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

两人婚后多年的某一晚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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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30 -

宁清踮脚在书柜上层翻找，程意从卫生间出来

（脚步声入）

程意：还不睡？找什么呢？

宁清：（没回头）找一本蓝皮儿的画册。

程意： （走近）有印象...是不是封面有个女人侧脸油画？ （伸手去够）是这本吧？

程意取下，顺手拍了拍灰

程意：给。

宁清：（ 接过） 嗯，谢了。

两人坐到沙发上。宁清翻开画册，程意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00:29)

（2023入）

程意：妈和睿睿几点走的？

宁清：8点多吧。

程意：你跟妈说下次周末不用过来了，等天暖和点的，来回折腾多累啊。

宁清：（心不在焉）好......

程意：（看她）你怎么突然想看这个了？

宁清：（慢慢翻） 好久没翻过了...

程意：（眼睛瞟电视 ）哦...我也记着好久了。

宁清：忙起来就忘了，灰落得这么厚，可惜了。

程意：听说周末有个新画展，要不要去 看看？

宁清：（没抬头） ...下午收拾看见张老照片，想起咱俩在城西美术馆那次了。

程意：下大雨那次吧！当时非拉着你去，出来 还非要给你买冰淇淋，结果破袋子漏水，画册差点泡汤了！我记得我一路捂着它，跟护个宝贝似的。

宁清：（嘴角微扬） 是啊，平时大大咧咧的，那次倒是挺细心。

程意： 那时候...一点小事都觉得特重要。现在想想...（没再说下去）

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视细微的背景音

宁清： 你看，这儿...水渍还在呢，印子淡了些。

程意：（凑近） 还真是...这么多年，它倒留下来了。

宁清： 时间长了，什么都会留痕迹，这纸也变黄了。

程意：（靠回沙发） 嗯，放久了嘛，总会变淡的。

宁清： 淡了...也挺好。有些东西，时间久了，淡了反而真了。

程意：你...今晚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宁清：（合上画册）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久没这样坐着说会儿话了。

程意：咳...这最近公司确实...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儿。周末吧，周末一定陪你去那个新展！

宁清：（淡淡地笑） 你忙，我知道的。没事。

程意：真没...生我气？

宁清：（重新翻开画册） 没有。看画吧。

程意换台，宁清慢慢翻着画册，手指停在一幅画上 (03:28)

（换台入）

程意： 这幅，这《夜窗》吧...我一直很喜欢。

宁清：你还记得？

程意： 嗯...有个人晚上坐窗边的画？

宁清： 是啊...她好像在等人，或许在等一个...再也不回来的人吧。你看她的眼神...

程意：（随口接） 你总爱琢磨画里的事。

宁清：画儿嘛，不就给人看让人想的。

程意：（起身） 喝点水？

宁清：咖啡吧。

程意：这么晚别喝咖啡了，睡不着。

宁清： 嗯，好。

程意朝厨房走去，回来时端着水杯回来， 不小心溅出一点水在茶几上 (04:12)

程意： 哎哟...

宁清：当心，（抽出纸巾擦拭）没事， 没事...

程意：没事没事。（坐回沙发）

宁清：诶...你看这幅《镜中》。

程意：（放下杯子，凑近看） 俩人，照镜子？怎么镜子里就男的一个？女的呢？

宁清： 就在旁边站着，镜子里看不见她。但我觉得她一定很想被看见吧？

程意：（皱眉） ...也许...画家觉得没必要画出来？或者...想表达一种... 人与人之间那种距离感？

宁清：（抬眼看他） 距离感？明明就在身边，却像隐身了一样。那躲起来的人，心里也不好受吧！

程意：（端起水杯） ...你是在说画？

宁清：你觉得我在说什么？

程意：（低头喝水） ...没什么。

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凝滞。茶几上的电话响起 （05:35）

宁清： （压铃声）你电话。

程意：（放下杯子，语气略显不耐） 谁啊？帮我看看！

宁清：李总监？这么晚还找你？

程意：不用管了，这么晚还找我说工作，有病吧。来，手机，我回个信息说我不方便吧。

宁清：（没拿） 不 方便？是现在不方便，还是...跟我在一起不方便？

铃声停止，程意关掉电视 （06:08）

程意：不是，我......你别上纲上线的，这点小事儿...好了，早点睡了。

宁清：小事？你衬衫上的香水味，也是小事？还是说，你半夜顺路送人回家，都是小事？

（沉默2秒）

程意：你翻我手机？

宁清：（坐直） 翻？！用得着翻吗？

程意：你什么意思啊？你又在疑神疑鬼些什么？好不容易不加班，不能早点睡吗？

宁清：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程意：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来，不就是想看手机吗？给你看！

宁清：不是程意，你每天回来那味儿那么冲，你当我是死人啊？！

程意：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不看我去睡了。

宁清：我天天跟自己说别瞎想，别他妈像个神经病一样查你！你呢？你把我当傻子一样，每天越来越晚，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让我怎么信你？

程意：（烦躁） 是！是我骗你了！行了吧？！满意了？

宁清：......

