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呼。”
深夜,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老油灯散发出橘红色的光芒。
我缓缓合上手中的书本,长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双眼的疲劳。
面前的老旧线装本微微泛黄,正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除了“秘史”两字清晰可见外,上面的两个字已经斑驳的看不清。
这本笔记,虽然我已经记不清翻了多少次,但每一次,它都带给我无比的惊讶和震撼。
......
我叫张小邪,在湘东十字集经营一家香火铺子。
这里是一座百年老镇,民国时期直至解放前后,这里都曾十分的繁华。每到开市之时,都热闹非常。
长而宽的十字街道上,耍把式的,捏糖人的,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拉洋片的随处可见。
街道两边的商铺、客店、青楼、驿馆等一应俱全,走南往北的商贾、官兵以及浪人等,常常在此歇息或流连于此。
此地风俗,从晚清一只持续到解放后七八十年代。
只是近些年来,十字集渐渐变得衰败,随着年轻人的出走,让这个破败的市集逐渐变得萧索。恍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暮气沉沉。
在这个沉静的夜晚,突来的一场意外将它彻底打破了。
“砰砰砰。鞋子,张小邪,快起来,出事儿了,出大事了。”激烈的拍门声传来。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不满,但还是起身打开房门。
“九娃,你丫鬼叫什么,大半夜不睡觉,鬼上身了你?”
小九没有说话,瞪着眼睛看了我半晌,才满脸严肃的说道:“张老三死了。”
“死就死呗,大惊小怪……嗯,你说什么?张老三死了?”脑中最后一丝困意彻底消失,有些不敢置信。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小九眨了眨眼,没有一点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因为张老三这个人太坏了,谁不知道这家伙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偷鸡摸狗,敲诈勒索,无恶不作。
整个十字集的老少爷们,一提起这个名字无不咬牙切齿。上到行将就木下到嗷嗷待哺,只要是个母的,哪个不整天严防死守的,这货没脸没皮,就怕他干点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说夸张的,就是隔壁家的老母狗见了他,都吓得夹着屁股躲起来。
看着小九的神色,我正了正嗓子,义正言辞的道:“九娃,你这样不对,逝者已矣,生者自哀。这是个沉痛的时刻,要自重,要缅怀。”
小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得了吧,整个十字集谁不巴不得他早点死,尤其是你!”
“咳咳,住嘴,咱们走。”
“干嘛?”
“看热闹去。”
张老三是死在自己家里的,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人,奇怪的是人群一直静悄悄的,一个个目光诡异,神情古怪。
我和小九挤进人群,只看了一眼,便感觉浑身发冷,有些不寒而栗。
张老三躺在自个床上,右手紧握着一把刀。他的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整张脸皮都被剥了下来,紧紧握在自己的左手之中,面部血糊糊一片,两个眼球向外凸出,恐怖万分。
尤其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似乎临死前还非常享受。
他竟然剥了自己的脸皮? 这种死法实在太诡异了,让人头皮发麻。
“不可能是自杀,哪有人能把自己的脸皮剥下?”
“说不定是野鬼或者妖怪作祟,太可怕了。”
“嘘,别乱说话。”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都在猜测张老三的死因。
挤出人群,两人长出一口气,面面相觑。
“你觉得呢?”我问。
小九挠了挠头,看看身后道:“这货一肚坏水,平时偷鸡摸狗坏事做绝,得罪太多人,可能这就是报应。这事咱别管,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沉默了,忍不住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张老三时的情形。
那是前天傍晚天色将黑的时候,当时我正准备关门,正好这时张老三急冲冲的跑了进来,问我拿了一些香烛,看样子蛮着急的。
可这家伙太嚣张,拿了东西后竟然不给钱,因此起了冲突,两个人互相指着对方破口大骂,什么祖宗十八代的都招呼上了,就差没撸起袖子干上一架。
现在仔细一想当时情况,才发现一些古怪之处。
张老三根本没有家人,本人好吃懒做死喝烂赌,逢年过节连一副对联一串鞭炮都不买,别说拜祭先人了,估计他先人的坟墓都忘记在哪了。
这样一来,他买那些香烛要去祭拜谁?
而且他当时的神色十分慌张,好像见了鬼一般,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由?
这一夜都睡得有些不太踏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更是有种奇怪感觉,事情恐怕还没完。
不止是我,整个十字集的人都受到影响。
第二天,原本热闹的十字集都变得冷清了许多,来往的行人都行色匆匆。
张老三诡异的死法,像一团阴云一般笼罩在整个十字集的上空。
一天下来,也没做多少生意,早早的关了门,叫上小九到附近饭馆吃了点东西。
两人都喝了点酒,也都避讳着没有再谈论这件事,酒足饭饱之后,各自回家睡觉。
睡至半酣,迷迷糊糊中,听到前面铺子里传来一些动静。
“娘的,进贼了?”
动静还蛮大的,不然也不会隔这么远也能听到。
铺子和我住的地方中间还隔着一个院子,再加上两道门。所以,这贼也是很不小心,甚至可以说是太特么猖狂了,简直就是明抢啊!
