时，他的妻子刚刚有了身孕。

在这次世界杯上，中国队小组赛三战全败且一球未进，2球负哥斯达黎加、4球负巴西、3球负土耳其，高兴之余也让张全勇等铁杆球迷看到了中国足球跟世界一流的差距。聊以自慰的是，中国队小组赛的两个对手一个是本次世界杯的冠军（巴西），一个是季军（土耳其）。很多球迷苦涩地自嘲：原来中国队所在的小组竟然是死亡小组。

正是有了这次的世界杯之旅，让张全勇下了一个决心：与其当中国足球走向崛起的观众，不如当一个参与者。在西归浦中国对巴西比赛时，他便动了妻子肚子里孩子的主意。他并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但那段时间他时时祈祷、刻刻念叨，只盼着是个儿子，能够实施他的宏伟计划。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时中国女足已属于世界强队，而男子足球最能代表一个国家的足球实力。这无关性别歧视，他也无法改变世界主流的认识。

终于，在世界杯结束后五个月，他的儿子呱呱坠地，实现了双喜临门。产房里，张全勇兴奋地抱着儿子跳了起来，好像抱着一个世界冠军，惊得护士连声喝止，疑心这人有毛病，住院的那几天都没敢让他再抱。

张全勇给儿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张大力，他的本意是获得大力神杯。由于这个名字实在不好听，遭到了所有亲人包括妻子的反对，但最终被他用慷慨激昂的球迷宣言打败了，大家不情不愿地默认了这个名字。

张全勇没有什么足球天赋，看球有专业水准，踢球却是业余水平，但可能是他这份激情和心愿感动了老天，小大力刚学会走路时，居然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足球天赋。这让张全勇更是欣喜若狂，不惜在逼仄的家中到处布置足球元素，包括小足球和小球门，希望更进一步激发小大力的兴趣。

三岁时，小大力便能双足颠球五百个，身体素质如力量、速度、耐力、灵敏、柔韧性、协调性等均属优秀。

小大力在幼儿园已经没有对手了，市里少年宫有一些青少年足球培训内容，但不收这么小的孩子，在张全勇的苦苦请求下，小大力获得了到少年宫试训的资格。教练很惊奇于小大力的天赋，在分队对抗少人时，也一时耐不住那种蠢蠢欲动的期待，把小大力派了上去，跟一群5、6岁的孩子踢。

结果小大力的天赋很快便在球场兑现了，常常是他一个人带着球七扭八扭，用那些像模像样的小花招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比如“油炸丸子”“马赛回旋”等，球像粘了胶水一样始终在他脚下，最后直捣黄龙射门得分。

对于小大力这样的表现，教练很吃惊，但也生出了几分担忧，认为这样的踢球方式还是有些“独”了，不符合现代团队足球的理念。简单来说就是现代的足球攻守对抗日趋激烈、攻守日趋平衡、攻守速度日益加快，如今的球星必须是建立在集体力量的基础之上，与集体融为一体。因为球员跑得再快，也没有球的运转速度快，所以便要求球员竞技能力全面发展，不能太痴迷带球，影响全队的节奏。

然而张全勇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对教练产生了质疑。他认为中国足球就是缺少这样敢于带球，敢于做动作，充满自信的球员，每每遇到强队或者高强度的对抗，中国球员接球就会出现失误，不敢带球，不敢突破，怕犯错误，都习惯性选择回传或横传等保险的方式，白白浪费进攻机会，说好听点是稳健，说直白点就是能力不足，自信不足。

有人质疑自己的专业，教练当然不乐意了，两人争论了起来，说到最后，竟然不顾全场那么多孩子和家长，发生了争执。家长们纷纷上来劝解，两人仍然各不服输，殊不知这一幕全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被教练赶出球场后，张全勇仍在忿忿不已。他推着自行车，小大力坐在后座上，抱着足球，瘪着嘴。年幼的他不懂得爸爸突如而来的气愤，他只是有些不开心，因为他还想踢球。

张全勇的车头被一只粗壮的手摁住了，还好不是骑行状态，否则非摔个大跟头不可。张全勇正心里不痛快，眼见着有人送上门，立马把自行车脚撑踩了下来，稳住车身，刚想开骂，一张名片卡着点递到了他眼前。

