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第1章 血夜
贞顺六年,秋。
大雍国钦天监监正蒯铎的府邸,向来是京城里最安静的地方。
蒯铎不喜喧闹,府上仆役不多,平日里只有几个心腹门生往来走动。他的妻子赵上弦是前朝遗臣之女,性子温婉,极少出门,一双儿女——十二岁的稚奴和八岁的蒯茵,便是她全部的牵挂。
这一夜,府里却格外寂静。
连风声都停了。
稚奴伏在案前,盯着铜灯里跳动的火苗出神。父亲今日入宫未归,母亲早早哄了妹妹睡下,府里只剩下他和几个值夜的仆役。窗外黑沉沉的,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像是被浓墨浸透的宣纸,铺满了整片天空。
他揉了揉眼睛,正要吹熄灯火回房,却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府里的人。
稚奴的指尖顿了一下。
他自幼耳力极佳,父亲曾笑言他若不入钦天监,倒适合去军中做斥候。此刻那脚步声虽轻,却瞒不过他——不止一人,且步伐极稳,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卒。
可蒯府并非军营,怎会有兵卒夜行?
他放下笔,悄悄推开窗缝往外看。
02
院墙外,几道黑影无声掠过,刀锋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稚奴的呼吸一滞。
他猛地合上窗,转身就往内院跑。
“娘!”
他刚冲出两步,就听见前院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府里的老仆张伯,连一声完整的呼救都没能发出。
稚奴的脚步骤然停住。
他死死咬住嘴唇,转身钻进了书房暗格后的密道。这条密道是父亲早年所建,连通内院,连府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密道狭窄潮湿,稚奴蜷缩着身子,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
“搜!一个不留!”
男人的声音冰冷狠厉,像是刀锋刮过骨缝。
稚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听见妹妹的哭声,母亲的呵斥,然后是刀剑入肉的闷响。
一下。
两下。
哭声戛然而止。
稚奴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03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终于停了。
有人踢翻了铜灯,火苗舔上纱帐,很快蔓延成一片火海。热浪透过密道的缝隙钻进来,灼得稚奴脸颊生疼。
可他动不了。
他的手脚像是灌了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直到一只手突然从密道口伸进来,抓住了他的衣领。
稚奴猛地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那人戴着半张铁面具,露出的半边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想活命,就别出声。”
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稚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男人没再废话,一把将他拽出密道,扛在肩上,纵身跃入夜色。
身后,蒯府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座京城。
04
稚奴被男人扛在肩上,夜风呼啸着灌入耳中。他的视线被颠簸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远处蒯府的火光越来越远,最终化作天边一抹猩红的残影。
男人的步伐极快,像是鬼魅般穿梭在街巷之间。稚奴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呼吸却丝毫不乱,显然是个身手极好的练家子。他们避开巡逻的官兵,绕过打更人的视线,最终停在一座荒废的宅院前。
院门早已腐朽,男人一脚踹开,扛着稚奴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窗缝里漏进来的一缕月光,照出地上厚厚的灰尘。男人将他放下,稚奴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可他还是死死咬着牙,硬撑着站稳。
“你是谁?”他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男人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丢给他。
“吃。”
稚奴没动。
男人冷笑一声:“怎么,怕我下毒?”
“我全家都死了。”稚奴盯着他,“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
05
男人沉默了一瞬,随后在墙角坐下,从腰间解下水囊灌了一口。
“你不怕死,但你得活着。”他淡淡道,“否则蒯家的仇,谁来报?”
稚奴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知道是谁干的?”
男人没正面回答,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丢到他脚边。
稚奴弯腰捡起,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纹路——一只展翅的鹰,爪下踩着一条蛇。
“鹰扬卫……”他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大雍皇帝的亲军,直属御前,只听天子调遣。
“为什么?”他抬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父亲一生忠于朝廷,从未有过二心!”
男人终于抬头看他,铁面具下的眼睛冷得像冰。
“你父亲知道的太多了。”
稚奴攥紧铜牌,指节泛白。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男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欠你父亲一条命。”他淡淡道,“现在,我还清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06
稚奴猛地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角。
“等等!”
男人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教我。”稚奴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教我杀人。”
男人沉默了很久,终于低笑一声。
“小子,你连刀都拿不稳。”
“我能学。”稚奴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只要你肯教。”
男人转过身,铁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记住,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之日。”
稚奴松开手,缓缓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请师父赐名。”
男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开口。
“苏轼有句诗,‘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面具人淡淡道,“京城人海茫茫,藏一个人,比藏一粒沙还容易。”
“从今日起,你叫藏海。”
“藏锋于海,伺机而动。”
07
第2章:蛰伏
十年后,京城。
春寒料峭,细雨如丝。
藏海站在城郊的乱葬岗前,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打湿了他的衣襟。
十年前那场大火,烧尽了蒯府的一切,也烧死了那个叫“稚奴”的少年。如今站在这里的,是藏海——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软肋的人。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块被青苔覆盖的残碑。碑文早已模糊不清,但他知道,这下面埋着的,是蒯府那些连尸骨都没能留下的亡魂。
“师父说得对。”他低声自语,“潜龙必须入渊。”
藏海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像是无声的泪。他抬手抹去,眼神已经恢复平静。
复仇的第一步,是活着。
而活着的第一步,是成为另一个人。
08
三日前,平津侯府。
藏海站在府邸侧门外,手里捧着一卷精心绘制的堪舆图。
“站住!什么人?”守门的侍卫厉声喝问。
藏海微微低头,声音恭敬却不卑不亢:“在下藏海,受杨大人举荐,前来拜见侯爷。”
侍卫狐疑地打量他:“杨大人?哪个杨大人?”