程意：对，我就是不想回来，不想看你那疑神疑鬼的眼神！我累！累得心里发空！我每天坐车里抽完三根烟才敢上楼，我不是怕你问，是怕一到家看见餐桌上永远摆着的冷掉的饭菜和你冷着的脸，不想看见这些行了吧！

宁清：（眼泪刷地下来） 家？你还知道是家？你心里空？那我呢程意！我天天守着这空屋子等到后半夜！我听着门口的动静，猜你今晚又编什么瞎话！我的心就不空吗？！（画册重重拍在茶几上） 你问我为什么不看画？！我看不进去！我的眼睛！我的心！全在你身上！你呢？你每天心思在哪？你找的家里没有吗？！

程意：（站起来） 家里有！你一直在家里！可你眼里有我吗？你就盯着我几点进门，吃没吃饭！你有问过我一句累不累吗？有问过我一句烦不烦，为什么不想吭声吗？你看见的是个叫老公的摆设，不是我这个人！（指着手机） 是！我是顺路送李总监回家！因为她至少会在我拿下项目时说句“陈总厉害”！你呢？你只会说“奖金够付孩子补习费吗？！”

宁清：（站起来） 我不关心你？！程意！你说这话良心让狗吃了？！（哽咽） 你忘了当初创业赔光积蓄，是谁陪你吃了一个月泡面？现在你事业有所成了，家里倒成了你的旅馆？你加班我热三遍饭！你应酬喝完酒我蹲在厕所给你搓吐脏的衣服！我哪件事不是围着你转？！（惨笑） 李总监...李总监...她是不是也像当年的我，觉得你做事的样子特细心？特让人心动啊？可惜啊程意，你也只会用这点烂招数去骗人了！

程意：（被戳中痛处） 是！我烂！我烂透了！我他妈天天戴着面具演！演个好丈夫！演个成功人士！......我应酬...逢场作戏..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德行了！每天在公司天天跟个陀螺似的转，越忙心里越空！我每回跟你说加班应酬，每回看你装没事儿，心里就骂：程意！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你配不上她！

宁清：......（哽咽）

宁清：（坐下）今天，老师打电话说，说...睿睿在课上画的一家三口，爸爸是没有脸的怪兽，妈妈是流泪的太阳......程意，睿睿有什么错？ 睿睿...怎么办？

钟表滴答声

程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程意：（坐下） 对...对不起.....宁清...我怕...我怕你看我那眼神...怕你的眼神里面全是失望......（捂住脸）我怕你会离开我，我只能逃，逃得远远的，甚至...甚至故意干点儿更浑的事......好像这样，就坐实了我烂透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宁清：（看着他）程意...你知道我最疼的是什么吗？不是那些香水味儿，不是晚上等不到你回家...... 是你宁可憋着，宁可骗我，宁可把刀子扎我心上！也不肯，跟我说一句你难受，不肯给我个机会......

宁清：（轻声） 咱俩，怎么就走到...连说心里话的时候...都没了？那些说好的共同承担...就这么...不堪一击？

程意： 我...我不知道，就是...累得...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让你更疼......

宁清：今天洗你衬衫，我搓了好久，一遍遍搓，（抬起手看） 我搓什么呢？是那块死活洗不掉的口红印......还是咱俩这些年攒下的...洗不掉的...回忆啊？我 ......我搓不掉啊......

程意： （去拉宁清的手）林溪...再...再给我一点时间...咱俩...咱俩再试试...行吗？

宁清：（躲开） 时间？程意...你想想...兴许...就是时间...把我们所有的美好都带走了，也留下了太多...洗不掉的伤疤了...（起身走向卧室）

宁清停在卧室门口，没回头 （13:53）

宁清：...晚安。

门关上，程意僵在原地 （13:55）

宁清：（倚着门蹲下，泪流满面）......

空间沉默，只有墙上钟的滴答声。

程意：（走道卧室门前）... 宁清？......

(门内没声音）

程意：（声音大了点）...城西美术馆边上那家冰淇淋...好像还开着...味儿不知道变没变...

宁清：（卧室内哽咽）......

程意：（吸了口气）...周末...要不去看看？...去...溜达一圈...

(无人回应）

程意：（哽咽） ...行...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