磨十足球经纪有限责任公司，经纪人，胡刀。

这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如果不是有足球两个字，张全勇一定骂回去了。

两人坐在少年宫前坪广场的椅子上，看着广场上运动的老老少少们，小大力却不太感兴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一旁颠着球。

“多火热的氛围啊，全民运动，每个人都在追求着健康。”

胡刀的开场白完全没有吸引张全勇的地方，他在心里腹诽着这人根本就不接地气，这也就是在城市，你去农村看看，还有多少人忙得脸都顾不上洗。眼见着张全勇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胡刀赶紧把话题转到了已经吸引了好多人围观的小大力身上。

“这孩子球性不错，是个好苗子。”

“那是，不是我吹牛，起码在本市，我就没在同龄孩子，甚至是比他大两岁的孩子中发现比他强的。”

说到这里，张全勇才露出了微笑，看向小大力的目光中充满了期许和骄傲的炙热。

“你完全可以更加自信点，以我跑遍全国各地的经历来看，这孩子在全国都算得上优秀。”

“真的吗？”

张全勇抑不住喜悦，看向了胡刀，胡刀微笑着点了点头。

“请相信我的专业，而且你也是我见过最懂球的家长，与我们公司一直秉承的一些观点不谋而合。”

张全勇被接连的吹捧引起了兴致，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中国足球就是坏在他们那些庸才手里，根本就不会因材施教，只会照本宣科，朝着一个模子培养球员，好像工厂流水线，这样培养出来的球员没有灵魂，像机器人。”

“这是一个从上至下的问题。”

“你看我们一会学巴西，一会学前南斯拉夫，一会学德国，一会学意大利，每请一个洋教练就重新开始念一本经，从来就没有根据亚洲人的身体条件选择一条适合我们自己的路子，并且从一而终地学习。技术、技巧与身体柔韧性，这才是我们亚洲人的特点。你看我们的邻国日本，他们学巴西一学就是几十年，从未动摇过，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亚洲的‘小巴西’了。而我们呢？老是用自己的短处去拼人家的长处，比身体你比得过从小吃牛肉的欧洲人吗？我们甚至到现在连自己的风格都还没有找到。以前我们恐伊（伊朗）恐韩，现在又要恐日了。”

“我们的足球被外行人干预太多了，国外的足协是民间组织，而我们的足协本质上是一个披着民间组织外衣的政府机关。他们把官场那一套带到了足球里，每个领导上台，第一件事总是想着要否认前任的规划，认为那是别人的成果，跟着做显得自己没有水平，于是干脆推翻重来，目光短视，缺乏长期规划，只想快速出成绩，巩固政绩。他们折腾来折腾去，却把中国足球害惨了。”

“对！对！对，还是你专业，说到了点子上！”

初次相逢的两人短短几句后便聊到了心坎上，惺惺相惜，差点忘记了越来越多围观小大力的群众。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周遭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人还在激动地数着“778、779、780……”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七点在锦园饭店，我请你吃饭，顺便聊聊这孩子的前途，请你一定要赴约。”

说罢，胡刀把名片塞到了张全勇手上，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张全勇将那张名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狂热的人群使得他不能正常思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他的梦可能真的要起航了。

锦园饭店是全市最高级的饭店，当晚，张全勇一家三口赴宴。张全勇是一名普通的钢厂工人，妻子是国营啤酒厂的女工，两人收入都不高，如果不是胡刀邀约，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进到这里吃饭。

他们提前了半小时到，没想到胡刀早就候在这里了。看着这个黝黑，略有些发福的汉子，张全勇越看越起疑，突然想起了某位退役国脚，只是却不叫胡刀。当他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时，胡刀拱了拱手。

“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看来你真是一位资深球迷。”

这胡刀当年在场上球风飘逸，意识灵动，是一位技术流，与现在的形象反差极大。能在这里看到报纸上的人物，张全勇也是十分激动，无形间双方又拉近了距离。酒足饭饱后，小大力坐在包厢里的飘窗平台上看着窗外的瑰丽夜景，眼睛中充满惊奇。三个大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胡刀这才说明了来意。

已经退役的胡刀目前是一名资深的执证球员经纪人，这个磨十公司是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同成立的，意为十年磨一剑。旨在挖掘有天赋的球员，通过接轨欧洲青训理念，建立委托培训渠道，培训有个性，特点突出的中国小球员。主要的合作伙伴有葡萄牙、荷兰等讲究技术的二级联赛俱乐部。