“工部员外郎杨真。”藏海从袖中取出一封盖了印的信函,“这是杨大人的亲笔信。”
侍卫接过信,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勉强点头:“等着,我去通报。”
藏海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侯府的高墙。
十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09
侯府书房内,平津侯庄芦隐正在批阅文书。
他年近五十,鬓角已见霜白,但眉目间仍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听到侍卫的通报,他头也不抬:“杨真推荐的人?”
“是,侯爷。”
“让他进来。”
片刻后,藏海被带了进来。
庄芦隐这才抬眼,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藏海的脸。
藏海拱手行礼:“草民藏海,见过侯爷。”
“杨真说你精通堪舆营造之术?”庄芦隐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
“略通一二。”藏海回答,“曾在南疆跟随星斗大师学习数年。”
“星斗?”庄芦隐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那个传闻能观星定穴的风水大师?”
“正是。”
庄芦隐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可知,我为何要寻堪舆师?”
藏海神色不变:“听闻侯爷近日奉皇命督建皇陵,想必需要精通此道之人。”
庄芦隐盯着他,忽然笑了:“你很聪明。”
藏海低头:“侯爷谬赞。”
“明日随我去皇陵。”庄芦隐合上手中的文书,“若真有本事,本侯自会重用。”
“是。”
藏海退出书房,转身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10
当夜,藏海暂居的客栈内。
他坐在灯下,缓缓展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纸上绘制的,正是十年前蒯铎留下的封禅台密道图。
藏海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线条,仿佛能透过它们触碰到父亲的痕迹。
“爹,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低声说。
窗外,雨声渐密。
藏海吹熄灯火,隐入黑暗。
11
第3章 澡堂暗局
西北的沙暴卷着血腥气扑进皇城时,藏海正站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夜风撕扯着他的衣袍,远处灯火如豆,那是平津侯府的方位。
三日前,他借褚怀明之手散布西北大涝的预言,如今急报入京,河堤溃决,大将军殉国,朝野震动。而这场天灾人祸,正是他复仇棋盘上的第一枚杀子。
“藏大人,侯爷请您过府一叙。”瞿蛟的声音在阶下响起,阴影里站着平津侯的心腹,刀鞘上的铜扣映着冷光。
藏海指尖摩挲着袖中的密信——庄芦隐终于坐不住了。
12
水雾氤氲,药香混着硫磺的气息弥漫在石砌的浴房里。庄之行仰靠在池边,手臂搭在沿上,水珠顺着肌理滑落。他闭着眼,似乎对身后的脚步声毫无察觉。
“二公子好雅兴。”藏海立在屏风旁,语气平静。
庄之行没回头,只懒懒道:“藏先生深夜造访,总不会是为了陪我泡澡吧?”
“侯爷命我来传话。”藏海向前两步,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西北军报已至,朝廷欲派庄小将军前往赈灾。”
水声哗啦一响,庄之行突然转身,湿发贴在额前,眼底锐利如刀:“我大哥刚废了膝盖骨,父亲就急着让我去送死?”
藏海不动声色:“侯爷说,这是机会。”
“机会?”庄之行冷笑,突然伸手拽住藏海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藏海瞳孔一缩。庄之行的拇指正按在他腕骨内侧的一道旧疤上,那是十年前稚奴逃命时被铁链磨出的伤痕。
空气凝滞了一瞬。
“二公子认错人了。”藏海抽回手,声音仍稳,“若无事,属下告退。”
庄之行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嗓音:“稚奴!”
藏海的脚步顿住,但终究没有回头。
13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藏海拐进一条暗巷。身后传来极轻的落地声——有人跟踪。
他故意放慢脚步,在转角处猛地反手一刺!短刃抵上来人咽喉,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骤然停住。
庄之行挑眉,脖子上已渗出一道血线:“反应不错,可惜心软了。”
藏海收刀,冷声道:“二公子这是何意?”
“验证一下猜测。”庄之行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纸,抖开——是十年前的缉捕文书,上面画着蒯家稚奴的肖像。虽然笔触粗糙,但眉眼轮廓与藏海如出一辙。
“你父亲蒯铎死前,曾在我母亲坟前埋了一封信。”庄之行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他说,若有一日见到背上有十字疤的少年,就把信交给他。”
藏海的呼吸微微一滞。
庄之行忽然笑了:“放心,我没告诉老头子。毕竟……我母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夜风卷着碎雪掠过巷口,藏海终于开口:“你想要什么?”
“合作。”庄之行将文书塞进他手中,“你报仇,我夺爵,各取所需。”
远处传来打更声,藏海沉默良久,最终将文书撕碎,扬手一撒。纸屑如雪纷飞,他转身走入黑暗:“三日后,枕楼见。”
14
枕楼密谋
香暗荼煮着茶,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见藏海推门而入,她指尖一颤,壶嘴偏了半寸。
“公主紧张什么?”藏海坐下,目光扫过她袖中若隐若现的匕首。
“你身上有血味。”香暗荼垂眸倒茶,“杀人了?”
