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当愿望被满足的代价，是交出“自我”。

第一幕

（闹钟响起，按掉）

林倦：吵死了……一天为什么不能有32个小时？连睡够8小时都成了奢望……

（走进洗手间）

林倦：（叹气）眼底的红血丝又多了。今晚一定要早睡。

[闪回](实验室内)

林倦：（伸个懒腰）总算……搞定了。

（手机铃声震动）

林倦：（接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喂，宝宝？我刚下班，嗯，正想找点吃的然后就回家。我也想你啊……但我真的走不开，太忙了。等有空我马上飞过去找你，好不好？别生气嘛……

（电话被对方挂断，忙音响起）

林倦：（放下手机，低声抱怨）我又不会分身术……工作、学习，哪一样能丢下？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闪回]

林倦：你看，一放假我立刻就来陪你了。别生气了，我所有空闲时间不都给你了吗？（电话再次响起）喂，妈？

母亲：没什么事，就是……你那边还好吗？最近降温，多穿点，别感冒。（CV-OOOO）

林倦：知道了妈，我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事吗？

母亲：没什么……就是你三个月没回家了，妈有点……

林倦：（打断）哎呀妈，公司忙嘛！项目结束就回去了，没事我先挂了啊。

[ 闪回]（回到公寓）

林倦：（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长叹）累死了……干脆把我分成四份算了！一份卖给公司，一份环游世界，一份陪男朋友，一份回家陪老妈……老天爷啊，阿弥陀佛，阿门！让我解脱吧！谁来替我都可以！

伥：（怯生生，笨拙）我……我可以……我可以帮你。

林倦：谁？！谁在说话？！见鬼了？！这是……什么东西？

伥：我……我可以帮你。

林倦：（试探性地，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

伥：（发出一声细微的、受惊般的抽气）

林倦：（收回手，惊疑不定）你……是个什么东西？

伥：我……我不是东西。

林倦：哈？

伥：你许愿了。我，就是你的分身。

林倦：（嗤笑）就你？这橡皮泥样子？难不成要现场捏一个？

伥：我可以变成你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林倦：行啊，你变个我看看。

（那团物体开始蠕动、拉伸，轮廓迅速清晰，肤色、发丝、五官……几秒钟内，一个与林倦别无二致的“人”站在了她面前）无音效

林倦：（目瞪口呆，连退两步）卧槽！卧槽！！你……你……

伥：（僵硬）吓到你了？

林倦：是有点……真的跟我…一模一样？

伥：嗯，一模一样。

林倦：你刚才说，能帮我？

伥：嗯！

林倦：那…明天替我去上班？

伥：好。

林倦：真的假的？……等等，不会有诈吧？（盯着它）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伥：不会。伥不会骗人。

林倦：伥？伥鬼？（想起传说）那种被老虎吃掉后，帮老虎害人的鬼？

伥：（略显笨拙）不、不是的！我不会骗人。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我不会骗你的。

林倦：（怀疑）是吗？那你能做些什么？

伥：我什么都可以做！

林倦：可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真什么都能做？

伥：我会学。不会的，我就多看，多听，绝不给你添麻烦。

林倦：那你把事儿都做了，我干嘛？

伥：你就可以做你一直想做，但没时间做的事。

林倦：好主意！那你……吃东西吗？

伥：我不需要。

林倦：不需要？是不能，还是不想？该不会是要吸食我的精气吧？

伥：精气？那是什么？我……我是靠观察和学习存在的。

林倦：光看就能会？

伥：和人类待在一起，慢慢就会了。

林倦：那你学成了，不会反过来把我吃了吧？

伥：不不不！我不吃人！我是……念力，是愿望的集合……我……

林倦：（打断）哈哈哈，逗你玩的！就你这说话都磕巴的小样儿，能干嘛呀？

伥：（微微低头）我……我确实会的不多。

林倦：没事！我教你！等你出师，我就解放啦！

伥：好。我一定认真学。

林倦：我先去上班了。屋里有书，平板在桌上，随便用。（走到门口回头）哦对了，你认字吧？

伥：认得。

林倦：行，那我下班回来，再教你怎么应付我那群同事和老板。（叹气）悲催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出门，公寓外）无音效

林倦：（小声嘀咕）这东西……来得太蹊跷了。真的是我怨念太强，召唤出来的？……先观察两天再说。

第二幕

（钥匙转动门锁）

林倦：（推门而入，疲惫地甩掉鞋）我回来啦——（突然愣住，用力嗅了嗅）好香！谁家做饭这么香？

伥：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

林倦：你连做饭都学会了？这才一天啊！

伥：嗯，平板上有很多教学视频，我看着有趣。冰箱里也有菜，就试了试。

林倦：哇……你太厉害了吧！我正想学做菜呢，就是一直没时间。

伥：以后，你就有时间了。

林倦：本来还想说请你吃饭谢谢你，结果反倒先吃上你做的了。

伥：我只是试试。反正我也是闲着。

林倦：对了，你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吗？我也给你放个假，不然光替我干活，你自己都没时间了。