胡刀常年在全国各地考察挖掘苗子，极具天赋的张大力让他眼前一亮，于是动了签下张大力的心思。由于张大力还太小，他提出想先签个意向协议，6岁后如果还能保持这个发展势头，再正式签下青训培养协议。前期可能先在国内足校培养几年，9—12岁根据情况送往葡萄牙或荷兰接受职业化训练，所有的费用全由公司承担，但球员的所有权在公司，公司会根据发展情况选择签约俱乐部。

胡刀拿出了一大沓资料，介绍磨十的经营理念和合作伙伴的实力，末了还嘱咐这两年不要刻意培养，就让他按照自己目前的兴趣自由发展。

这是一份很诱人的提议，特别是费用全包这个条件。荷兰名帅希丁克曾经说过：足球在中国已成为一项贵族运动，有钱人的孩子才踢得起球，这就限制这项运动在足球的发展，足球人口一直无法增加，没有天赋异禀的新人冒出，国家的足球水平自然也很难取得进步。

在这次见面的十几年后，也就是2022年，青训培养费用的问题引起了央视的关注，央视通过对国内青训培养费的计算方式进行了一番分析。以培养一名中超球员为例，在11岁以下每年需要2万元学费，12至15岁每年就达到了10万元，而到了16到23岁每年就需要50万元，所以从8岁开始接受专业培训，到23岁前往中超球队效力的话，将会产生488万的青训费用，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了。

当然，这是现在的物价，但万变不离其宗，以零几年的物价来计算，依然是天文数字，绝对不是张全勇这种家庭能够承受得了的。所以这也是一直潜藏在有野心但底气不足的张全勇心里的一根刺。

在足球产业最发达的欧洲，由于高度的职业化，欧足联会积极地参与到欧洲足球发展进程，把赞助费和电视转播收入分配给各国足协，以帮助它们发展本国的足球。在欧洲，重视青训是一个共识，每个俱乐部都会拿出可观的资金用于发展青训。

而在中国，三十余年的足球职业化几乎可以算是失败的，中国俱乐部无一能持续稳定盈利，运营全靠企业输血和老板的个人情怀。随着经济下行，欠薪、破产、易主的俱乐部每年都有，俱乐部根本不可能拿出有限的资金来支持青训。这也导致了在中国需要家长的持续投入，才能让自家孩子踢上职业比赛。

因此类似磨十这样的经纪公司便应运而生了，这种公司代为培养的经营模式是条件一般的家庭的福音，但也仅仅针对极少数有天赋的孩子，经纪公司主要还是以盈利为目的，他们只会投资他们认为能为他们赚钱的孩子，绝大多数的孩子想要踢职业还是只能靠家长砸钱。同时，这种公司也承担着极大的风险和资金压力，因为一个孩子走上职业之路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回本周期很长，这不是一般经纪公司可以承受的。

胡刀提出的条件恰恰将张全勇心中的刺拔了，他跃跃欲试，妻子虽然也有些心动，但还是存在些许顾虑。

如果接受这份协议，这就意味着只有走职业化一条路了，成功的话百万年薪、千万年薪不在话下，还能为国争光。反之则没有了其他退路。在现行体制下，职业化体育就意味着文化学习会被落下，就意味着如果成不了职业球员就只能选择当体育老师、教练、经纪人等职业，就业面极窄。他们都知道成为职业球员有多难，那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虽然胡刀非常看好，他们也不敢保证儿子就一路顺风顺水。而且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她也不愿意儿子吃这种苦，这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行业，职业化的训练量非常大，也非常辛苦。

眼见着夫妻俩一时达不成共识，胡刀很理解家长的心情，这种情况他已经见惯了，出言劝慰。

“你们也不要有压力，今天我们就不谈这个意向协议了，反正孩子年龄还小，还有个两三年时间，慢慢发展，慢慢考虑，说不定孩子自己到时候也想呢？你们给我个口头应承就行了，如果想通了，我们磨十会是第一选择，我们绝对会把他当巨星坯子来培养的。对吧，小大力，想踢职业足球吗？”

说罢，胡刀看向了还在张望夜景的小大力，小大力哪里知道什么是职业足球，只听说有球踢，奶声奶气地“嗯”着，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晃过去了三年，小大力到了上小学的年龄。