“清理了几个眼线。”藏海接过茶盏,突然话锋一转,“冬夏女王派你来大雍,不止是为了和亲吧?”
茶杯咔哒一声磕在案上。香暗荼抬眼,眸中寒意凛冽:“你查我?”
藏海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推到她面前——令牌上刻着冬夏皇族的蛇纹,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
“今早截获的密使。”他语气平淡,“你母亲要你盗取鬼玺,对吗?”
香暗荼猛地站起,匕首出鞘三寸!却在下一秒僵住——庄之行的刀尖已抵住她后心。
“别冲动。”藏海起身,按住她握刀的手,“我们可以换种方式合作。”
窗外,更鼓声遥遥传来。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皇城上空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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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铜密匣
藏海站在蒯家旧宅的废墟前,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渗入焦黑的土地。十年前那场大火烧尽了门楣,却没能烧掉记忆。
庄之行从暗处走出,手里提着一盏风灯,昏黄的光映出他半边脸,眉骨上的疤痕显得格外锋利。
“信呢?”藏海问。
庄之行从怀中掏出一只青铜匣子,匣身刻满诡谲的符文,锁孔处嵌着一枚残缺的玉珏。
“老头子书房里偷的。”他抛了抛匣子,笑得漫不经心,“可惜缺了钥匙。”
藏海接过匣子,指腹摩挲过那些纹路——是冬夏古国的文字,记载着鬼玺的来历。
“你父亲的信在里头?”
“不知道。”庄之行耸肩,“但蒯铎当年拼死护着这东西,总不会是为了留给你当嫁妆。”
藏海没理会他的调侃,将匣子收入袖中:“明日午时,枕楼见。”
庄之行挑眉:“这就赶我走?”
“有人来了。”藏海侧耳,雨声中夹杂着马蹄声,由远及近。
庄之行啧了一声,转身隐入黑暗。
16
香暗荼盯着桌上的青铜匣,指尖微微发紧。
“这是冬夏皇室的密文。”她声音很低,“你们从哪得来的?”
藏海没回答,只是问:“能打开吗?”
香暗荼沉默片刻,从发间取下一枚银簪,簪头雕着细小的蛇纹。她将簪尖插入锁孔,轻轻一旋——
“咔嗒。”
匣子弹开一条缝,一股陈旧的墨香混着铁锈味飘出。
藏海取出里面的羊皮纸,展开。纸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
“稚奴,若你活着,切记:鬼玺非玺,门非门。庄芦隐所求非权,乃长生。”
纸的背面画着一幅简图,像是一座地宫的构造,中心标着一处红点,旁边写着两个字:“青铜”。
香暗荼猛地按住图纸:“这是冬夏皇陵的密道!”
藏海抬眼:“你认得?”
“我小时候见过。”她声音发紧,“母亲说,那里葬着冬夏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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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劈过,照亮香暗荼苍白的脸。
藏海将图纸折好,塞回匣中:“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冬夏。”
藏海刚踏入院门,就闻到了血腥味。
瞿蛟倒在台阶上,胸口插着一支弩箭,已经没气了。
他缓缓抽出袖中短刀,侧身闪进内室——
书案被人翻过,密格大开,里面的西北军报不翼而飞。
“找这个?”
阴影里传来一道声音。
藏海转身,褚怀明站在屏风旁,手里晃着一卷奏折,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
“藏大人,你伪造天象预言,构陷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藏海没动,只是问:“谁指使你的?”
褚怀明嗤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18
他抬手一挥,数名黑衣人从梁上跃下,刀光如网,直扑藏海!
藏海侧身避过第一刀,反手刺穿一人咽喉,血溅在案上的星图上,晕开一片暗红。
“你以为,凭这几个人就能杀我?”
褚怀明退到门口,狞笑:“当然不止。”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禁军!
藏海眯起眼,突然笑了:“褚大人,你知道为什么西北的堤坝会垮吗?”
褚怀明一愣。
“因为我在图纸上动了手脚。”藏海缓缓道,“而那份图纸,是你亲手盖的印。”
褚怀明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藏海从袖中抛出一卷图纸,正落在血泊里。
“现在,禁军抓的该是谁?”
门外传来呵斥声,火把的光照亮了褚怀明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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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褚怀明以渎职罪下狱,藏海正式接任钦天监监正。
庄芦隐在朝堂上盯着他,眼神阴鸷如毒蛇。
散朝时,庄之行故意撞了下藏海的肩,低声道:“老头子起疑了。”
藏海面不改色:“让他疑。”
庄之行轻笑:“今晚,老地方见。”
香暗荼站在宫门外,望着藏海的背影,攥紧了袖中的密信——
“杀藏海,取鬼玺。”
落款是冬夏女王的印玺。
20
第5章 冬雪密令
冬夏边境的风像刀子,割得人脸生疼。
藏海裹紧斗篷,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山脚下,一座荒废的驿站孤零零地立着,屋顶积了厚厚的雪,像是随时会被压垮。
庄之行蹲在火堆旁,用匕首拨弄着炭火,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眉骨上的疤越发狰狞。
“再往前就是冬夏的关卡了。”他头也不抬,“你的小公主呢?”