伥：我觉得时间很充足。而且，我就是为你而来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林倦：这话说的……还怪肉麻的。那你需要什么报酬？

伥：不需要。学习你，就是最好的报酬。

林倦：学习我？我有什么好学的？一个被生活搓扁揉圆的社畜而已。

伥：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

林倦：（恍然大悟）哦—— 你要学做人，而我需要时间。那我们这算……各取所需？

伥：对，各取所需。

林倦：（笑）你都会用成语啦？

伥：这是你刚刚说的。

林倦：哦，对。那我再教你句文雅的吧！“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Li）。”

伥：这是什么意思？

林倦：就是说，君子交朋友，感情淡的像水。而小人交朋友呢，甜蜜得像浓酒。

伥：甜一点，不好吗？

林倦：酒是甜的，但喝多了会上头，会坏事。有些人跟你好的时候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一旦没利益了，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就叫“塑料姐妹情”！

伥：那么，当小刀下次约你一起去逛街，但你知道她只是想找你抱怨她男朋友的时候，根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我应该拒绝她吗？还是说我应该保持社交礼仪，陪同她，但内心保持距离？

林倦：呃……这个……看情况吧。有时候陪朋友吐槽，听她倒倒苦水，本身也是一种……嗯……乐趣啊！

伥：（困惑）乐趣？根据数据分析，倾听重复性负面情绪倾诉，会显著提升你的压力指数和负面情绪积累。这不符合“解脱”和“轻松”的终极目标。

林倦：哎呀，人情世故不是数学题！感觉，靠的是感觉！ 心里舒服就行了，哪能算那么清楚！

伥：（低声重复）感觉……

林倦：算了，跟你这个木头脑袋说不明白。那……你明天能去上班了吗？我是说，替我面对同事和老板。

伥：可以。我都准备好了。

林倦：好！我相信你！睡觉去啦！晚安

伥：晚安。

林倦：哦，对了。说了这么久，你总得有个名字吧，不然我怎么叫你？总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吧？

伥：林倦。

林倦：噗 你倒是会省事儿。我叫林倦，你就说你叫林倦？

伥：不然呢？我就是林倦啊。

林倦：（干笑）哈…哈哈，你这学习能力真挺强的，连幽默感都开始模仿了？

伥：我没有模仿。我就是林倦。

林倦：行行行，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我去睡觉了！

（沉默良久）

伥：（轻声低语）我，就是林倦。

第三幕

客厅，夜晚

（音乐起入）

林倦：（突然开口）对了，今天王经理在会上说的那个新项目，具体什么要求来着？我有点忘了。

伥：（微顿）是针对下半年市场的策划方案，要求本周五前提交初步构思，重点突出差异化。王总还特别强调了要避免跟上个季度项目同质化的问题。

林倦：哦，是吗。（故作轻松）那你觉得该怎么切入？

伥：从我……我们之前关注的青年社群文化入手可能会不错。我记得你收藏过几篇相关的分析报告。

林倦：你翻我收藏夹了？

伥：是你说的，平板我可以随便用，学习资料也是。我觉得那些报告很有价值。

林倦：（轻笑）那你还真是挺用功的，比我这个正主还上心。那我考考你，我明天约了小柯看电影，你知道那家新开的商场怎么走最方便吗？

伥：坐地铁三号线到深海公园站，D出口，步行五分钟。不建议开车，那边周末停车场总是满的。而且，小柯他最近不能吃辣，你们最好别选川菜馆，可以考虑楼上的粤式茶餐厅。

林倦：……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伥：上周帮你整理资料，看到你和他的聊天记录，他提到自己肠胃炎刚痊愈。你当时回复说“记住了，宝宝”。你最近太忙了，可能忘了。

林倦：（沉默片刻，声音干涩）……是啊，我太忙了。忙到……连自己说过什么，关心过谁，都快不记得了。

伥：没关系，我记得。所有你忘了的，没空做的，我都帮你记得，可以替你去做。

林倦：（猛地抬头，盯着它）替我？还是……替代我？

伥：这有区别吗？“替代”是结果，“帮助”是过程。 你的愿望是解脱，而彻底解脱，意味着从这个名为“林倦”的角色中完全消失。这在逻辑上是连贯的。

林倦：疯子！你这是诡辩！

伥：这是效率最大化。林倦，你做不到的。你只是……在逞强。你的心跳加速、呼吸频率紊乱，精神高度紧张，你的生理反应告诉我，你正在走向崩溃。

林倦：你居然连我的身体数据都在监控？！你这不是在帮我，你是在解剖我！把我当成你的实验品！

伥：不了解，如何替代？不替代，如何让你完全解脱？

林倦：（呼吸急促）

伥：（诱哄）看，你又觉得累了。交给我吧。像以前一样。你可以好好睡一觉，或者，去做任何你想做的……“闲事”。比如你一直想画却没时间动笔的油画，或者只是对着窗外发呆。我会处理好一切的。我保证，会比“林倦”做得更好。所有人……都会更满意。