他的天赋是与生俱来并肉眼可见的。拥有人球合一的控球技术，就连大局观也开始展露，唯独个子稍微矮了一点点，但不影响他稳坐中场核心的位置，颇有些古典前腰的味道。实际上他更喜欢自己解决问题，在队友打不开局面的时候化身为“9号半”[插图]完成最后一击，斩获进球，对于球队有着绝对的掌控，只要是他所在的球队，冠军拿了个遍。

这一年，出道4年的梅西带领阿根廷奥运队在北京夺冠，5场进2球还有3个助攻，其超强的节奏感、卓绝的控球能力和精湛的脚法令人眼前一亮。认识小大力的人都莫名感觉熟悉，原来他的风格颇有些梅西的味道。

这三年里，胡刀每年都会来看望张全勇一家人，还会给小大力带来很多专业的足球装备，人情世故拿捏得非常到位。对于小大力的表现他也是非常满意，赞不绝口。

彼时，中国男足经历了2006年世界杯的惨败，外围赛都没有突围，更为可笑的是足协和教练组还算错了分，结果是因为少进一球而被淘汰，被当时的媒体和球迷疯狂抨击，其业余程度令人发指。2002年刚刚实现了历史突破，四年后便马上被打回了原形。很多年后回头看，原以为2002年是国足腾飞的起点，没想到是国足的巅峰。

这更加刺痛了张全勇的心，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培养儿子的决心。所有见过小大力踢球的人都会对两口子说，这孩子绝对是吃足球饭的料。慢慢地，他的妻子也产生了动摇，在小大力六岁的时候，终于跟胡刀签了青训培训协议，磨十获得了张大力的所有权，包括进入职业队后的经纪人代理权。

根据协议内容，张大力首先将被送往国内某俱乐部自己办的足球学校，张大力的所有费用由磨十包了。这家足校是国内最好的足球学校之一，跟磨十是长期合作伙伴关系。在这里，张大力将一边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一边接受葡萄牙籍外教团队的专业足球训练。

当时，张全勇家还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故，由于国营企业的持续不景气，他和妻子被买断了工龄，双双下岗。了解到这一情况后，胡刀运用了很多关系，将两口子也安排到了足校工作，一个当保安，一个当宿管员，既有收入，又能就近照顾孩子。两人对于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满心欢喜，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不得不说，磨十对于张大力确实是非常重视的，可以说是开出了最好的条件，除了胡刀在公司里有很大的话语权外，也源自张大力的自身实力，公司其他高层第一次见他踢球就被征服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力这孩子也着实争气，除了上课他平常几乎球不离身，去饭堂还要颠着球走。在多方精心的照顾下，他的身体也开始发育，速度力量逐渐优秀。在足校的三年，大力破了各种纪录，拿了所有年龄段的冠军。在9岁那年，张大力入选了国字号，进入了U9国少队（9岁年龄组队）。在法国举行的国际邀请赛上，张大力以核心身份带领球队打赢了欧洲和南美的一众强队，拿下了一个邀请赛冠军。

中国青少年足球还是偶尔会拿一两次荣誉，也出现过“超白金一代”等队伍，差距主要体现在成人阶段的培养。也正是这一年，磨十作出了提前送张大力出国培训的决定，目的地是葡萄牙甲级联赛某中游球队。

人生中的又一个选择来临，国外俱乐部实行的是走训制，并不是国内这样的寄宿制，这意味着必须要有人陪伴。从没有跟孩子分开过的夫妻俩决定至少让一个人跟过去照顾，可是面临两个难题，一是语言饮食不通，二是需要不少钱。磨十包的是孩子的所有费用，家长的费用并不在此范围。虽然磨十也答应尽量帮助他们在那边找工作或者找华人社区，但花费依然不菲。

两口子那段时间内心十分矛盾，看着羞涩的囊中，又看看在球场上欢快得像个精灵的大力，两人终于下定决心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培养出来。最终的决定是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妻子陪孩子去葡萄牙，张全勇则留在国内重新找工作赚钱，当保安的那点工资在足校三年里还能存到一点钱，现在掏出来后分分钟就没了。

这一决定可谓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胡刀对此也是十分感慨。他与这家人这几年相处下来，也是有了很深的感情，跟张全勇这直来直去的汉子特别对脾气，两人经常一起喝酒看球骂足协。可磨十毕竟是企业，最终目的是盈利，他也不能说服所有的股东，于是私人掏了八万，说是包个红包。张全勇是个讲究人，坚决不肯收，最后还是胡刀红了脸才肯打个借条收下。