藏海没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张羊皮地图,在火光下展开。图上标记的红点位于雪山深处,旁边用小字标注着——“青铜门”。
“我们得绕过哨卡。”藏海说,“从冰裂谷穿过去。”
庄之行嗤笑:“那地方每年冻死几十个探路的,你确定?”
“确定。”
21
身后传来脚步声,香暗荼掀开帐帘走进来,发梢还沾着雪。她没看庄之行,径直走到藏海面前,丢下一块铜牌。
“冬夏的巡逻时辰表。”她声音很冷,“明晚子时换岗,有半刻钟的空隙。”
庄之行挑眉:“这么顺利就搞到了?”
香暗荼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冰:“我有我的办法。”
藏海收起地图:“明晚行动。”
风在峡谷中尖啸,像无数冤魂的哭喊。
藏海踩着及膝的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前方是漆黑的裂缝,像一张巨口,等着吞噬闯入者。
庄之行跟在后面,忽然一把拽住他:“别动。”
藏海低头——脚下的雪层隐约透出幽蓝色,是薄冰。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22
“谢了。”藏海说。
庄之行松开手,笑得玩世不恭:“别急着谢,回去请我喝酒就行。”
香暗荼从后面赶上来,脸色苍白:“有人跟着我们。”
藏海侧耳,风中确实夹杂着不规律的踩雪声。
“几个人?”
“至少五个。”香暗荼握紧袖中的短刀,“是冬夏的影卫。”
藏海眯起眼:“你的人?”
香暗荼摇头:“女王的亲兵,只听她的命令。”
庄之行啧了一声:“看来你家老太太信不过你啊。”
藏海迅速扫视四周,指向右侧的冰洞:“引他们进去。”
冰洞内壁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无数双眼睛。
藏海贴在拐角处,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人呢?”
“肯定在里面,分头搜!”
23
话音未落,藏海猛地闪出,一刀割开最近那人的喉咙!鲜血喷在冰壁上,瞬间凝结成红霜。
庄之行从另一侧突袭,长剑贯穿两人胸膛。
香暗荼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最后一名影卫扑向她
“公主?!”那人瞪大眼,显然认出了她。
香暗荼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他心口。
“抱歉。”她低声说,“但我没得选。”
影卫倒地,血从嘴角溢出,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藏海走过来,看了眼尸体:“他们会发现。”
香暗荼擦净刀上的血:“那就赶在他们发现前,拿到鬼玺。”
24
穿过冰窟,尽头竟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刻满古老的符文,中央凹陷处正是鬼玺的形状。
藏海取出从庄府偷来的半块玉珏,嵌进凹槽——
严丝合缝。
门缓缓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庄之行吹了声口哨:“看来蒯铎没骗你。”
香暗荼却突然退后两步:“不对。”
藏海也察觉到了——门缝里渗出的不是风,而是腥臭味。
“退后!”
他刚喊完,青铜门轰然洞开,一道黑影闪电般扑出!
庄之行挥剑格挡,却被一股巨力撞飞,重重砸在冰壁上。
藏海终于看清那东西——
人形,却长满鳞片,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指甲如钩,正嘶吼着朝他们扑来!
香暗荼脸色惨白:“是‘守陵人’……他们真的存在……”
藏海拔刀迎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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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速度极快,一爪撕开藏海的肩膀,血立刻浸透衣衫。
庄之行从侧面突袭,剑刃砍在它背上,却只迸出火星——那鳞片硬如铁甲!
香暗荼突然喊道:“眼睛!攻它眼睛!”
藏海抓起地上一截断冰,在怪物扑来的瞬间,猛地刺入它左眼!
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疯狂挣扎。庄之行趁机一剑捅进它张开的嘴,直贯后脑!
轰隆一声,怪物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庄之行抹了把脸上的血:“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香暗荼声音发抖:“被青铜门诅咒的活死人……女王一直用他们试药。”
藏海看向门内——
26
幽深的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祭坛,上面摆放着一只漆黑的玉匣。
鬼玺。
藏海刚拿起玉匣,身后就传来刀刃出鞘的声音。
他回头,香暗荼的刀尖正对着他咽喉。
庄之行立刻举剑:“你干什么?!”
香暗荼的手很稳,眼神却痛苦:“对不起……但我母亲抓了我弟弟。”
藏海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你要杀我?”
“不。”她突然调转刀锋,割破自己手掌,血滴在玉匣上,“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玉匣吸收了血,咔哒一声弹开——
里面空空如也。
香暗荼苦笑:“鬼玺早就被移走了,这是个局。”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逼近。
“现在,”她猛地推了藏海一把,“挟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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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王帐博
火把的光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影子,冬夏的士兵围成半圆,长矛对准藏海的咽喉。
香暗荼的匕首抵在自己颈侧,刀刃已经划出一道血痕。她抬高声音,用冬夏语厉喝:“退后!否则我死在这里,你们怎么向女王交代?”
领兵的将领犹豫了,挥手示意士兵后撤三步。
藏海扣着香暗荼的手腕,指节发白。他压低声音:“你弟弟长什么样?”
香暗荼一怔:“什么?”
“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配饰?”
“墨蓝棉袍,左耳有银环……”她突然明白过来,“你要干什么?”