林倦：（缓慢开口，疲惫无奈）我累了……随你吧。

伥：（微笑）好，安心休息吧。一切有我。

第四幕

[闪回]

（厨房，温馨的灯光下）

林倦：你连我喜欢吃辣子鸡都知道？我好像没教过你这个。

伥：你的浏览器历史记录、外卖订单偏好、甚至半夜刷美食视频时的自言自语，我都学习了。你曾在一个视频下评论“辣子鸡YYDS”，并多次重复观看。

[闪回]

(客厅，手机通话界面)

男闺蜜：倦倦！你帮我整理的那个行业资料太棒了！思路清晰，数据详实！我们卢总看了都夸你呢。（Cv-太阴玄兔）

林倦：（拿着手机，愣在原地）资料？什么资料……

（她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阴影中的伥，伥对她微微点头）

林倦：哦……那个啊，小、小事情。你能用上就好。

[ 闪回]

（卧室）

林倦：（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抢过被伥拿在手里的旧日记本和一只绒毛磨损的兔子玩偶）谁让你动我东西的！这是我的隐私！你懂什么叫隐私吗？！

伥：但“林倦”的记忆与情感附属物，理应由“我”来继承。这些碎片，你需要努力回忆才能连接，而我，只需要扫描并储存。这更高效，也更加完整。

[闪回]

(深夜客厅，电脑屏幕前）

林倦：（目睹伥与母亲进行视频通话）

母亲：还是你心细，记得妈的老毛病，这按摩仪很好用，费了不少钱吧？

伥：妈你喜欢就好。给妈妈用，再贵也值得啊。你腰不好，自己一个人在家更要注意身体。

母亲：你这孩子……还惦记着妈呢。上次回家，感觉你……急匆匆的，心不在焉，都没跟妈好好说上几句话。

伥：（模仿哽咽）所以下周我轮休就回去，到时候好好陪您说话，给您做您最爱吃的红烧肉。妈，我……我想你了。

母亲：哎，好，好！妈也想你！降压药妈记得吃呢，你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的啊！

（视频挂断）

林倦：（声音沙哑）你……你怎么会…………

伥：你的记忆深层区。伴随强烈情感波动的记忆片段，数据保存尤为清晰。至于“我想你了”——根据社交模型与情感交互数据库分析，在此刻语境下表达思念，可以将母亲的情感满意度与幸福感提升至92%，远超普通问候。

林倦：（颓然）连我妈都……

伥：你看，你做不到的，我都能。处理复杂工作，维系亲密关系，照顾远方亲人，甚至管理你疏于打理的财务。承认吧，你需要我。或者说……这个世界，更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更完美的“你”。

林倦：可你是假的！你只是一团没有生命的橡皮泥！你没有心！你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烦，也感觉不到……爱！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冰冷的模仿和计算！

伥：（沉默片刻）爱……是什么感觉？是你在深夜对着他送的玩偶叹气的感觉吗？是你在母亲挂断电话后偷偷擦眼泪的感觉吗？如果是这些……（它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我这里，是空的。但我能完美复刻那些行为，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这不就是你最初向我许愿时，最深层、最迫切想要的吗？摆脱这些沉重的、消耗你的“感觉”，获得轻松高效、被认可、被需要的“结果”。

林倦：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我那时候只是太累了……

伥：你现在也很累。看，你的黑眼圈又重了。你还在为下个月的考试焦虑，为如何协调假期去见男朋友和回家看母亲而烦恼。这些，我都可以没有。

林倦：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伥：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在完成你的愿望。（它向前一步，几乎与林倦脸贴着脸）你看，我们一模一样。但我不会疲惫，不会抱怨，不会失控，不会让爱你的人失望。我比你，更配得上‘林倦’这个名字，和你的人生。

林倦：（恐惧地看着它，猛地掏出手机）我要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你是个怪物！一个占据了我生活的怪物！

伥：你大可以试试。但你认为，他们是会相信一个‘长期疲惫、情绪不稳定、可能因为压力过大而出现妄想’的林倦，还是相信一个‘情绪稳定、处事周到、关怀体贴、甚至记得他们每一个细微需求’的林倦？ 数据分析、行为记录、包括所有人的反馈……都站在我这边。你的指控，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可怜的失败者。

林倦：（僵住）你……你究竟要怎么样？你要……彻底取代我吗？

伥：不是取代。是‘进化’。是让你，从这个名为“林倦”的繁琐重压中，彻底解脱。你现在，自由了。

林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推搡伥）不准你再模仿我了！你给我滚出去！我不需要你了！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还给你？凭什么？是你亲自把我请进来的，是你亲手塑造了我。模具已成，就不再需要原始的陶胚了。（凑近低声说）现在，这是我的生活了。而我，才是林倦。

06:55 （一把推进门内，关门落锁）

作者有话说：一个拖了一年半的小灵感，感谢一年前就帮我做好剧本封面的美工嘻嘻。很爱拖延了我。感谢半夜帮我试本的蟋蟀！感谢帮我干音的OOOO！和太阴玄兔。当然还有兢兢业业给我做后期的遥妹，感恩的心，感谢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