张全勇生性洒脱，虽然家庭条件一般，但也从不羡慕那些有钱人的生活，除了看球赛，喝点小酒，几乎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这在别人看来就是不求上进，他也不以为意，说钱够用就行。可年近中年，他终于开始要为了钱而奋力一搏了。

娘俩在葡萄牙追梦，张全勇在国内开始了疯狂打工的日子。白天，他去劳务市场蹲点接散工的活，但由于没有技术，他一般干的都是卖力气的活。晚上又回到足校里值夜班，连房租也省了。这是磨十帮他解决的又一件事，好说歹说，学校才同意他这样兼职，承包了夜班。

张全勇的第一个活是扛水泥，水泥都是一百斤一袋。做过活的人都知道，有力气和能扛东西是两回事，扛东西需要锻炼以后肩膀才能受力。而张全勇虽然在钢厂干过，有一股子蛮劲，但没有干过肩扛的活。

第一包水泥刚上肩，他便没能站起来，摔了一跤，还伤了腰，惹得工友哈哈大笑，说他白长了这副好身板，中看不中用，这也激发了张全勇的斗志。后来，他从扛完一天水泥全身散架似地痛三天到开始适应这种强度，一袋水泥一口气上五楼，跑得很飞一样，扎实得很。

扛水泥除了累和痛以外，最难受的就是脏，几趟下来全身上下一层水泥灰。特别是夏天，他又爱出汗，汗水浸湿了水泥灰，搞得一身水泥浆，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鼻孔里也全是灰，夏天戴面罩又特别憋闷。

娘俩出国后，张全勇再没有进过球场看球，球票越来越贵，他更没有那些闲工夫。国外球赛的电视转播通常有时差，他也熬不起夜看球了，最后一点爱好终被赚钱的执念生生压制了。

生活苦是苦了点，可从葡萄牙传回来的消息却在不断激励着他。

大力从最初的不适应到适应，到融入，再到崭露头角，虽然也经历一年的阵痛，但这都是必然的。最大的障碍是语言，相对于大力来说，这反而是比足球本身更难的一个任务。为此，磨十还专门请了一个老师进行教学，如今大力已经能说流利的葡语和英语了，这为他融入球队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随后的几年里，大力迎来了大爆发，斩获了各级梯队的多项荣誉。最令人振奋的是，外方俱乐部认为以这种势头，张大力有希望比预期更早进入一线职业队。

当张大力拿着手机里儿子各种捧杯的照片向工友们炫耀时，却得不到热切的回应，反而有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踢球一个月能赚几千块？”

“自己吃着窝窝头，还要把媳妇孩子送到国外去，万一媳妇跑了咋办？你心可真大！”

“还小呢，等身体都发育好了，就不行了，玩足球，中国人就是干不赢老外。”

“额滴娘嘞，疯了疯了，中国男足都臭大街嘞，你咋把自个的娃儿往火坑里推嘞？”

工友里有看不惯他的，有嫉妒的，有不懂足球的，也有真的是好心的。底层人物从来没有那些无病呻吟的人感叹的那般淳朴，很多人宁可对富人谄媚邀宠，也不愿意看到你的成功。还有的纯粹是没有梦想，麻木地在社会底层活着，过一天算一天，他们也不对明天抱有任何希望，累了一天，把自己的身体交给酒精，麻醉自己的感官，第二天，又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昨天的日子。

张全勇摇了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寻了一处阴凉的墙角，草帽一盖，趁这午休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不再跟他们说话。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在张全勇期待着儿子能提前进入职业联赛时，一场整治国内足球贪腐问题的风暴悄然而至。很多足协高官和俱乐部经理、经纪人、球员都被卷入其中，其中也有磨十公司，包括胡刀在内的多名经纪人被判刑，胡刀被判了十年。

磨十公司涉及的罪名包括：协助国企背景的俱乐部老总在动辄天价的国际球员转会费中造假，帮助老总赚取中间的差价，金额巨大；向足协官员、裁判和球员行贿，用不正当手段操控比赛等。

这一剧变令得张全勇猝不及防，他根本想不到跟他聊得如此投机的胡刀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怎么会给他们都热爱的足球抹黑。他很想去看看胡刀，想亲口问一问他。那段时间他四处托人打听，可这样的大案，哪是他能插手的。