藏海没回答,猛地推开她,转身冲向士兵包围圈最薄弱处!冬夏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撞翻两人,夺马狂奔。
箭矢破空而来,擦着他耳畔飞过。藏海伏低身子,狠狠一夹马腹。
雪原上响起追兵的呼哨声。
28
帐内燃着厚重的龙涎香,纱幔层层叠叠,将人影隔得模糊不清。
藏海被反绑双手按在地上,膝盖抵着冰冷的金砖。
“抬起头。”
声音从纱幔后传来,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藏海抬眼。
冬夏女王靠在软榻上,一袭黑袍绣着金线蛇纹。她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浑浊发黄,和冰窟里的守陵人一模一样。
“蒯铎的儿子。”她轻笑,“你父亲死前,有没有告诉你鬼玺的真正用法?”
藏海盯着她:“你抓了香暗荼的弟弟。”
女王抬手,侍卫立刻拖出一个少年扔在地上。墨蓝棉袍,左耳银环,满脸是血。
“阿弟!”香暗荼冲进来,却被侍卫拦住。
女王用脚尖挑起少年的下巴:“想要他活,就拿真的鬼玺来换。”
藏海忽然笑了:“你确定要在这里谈条件?”
女王眯起眼:“什么意思?”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紧接着是侍卫的惨叫!
一道人影破帐而入,长剑直刺女王咽喉——
是庄之行!
29
女王的反应极快,侧身避过致命一击,袖中滑出一把短刀,格住庄之行的剑。
“大雍的庄家小子?”她冷笑,“你父亲没教过你,别在别人的地盘撒野吗?”
庄之行手腕一翻,剑锋削向她面具:“巧了,我家老头子最擅长砸场子!”
藏海趁机挣开绳索,抓起香案上的铜烛台砸向侍卫。香暗荼扑向弟弟,扯断他身上的绳子:“能跑吗?”
少年点头,嘴角还在渗血。
女王突然吹响骨哨,帐外瞬间涌入更多守卫!
庄之行后背中了一刀,闷哼一声。藏海夺过一把弯刀扔给他:“接住!”
两人背靠背迎敌,血从伤口往下淌,在脚下汇成暗红的洼。
“你不是走了吗?”藏海喘着气问。
庄之行咧嘴一笑:“半路想起来,你还没请我喝酒。”
女王退到侍卫身后,厉声道:“杀了他们!”
藏海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高举过头——
一块漆黑的玉印,底部刻着古老的符文。
全场骤然寂静。
30
“真鬼玺在这。”藏海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僵住,“谁动,我就毁了它。”
女王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你不敢!”
藏海作势要往地上砸,女王尖叫:“住手!”
他冷笑:“现在能好好谈了吗?”
一刻钟后,帐内只剩四人。
女王摘下了面具——她的脸布满鳞片,嘴角畸形外裂,像半人半蛇的怪物。
香暗荼倒吸一口冷气。
“很恶心吧?”女王抚摸着自己的脸,“这就是使用鬼玺的代价……除非集齐三块碎片,才能逆转诅咒。”
藏海把玩着手中的玉印:“所以你在找剩下的部分?”
“一块在蒯铎手里,就是你拿到的这个。一块在大雍皇宫,最后一块……”她盯着藏海,“在青铜门里。”
庄之行嗤笑:“那怪物老巢?骗谁呢?”
31
女王突然暴起,蛇一般的指甲掐住香暗荼弟弟的脖子:“你们去取来,否则这孩子——”
藏海打断她:“我们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女王扔出一卷羊皮纸,上面画着青铜门内的密道图,“真正的鬼玺藏在祭坛暗格,你们上次拿的是假的。”
藏海展开图,和香暗荼对视一眼。
“三天。”他收起图纸,“若我们没回来,你就等着鬼玺永沉冰窟。”
离开王帐后,庄之行扯开衣襟包扎伤口:“你真信那老妖婆?”
藏海摇头:“但她说的密道标记,和蒯铎信里对得上。”
香暗荼抱着昏迷的弟弟,声音发抖:“你们走吧,我自己回去。”
庄之行挑眉:“送死?”
“那是我亲弟弟!”她猛地抬头,眼泪砸在雪地上,“你们根本不懂!”
32
藏海沉默片刻,突然抽刀割下一截衣摆,系在少年伤口上方。
“西南二十里有座猎户木屋。”他塞给香暗荼一袋银两,“带你弟弟去那等着。”
香暗荼愣住:“你们……”
庄之行已经翻身上马,不耐烦道:“再磨蹭天都亮了!”
藏海跃上另一匹马,勒紧缰绳:“三天后,若我们没来,你就往大雍跑。”
马蹄溅起雪雾,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香暗荼攥紧钱袋,终于哭出声来。
33
第7章 冰渊诡影
藏海和庄之行再次站在青铜门前时,门上那些古老的符文正在渗血。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凹槽流淌,在雪地上蜿蜒出诡异的图案,像某种活着的咒语。
庄之行用剑尖沾了点血,凑到鼻前:“不是人血。”
“是守陵人的。”藏海盯着缓缓开启的门缝,“它们在警告我们。”
门后漆黑一片,比上次更加阴冷。藏海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出通道两侧的壁画——无数人跪拜着一道发光的大门,门缝里伸出无数只枯手。
庄之行吹了个口哨:“你们蒯家祖上口味挺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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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海没接话。他伸手抚过壁画角落的题记,那是蒯氏先祖的笔迹:
“鬼玺现世之日,青铜门开之时。”
火折子突然剧烈摇晃,通道深处传来窸窣声。
“来了。”藏海握紧刀。
-暗格就在祭坛底部,需要同时按下三块砖石才能开启。
庄之行半跪在地上,按照女王给的图纸摸索:“左二,右一,中……”
“小心!”