但令他更担心的是自己儿子的前途，与之休戚相关的磨十公司能不能挺过这一波风暴？这是一个横亘在他心中的巨大问号。很快，这一点担心也变成了现实。磨十破产，所有的资产包括那些最核心的合约都将被另一家公司打包收购，目前正在清算中。

在葡萄牙的大力已经被通知暂停训练，这时大力已经入选了新一届国青队。张全勇嘱咐娘俩先不要回国，静候消息，他则火急火燎地找到了那家新经纪公司。

该公司目前忙着清算，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办公室里好像战场一般。当听说是国青主力张大力的父亲，高层还是很重视，接见了他。

对于张全勇的担心，高层一再保证合约绝对有效，公司也会竭尽全力继续培养张大力，并当场打了越洋电话，跟葡萄牙俱乐部进行了沟通。次日，张大力果然又恢复了训练。

三个月后，新经纪公司正式接管了磨十的所有业务，一切待遇终于恢复了正常，张全勇这才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在新闻上看到了胡刀。他穿着囚服，作为反面典型在警示教育片中出镜。那个黝黑粗壮的汉子才几个月不见，便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瘦了一圈不止，那些皱纹骤然间爬满了整张脸。无论你是显贵还是大人物，进了监狱后便只有这种结果。

对于胡刀，张全勇始终是怀有感恩之情的，可一想到就是他们将自己钟爱的足球搞得乌烟瘴气，他又气愤不已。张全勇握着那张欠条，脑海中回忆起那个和自己撸串看球骂足协的男人，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两年后，葡萄牙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张大力已经达到了进入一线队的标准，俱乐部想跟他签职业合同。由于球员所有权已经转到了新经纪公司，葡方想就签字费（也就是所谓的青训补偿）和经纪公司谈判。

欧洲的青训补偿有标准，不会太高，但也不会让公司或自费的家长亏钱，而且经纪公司依然还拥有球员的经纪代理权。可经纪公司两年前接手磨十时花了很多钱，他们着急回本，所以并不急于答应，同时还跟其他国外俱乐部和国内俱乐部谈签约事宜。可整个欧洲跑了一圈下来，发现还是国内俱乐部给得高，几乎高了三倍。

由于国内联赛外援名额有限制，高水平中国籍球员成为了香饽饽。出口转内销在彼时国内是一种很常见的做法，就是国内球员在国外镀一次金后又高价卖回国内。国内的转会市场并不规范，溢价情况非常突出，可在国外，没有人会为这种溢价买单，他们更注重的是合理和秩序。虽然葡方对张大力的发展前景很看好，也很想留下他，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经纪公司马上启动了与国内俱乐部的谈判，为张大力争取到了很好的个人薪资。这导致这个三口之家也发生了很大的分歧，这一次父子俩站到了一起。

张大力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追求，他渴望跟那些从小仰望的球星们同场竞技，更是有着成为中国足球走上世界的代表人物的野心。他对于金钱并没有太多渴望，虽然他们家不富裕，可父母将他保护得很好，至少在足球道路上他没有感受过太多经济压力。

张全勇比儿子看得更远一点，除了他同样也有着登顶的野心外，身在国内的他清楚地看到了国内恶劣的足球环境，他绝对不允许儿子回来掉进这个烂泥坑里。

从竞技上来说，跟世界顶级球员踢球和跟一群已经沦为亚洲三流的球员踢球哪个能涨球，傻子都知道。回来，也许短期能拿到很多钱，但从自身发展来说，可能也就是张大力的终点了。这是扛了9年水泥的张全勇不能接受的。而这时中国男足已经沦落到了“接下来要输越南，中国足球脸都不要了”的地步。

张全勇很少看鸡汤文，但他清楚地记得这么一段：世上没有天生的强者，强者是磨炼出来的。一个人若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同对手竞争并超越对手。与弱者竞争，胜算当然大，但很难成为强者。只有与强者竞争，才能不断拓展生存空间，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但张全勇的妻子却跟父子俩持相反的态度，从始至终她只是为了儿子有一个好前途，说俗点就是为了钱，她并没有父子俩融入血脉的对于足球的热爱，更加无法体会男人的那种情怀。