藏海猛地扑倒他,一支青铜箭擦着发梢钉入墙壁!
机关启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祭坛开始旋转。庄之行咒骂着爬起来,突然脚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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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海抓住他手腕,两人悬在突然出现的深渊边缘。下方是无尽的黑暗,隐约能听见铁链碰撞的声响。
“松手!”庄之行突然厉喝。
藏海回头,三个守陵人正从通道爬来,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令人牙酸。
“一起上。”藏海猛地发力把他拽上来,同时旋身掷出三枚铁蒺藜。
守陵人被击中眼眶,发出非人的嚎叫。庄之行趁机冲到祭坛中央,狠狠踩下最后一块砖——
“咔嗒。”
暗格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半个蛇形图腾。
藏海刚拿起碎片,整个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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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庄之行拽着他往出口跑,“那老妖婆又坑我们!”
天花板开始坍塌,巨大的青铜块砸在身后。藏海突然刹住脚步——前方通道被铁栅封死了。
庄之行踹了下栅栏:“操!”
藏海摸出从女王那抢来的骨哨,用力吹响。
栅栏外传来守陵人的回应嘶吼。
庄之行瞪大眼睛:“你疯了?”
“它们听得懂这个。”藏海继续吹着特定节奏,“蒯铎的手札里写过。”
铁栅另一侧,六个守陵人聚集过来,黄澄澄的眼睛盯着他们。
藏海举起青铜碎片。
守陵人突然集体跪拜,最壮硕的那个伸出利爪,生生掰弯了铁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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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青铜门时,暴风雪正肆虐。
庄之行喘着粗气,左臂被落石砸得血肉模糊:“现在去哪?王帐?”
藏海把碎片贴身收好:“先找香暗荼。”
“你信她?”
“我信她弟弟。”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西南方走,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马蹄声。庄之行突然按住藏海肩膀:“不对劲。”
雪地里躺着七八具尸体——冬夏士兵,全是一刀毙命。
藏海蹲下检查:“刀口朝上,是北狄人的手法。”
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
藏海瞳孔骤缩——是香暗荼的声音!
木屋的门大敞着,里面一片狼藉。香暗荼被按在墙上,一把弯刀架在她脖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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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刀的是个北狄大汉,正用生硬的中原话逼问:“鬼玺在哪?”
角落里,她弟弟满身是血,正被另一个北狄人踩住胸口。
藏海破窗而入的瞬间,庄之行从正门突袭。北狄人还没反应过来,喉管就被割断。
香暗荼挣脱钳制,扑向弟弟:“阿弟!”
藏海踢开尸体,突然听见窗外弓弦绷紧声——
“趴下!”
箭雨穿透窗纸,庄之行肩胛中箭,闷哼一声。藏海拖着他滚到灶台后,灶台立刻被射成刺猬。
外面至少二十个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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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暗荼从弟弟怀里摸出个小竹筒,手指发抖:“用、用这个……”
藏海认出那是冬夏军用的烟障弹。
庄之行咬牙拔掉肩头箭矢:“我数到三。”
“一。”
藏海踢翻油灯,火苗窜上干燥的草垛。
“二。”
香暗荼把竹筒塞进弟弟手里,紧紧抱住他。
“三!”
烟障弹炸开的瞬间,三人从后窗跃出。浓烟裹着火焰吞没了木屋,北狄人的惨叫此起彼伏。
藏海拖着庄之行狂奔,身后传来香暗荼的哭喊:“我弟弟还在里面!”
庄之行突然挣脱藏海,转身冲回火场。
藏海把香暗荼按在雪地里:“待着!”
他刚起身,火场里传出巨响——房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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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中踉跄走出个人影。庄之行背着少年,半边身子都是血。他走了三步,跪倒在地。
藏海冲过去接住少年,触手冰凉。
一支羽箭贯穿了少年的心脏。
庄之行咳嗽着吐血:“……没赶上。”
香暗荼扑过来抱住弟弟的尸体,喉咙里发出动物般的呜咽。
北狄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藏海抓起庄之行:“走!”
香暗荼没动。她轻轻放下弟弟,捡起地上的弯刀:“你们走。”
“你——”
“我弟弟的眼睛还没闭上。”她抹了把脸,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总得有人送那些畜生下去陪他。”
藏海沉默片刻,解下腰间玉佩塞给她:“往东三里有个岩洞。”
香暗荼攥紧玉佩,突然拽住藏海衣领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血腥味,一触即分。
“滚!”她转身冲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藏海背起昏迷的庄之行,头也不回地扎进暴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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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血诏惊变
岩洞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庄之行惨白的脸。
藏海撕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衫,箭伤周围的皮肉已经泛青。
“箭上有毒。”藏海取出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忍着。”
刀尖剜进伤口的瞬间,庄之行猛地睁眼,一把攥住藏海手腕:“香暗荼呢?”