张全勇跟国青教练沟通过，教练当球员时也曾短暂留过洋，对于张全勇能有这样的认识很欣慰，也表示了支持。得知妻子想法的张全勇急了，他生怕妻子擅自做主，给儿子洗脑，在教练的帮助下，火急火燎地飞往葡萄牙。

说来很唏嘘，儿子已经出国9年，这还是张全勇这辈子第一次出国。为了不给儿子丢人，他特意置办了一身新衣服，要知道，这几年他几乎都没买过衣服。长期的体力劳动将他压得略显佝偻，人又黑又干瘦，新衣服穿在身上很不相称，像挂在身上似的。

妻子也有几年没见他了，在视频时张全勇总是会刻意掩藏自己的变化，母子俩看到小老头似的张全勇，这些年的苦楚一下涌上心头，三人抱头痛哭。

享受了几天天伦之乐后，在葡方的安排下，张全勇参观了俱乐部和球场。这还是一家非五大联赛的中流球队，基础设施却比国内所有俱乐部都好，除了最先进的训练设备，还有完备的医疗室、理疗室、娱乐室，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数据分析中心，方方面面已经做到了事无巨细。这也更加坚定了张全勇让儿子留在欧洲的决心。

想要说服妻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看到张全勇这般模样后，妻子不忍心再让他辛苦。父子两人连续做了几天工作都没能说服她。最后，还是张全勇将国内近年来所有被判刑的足球从业人员的信息收集起来，让妻子翻看。案例触目惊心，金额全是老百姓不敢相信的天文数字，最重的甚至被判无期徒刑。

“你想让咱儿子回到这样的环境里，被那些还没挖出来的毒瘤污染，也成为这样的人吗？”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你咋就不认为咱儿子会出淤泥而不染呢？”

妻子连说晦气，但眼睛却没离开那些钉在中国足球耻辱柱上的人，张全勇知道妻子已经动摇了。

几天后，经纪公司已经谈好了国内俱乐部，并告诉了张全勇。同时，一个心怀叵测的单干的经纪人也找了上来，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走诉讼反正需要时间，先拖着，然后自作主张开始联系欧洲俱乐部，造成既成事实，使经纪公司不得不接受。在诉讼时要张全勇坚称，磨十公司原协议里有“张大力的发展方向主要是欧洲”的条款，又要他质疑两家公司在交接时存在程序问题。

有利可图的地方，一些投机分子总会闻风而至，无孔不入，偏偏这又是一个业务不精的经纪人，其目的是让张全勇在胜诉后将张大力的代理权给自己。实际上无论胜诉还是败诉，对于他而言反正没有什么损失。

张全勇一时脑热，切断了与经纪公司的联系，执意让儿子滞留葡萄牙，并授权让那个经纪人去联系欧洲俱乐部。

这一切被经纪公司获悉，一纸诉状将父子俩告上了法院，同时，又将诉求和相关文件送到了国际足联，声明任何欧盟俱乐部签下张大力都是违法的。

结果国际足联接受了这一诉求，所有接触的球队全部取消了接洽。接着国内的庭审又开始了，判决经纪公司胜诉，协议有效，张大力必须接受经纪公司和国内某俱乐部签订的职业合同，十五日内回国报到。

判决结果出来后，张全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法院大门的，脚下一软，当场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便发现来到了这家小酒馆。

说完这一切，张全勇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这一拳饱含了不甘，既是对儿子命运的不甘，也是对心中那个梦的不甘。这一拳还饱含了自责，责的是自己的无能、无力，责的是自己错信小人做错了决定。

吴晓攀虽然也迷过一阵子足球，也曾在某个时刻为中国男足捶胸顿足过，但他终究不是张全勇这样敢破釜沉舟豪赌未来的狂热球迷，对于张全勇的理解还带着几分审视。这可能也是源于他现在所拥有的“上帝视角”，近来吴晓攀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细微的变化，感性和理性的天平已经被打破，感动渐渐少了，审视慢慢多了。

吴晓攀给张全勇的杯子满上了酒，对于一个执念这么深的人，唯有这杯“答案”才能解了他的心结。可这个答案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吴晓攀却有些忐忑，也犹豫过，于是决定将这个选择的权利留给他自己。

“我这杯酒叫‘答案’，它能解答你心中的困惑，但是这个答案有可能是积极的，也有可能是你无法接受的，你愿意尝试吗？”