“引开追兵了。”
庄之行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藏海袖口:“她……弟弟……”
“死了。”藏海继续清理伤口,“北狄人干的。”
洞外风雪呼啸,庄之行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哭:“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藏海动作一顿。
庄之行眼神涣散,高热让他开始说胡话:“那时候……你也这样……给我包扎……”
“什么时候?”藏海猛地掐住他下巴。
“蒯家……大火那晚……”庄之行瞳孔失焦,“父亲让我……看着你们死……”
藏海指尖发冷。十年前那场屠杀,庄之行在场?
“为什么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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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之行艰难地抬起手,扯开自己衣领——锁骨下方有个陈年烙印,是蒯氏家徽。
“因为……我姓蒯。”
五更时分,庄之行的高热退了。
藏海站在岩洞口,手里攥着两块鬼玺碎片。冰凉的青铜贴着手心,纹路正好能拼合成半条蛇形。
按照庄之行高烧中零星的供述:他是蒯铎妾室所生,幼时被庄芦隐偷换,只为掌控蒯氏秘术。而那晚大火,十三岁的庄之行偷偷放走了七岁的稚奴。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庄之行撑坐起来,声音沙哑:“现在你信了?”
藏海没回头:“为什么现在才说?”
“庄芦隐给我下了蛊,提及身世会触发。”庄之行扯开腰带,腹部赫然有道蜈蚣状凸起,“这次重伤,蛊虫休眠了。”
藏海转身扔给他一卷羊皮纸:“认识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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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之行展开一看,瞳孔骤缩。这是蒯氏祖传的皇陵构造图,标注着最后一块鬼玺碎片的位置——大雍皇陵最底层的殉葬坑。
“老头子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他咳嗽两声,“传说那里埋着长生术。”
藏海收起地图:“该回家了。”
大雍皇城张灯结彩,正在筹备冬祭大典。
藏海戴着斗笠混在人群中,听见茶摊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冬夏女王亲自率军来朝!”
“说是和亲,可带了三千铁骑呢……”
墙角暗处,庄之行压低声音:“老妖婆来者不善。”
藏海目光扫过皇城守卫的布防:“她在找第三块碎片。”
“今晚大典,庄芦隐肯定要动手。”庄之行突然抓住藏海肩膀,“如果我回不来——”
“没有如果。”藏海拍开他的手,“东华门换岗时潜入,子时在殉葬坑汇合。”
两人在街角分道扬镳。藏海走出三步,突然听见庄之行喊:“喂!”
他回头。
庄之行站在阴影里,笑得吊儿郎当:“要是这次能活下来,你可得叫我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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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前,百官匍匐。
皇帝正要点燃祭火,突然狂风大作!冬夏女王的仪仗破开人群,她摘下面具,露出鳞片密布的脸。
“陛下不想长生吗?”她张开双臂,“鬼玺就在皇陵里!”
全场哗然。庄芦隐突然拔剑指向皇帝:“请陛下移驾皇陵!”
藏在百官中的庄府死士同时亮出兵器。
藏海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他踏着祭坛台阶一步步走上来,手中捧着钦天监的星盘:“臣夜观天象,今日不宜入陵。”
庄芦隐冷笑:“藏监正是要抗旨?”
“不敢。”藏海突然翻转星盘,机关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两块鬼玺碎片,“臣只是好奇,侯爷要这个做什么?”
全场死寂。
皇帝突然厉喝:“给朕拿下!”
混战中,藏海且战且退,故意将庄芦隐引入皇陵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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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甬道尽头,庄芦隐终于撕下伪装:“把碎片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藏海擦掉嘴角血迹:“你当年杀蒯氏满门,就为这个?”
“他们不识抬举!”庄芦隐挥剑劈来,“长生术本该是我的!”
藏海闪身避开,袖中滑出第三块碎片——它一直藏在钦天监的星盘夹层里。
三块碎片拼合的瞬间,整个地宫开始震动!殉葬坑的青铜棺自动开启,露出一道暗门。
庄芦隐狂喜扑去,却被门内射出的青铜箭贯穿胸口!
“为……什么……”他跪倒在地,看着从暗门走出的身影——
竟是本该死在火场的香暗荼!
她手中握着真正的鬼玺,冷眼看着庄芦隐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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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海皱眉:“你没死?”
“北狄人是我引来的。”她丢给藏海一封信,“你母亲的信,当年被庄芦隐截下了。”
信纸泛黄,只有一行字:
“稚奴,鬼玺是钥匙,也是诅咒。毁掉它。
三人站在暗门前。门内是无尽深渊,隐约能听见锁链拖地的声音。
庄之行掂了掂鬼玺:“扔下去?”
香暗荼摇头:“需要蒯氏血脉的血。”
藏海割破手掌,将血涂在鬼玺上。青铜门发出嗡鸣,突然伸出无数枯手抓向他们!
庄之行一把推开藏海,自己却被枯手拽住。香暗荼挥刀斩断几根,更多的枯手涌来。
“接着!”庄之行用尽全力将鬼玺抛向深渊,“走啊!”
藏海刚要冲过去,整座地宫开始崩塌。香暗荼拽住他往外拖:“他求仁得仁!”
最后一刻,藏海看见庄之行在笑,口型分明是:
“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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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深渊回响
皇陵的崩塌持续了整整一夜。
藏海和香暗荼从密道爬出来时,天已微亮。远处太庙的火焰仍未熄灭,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
香暗荼的右臂被碎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指尖滴落。她撕下衣角草草包扎,抬头看向藏海:“他死了?”
藏海没回答,只是盯着皇陵的方向。
——庄之行被枯手拖入深渊前,最后的口型是“叫哥”。
香暗荼冷笑一声:“别想了,那种情况下没人能活。”
藏海收回目光:“走吧。”
两人沉默地穿过废墟,远处传来禁军的呼喝声。皇城已经戒严,冬夏女王的铁骑正在街上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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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夏女王站在金銮殿上,鳞片覆盖的半张脸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陛下,庄芦隐谋逆伏诛,但鬼玺下落不明。”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如让我的铁骑搜一搜?”
皇帝面色阴沉:“女王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息吧。”
冬夏女王微笑:“也好。”
她转身时,目光扫过殿外阴影——藏海正站在那里,与她隔空对视。
藏海回到钦天监时,案几上多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子时,城南废塔。带上鬼玺。”
香暗荼拿起信纸嗅了嗅:“冬夏的密药,沾上就甩不掉了。”
藏海将信扔进火盆:“她以为鬼玺还在我手里。”
“在吗?”
藏海看向她:“你觉得呢?”
两人对视片刻,香暗荼忽然笑了:“你比我想的还要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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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海在钦天监的密室中翻出了一只尘封多年的木匣。
匣中是蒯铎的遗物——几封未寄出的家书,一枚残缺的玉佩,还有一本手札。
手札最后一页写着:
“鬼玺非长生之钥,实为镇魔之物。庄芦隐所求非长生,而是释放地宫下的‘东西’。稚奴,若见此信,务必毁掉最后一块碎片。”
藏海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庄芦隐临死前的狂喜。
——他到底想放出什么?
子时的废塔阴森寂静。
冬夏女王站在塔顶,身后站着两名铁塔般的北狄武士。
“藏监正,久仰。”她微笑,“鬼玺呢?”
藏海空着手走上前:“扔进深渊了。”
冬夏女王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真可惜。”
她轻轻抬手,两名武士同时拔刀。
藏海没动:“女王陛下,你脸上的鳞片……是鬼玺的反噬吧?”
冬夏女王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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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鬼玺不是为了长生,”藏海继续道,“而是为了压制它带来的诅咒。”
塔顶陷入死寂。
良久,冬夏女王缓缓摘下半边面具——她的整张右脸已经布满鳞片,眼瞳变成蛇一般的竖线。
“你知道多少?”
“足够多。”
藏海回到临时藏身的破庙时,香暗荼正在磨刀。
“冬夏女王松口了?”她头也不抬地问。
“暂时。”藏海坐下,“她需要我帮她找压制诅咒的方法。”
香暗荼嗤笑:“你信?”
“不重要。”藏海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碎片——那是他从皇陵带出的最后一块鬼玺残片,“重要的是,庄芦隐背后还有人。”
香暗荼动作一顿:“谁?”
“不知道。”藏海摩挲着碎片上的纹路,“但蒯家灭门那晚,除了庄芦隐和曹敬贤,还有第三方人马。”
庙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香暗荼瞬间拔刀,刀尖指向阴影处:“谁?”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别紧张,是我。”
庄之行扶着墙走出来,浑身是血,却笑得灿烂:
“怎么,不欢迎死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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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血线牵机
庄之行瘫坐在破庙草堆上,撕开染血的衣襟——胸口赫然趴着一只拳头大小的赤红蛊虫,虫足深深扎入他的心脏位置。
“老头子养的‘血线蛊’,”他咳嗽着用匕首剜出蛊虫,“能让人假死十二个时辰。”
香暗荼用刀尖挑起蛊虫尸体:“所以皇陵里的枯手……”
“是这玩意儿操控的。”庄之行指了指蛊虫腹部的细丝,“被它寄生后,尸体会像提线木偶一样动。”
藏海忽然起身,一把扯开庄之行后领——脊椎处有七枚黑钉。
“锁魂钉?”香暗荼瞳孔微缩,“你真是蒯家人。”
只有蒯氏血脉能用秘术封住魂魄,避免被蛊虫彻底吞噬。
庄之行苦笑:“当年庄芦隐换走我刚出生三天,我娘拼死在我身上刻了家徽。”他摸向锁骨处的烙印,“现在信我了?”
藏海扔给他一包伤药:“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地宫下面那个东西醒了。”庄之行压低声音,“那些枯手……只是它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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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突然戒严。
冬夏女王的铁骑封锁九门,声称要“彻查逆党”。皇帝被困在太庙,禁军统领已被北狄人斩首示众。
藏海混在流民中穿过长街,看见告示栏贴满通缉令——他的画像悬赏最高。
“冬夏要的不是鬼玺。”香暗荼突然开口,“她要的是你。”
藏海转头看她。
“蒯氏血脉能压制鬼玺诅咒,”香暗荼扯开衣袖,露出同样开始蔓延鳞片的手臂,“而我是最后一个试验品。”
藏海盯着她手臂上的鳞片:“影阁派你来的?”
“曾经是。”香暗荼拉好衣袖,“现在我只想活下去。”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北狄骑兵疾驰而过,马背上拖着血淋淋的尸体。
“是礼部尚书。”藏海认出尸体腰间的金鱼袋,“冬夏在清洗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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