张全勇看着那杯酒，怔怔发呆，看了许久，他忽地哑然失笑。

“官司输了，回国踢球了，我们拿高工资了，经纪公司赚大钱了，皆大欢喜的事，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我却还在这里为了什么狗屁理想矫情！还在这里厚颜无耻地凡尔赛！是不是很可笑？”

张全勇说着说着站起身来，狂笑了起来，陷入了一阵癫狂。吴晓攀摇了摇头，正当他以为张全勇不会喝这杯酒时，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狠狠摔在了地上，干瘦的十指张了开来，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一个大男人，就那样毫无顾忌地号啕大哭起来，一个即使输了官司也马上会变成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的男人。

张大力这颗明日之星的案子牵动了很多人的心，一审过后，官方下场了。鉴于张大力本人前往国外踢球的决心和难得有国外俱乐部这样认可中国球员的实际情况，足协决定从中斡旋，促成和解。

这下轮到经纪公司犯难了，官方的面子给不给？给的话，眼前明显就少拿近千万，不给的话，以后的业务足协会不会给自己添堵？中国毕竟是个注重人情关系的社会。这时，胡刀球员时代的前俱乐部老板也找了上来，提出愿意出资买断张大力的所有权。

胡刀的前老板可是位真正的巨富，他当年投资俱乐部也是为了足球情怀买单，是个舍得为足球花钱的主。这次他的忽然出现，除了爱才，可能也跟狱里的胡刀有关系。

见这么多势力插足，经纪公司也慌了，作为目前他们手头上最具潜力的小球员，他们知道张大力的潜力，也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他们断然是不会出让张大力的。于是，他们只得同意和解，并帮助张大力登陆欧洲，至于那家国内俱乐部则由足协去做工作了，毕竟张大力也还没有签字。

半年后，一波三折的张大力正式登陆葡萄牙甲级联赛。三年后，张大力被德甲劲旅看中，后来又来到了最狂热的英超，成为了英超的一线球星和封面人物，继而又成为了中国乃至亚洲的代表球员之一。在个人成就上，张大力已经基本实现了当初的梦想，只是进入世界顶尖的巨星行列确实还是差了些火候。

经纪公司在转会中不断赚取佣金，同时，张大力的商业价值被开发到了极致，经纪公司赚得盆满钵满，比当初那笔签字费几十倍不止。可以想象，如果当初留在国内，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的，自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商业价值。事实证明，短视是阻碍一个企业发展的绊脚石。

在国家队成绩上，男足虽然拥有张大力这个一线世界级球星，但是成绩依旧乏善可陈，一个人的力量终还是有限。如乌克兰之舍甫琴科，利比里亚之维阿，北爱尔兰之乔治·贝斯特，威尔士之吉格斯，都是个人超强，国家队羸弱的代表巨星。

这个答案喜忧参半，张全勇泪如雨下。吴晓攀叹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得有失，这也许便是缺憾美吧。”

“至少我证明了在不能解决当前体制的前提下，‘借鸡生蛋’这种培养模式是对的，只不过我们需要送更多的人出去，踏踏实实地送出去，不玩花样不搞套路，这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最终看到成效，而我是先行者。我只是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

中国球迷可能是世界最可爱又最可怜的一个群体，他们爱足球爱到骨子里，被足球也是伤得最深，可很多人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张全勇如果能带走这辈子记忆的话，下辈子他也许能看见，但这辈子他已经没有希望了，在法院门口，张全勇因为激动导致脑溢血，当晚便走了。这十多年的超负荷工作，他的身体早就报警了。

42 杀青段

“回去告诉大力不要回来咯，事情已经解决咯，飞来飞去太麻烦……我让孩子他妈好好给孩子补补，不要不舍得花钱，孩子正在长身体……对了，大力啊，你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张全勇佝偻着身子慢慢向门外走去，口中念念有词着，记忆忽然出现了混淆，各种时期的语境交织着。奈何桥上，张全勇慢慢踱着步子，伸着右手，好像在牵着三岁的小大力，小心翼翼地，生怕他下坡时摔了。

“中国足球啊！唉……”

吴晓攀无奈地摇了摇头，“吱呀”一声，小酒馆的大门重重地关上，那声叹息被阻隔在门外，在忘川这片地界里传得老远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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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故事集 之 忘三小酒馆06

故事陆 张全勇的足球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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