心中倒有些纳闷,铺子里面除了一个香烛纸钱之类就只有几十块零钱,根本没有任何贵重物品。
这贼脑袋进水了吧,谁不知道整个十字集众多店铺,就只有我穷的裤衩子都快穿不上了。
当即从墙角捡起半截木棍,悄悄摸了过去,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
店铺的卷帘门被打开小半,微弱的光透进来,隐约能看到一些影像。
中央的漆黑之中,有一道淡淡的黑影若隐若现,可以辨别出,的确是一个人无疑,奇怪的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打算什么。
我猫着腰潜入房间,一手拎着木棍一手抓着手电筒,很快挪到那人身后,“狰狞”一笑,缓缓扬起手中木棍。
“兔崽子,忒不长眼,偷东西偷到爷的头上,妖孽,吃俺老孙一棒。”
可没想到,当我手中的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出现在我面前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瞪着一双雪白的眼球,龇牙咧嘴的瞪着我。
“我滴妈,鬼呀。”
深夜,这个面积不大的铺子里面出现惊悚的一幕。
一个满脸血肉模糊的人竟然出现在我的店铺里,太特么刺激了。
这不是张老三吗?那张被剥了皮的脸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可张老三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瘪犊子,难不成诈尸了?”
我的胆子也算不小,此时还是被吓得小心肝噗通乱跳。小心戒备着,生怕它突然扑来。
不过我很快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状况。
刚才没太注意,这玩意是被一条黑布吊在梁头上,手上抓的不是刀和自己的脸皮,而是一些香烛和纸钱。
尤其这人的身材比张老三的要高大壮实多了,各方面都有所不同,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升起一种不详预感。
当下壮着胆子凑近过去,很快证明这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是一具尸体。但不是张老三的,而是另外一人。
“嘶。”
我抽了一口凉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又死了一个。
竟然又死了一个。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已经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最重要的,这个人偏偏就死在我的铺子里面。
“这下麻烦大了。”
我有些头大,人死在我这里,这事还能说清吗?
夜半三更,整个十字集又热闹起来。
很快香火铺子前面便围满了人,当把尸体抬出来的那一刻,人群顿时炸窝。
“又死了一个,跟上个一样,太恐怖了。”
“肯定是鬼怪干的,看来咱们集上有不详的东西。”
“得去找主事说说,请先生做场法事,不然指不定还会有人倒霉。”
众人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一而再发生这种诡异事件,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浓浓阴影,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很快,十字集的几个主事的都来了,年龄最大的二爷甚至只穿了条裤衩子跑了出来。
看到尸体,几个老家伙脸都白了,活了一大把年纪,他们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好半天还缓过神来,让人将尸体抬走之后,才把我叫到一边,劈头盖脸的一堆问题抛了出来。
我头都大了,此时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哪里想到这种邪门事竟发生在我的铺子里面。
幸好他们都还算明事理,听我一番叙述后也都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我,最近市集有些不太平,让我万事注意点。
这一晚过的有些心惊胆颤,快到凌晨时候,才感觉有些倦意。
正想休息一会,小九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见面便神神叨叨的向我伸出两根手指。
“鞋子,两个消息。”
“有屁快放。”我瞪了他一眼。
“死的那个人,是麻六。”
他指的是死在我铺子里面的男人。
我微微一愣,回想一下,从形体上,的确跟麻六非常相似。
麻六也是十字集的人,不过我对他不是太熟,也是偶然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些他的事迹。
怎么说呢,这是个跟张老三蛇鼠一窝的家伙,人品也不是太好,平时喜欢偷鸡摸狗,名声很坏。
早年麻六有一个婆娘,但结婚第二年就跑了,听说是经常被家暴,受不了逃走的,所以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无儿无女。
“第二个消息呢?”
小九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的更轻了。
“据可靠消息,张老三和麻六的死,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伤,而是失血过多而死。”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啥意思?”
“他们检查过尸体了,两个人身体内的血都被抽干了,达到九成以上。”
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想到了一些事情,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很清晰的一条逻辑,人体内的血液流失达百分之四十以上,就有生命危险,九成以上的话,那是必死无疑。
可是昨天晚上,从我听到动静到见到麻六的尸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血液流失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而且除了麻六自己身上,店铺里面根本就没有血迹。
因此可以得出一条结论,麻六在进入店铺之前,体内的血液就已经消失了。换言之,他在进入店铺之前,就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自己进入店铺并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我和小九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冷战,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所以,那些人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咱们十字集,真有可能出了什么妖孽。”小九眯起眼睛说道。
我沉默了,半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露出个诡异神色。
“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害怕。”
我收回目光,深吸口气,阴恻恻的说道:“九娃,你还记得半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吗?”看他有些疑惑,我又提醒了一句:“王寡妇。”
小九一愣,随即脸色有些发白,惊呼道:“卧槽,你别吓我,你意思是说……” 这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王寡妇原名叫王月娥,是外村嫁到十字集的,婚后当年,她的丈夫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
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年代,一个年轻的女人守寡,加上她本人长得又非常标志,可想而知,方圆一片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媒婆前后往她家跑了不下七八次,却都被回绝了。
就这样,王月娥一守寡就是近十年。 可就在半年前,王寡妇突然被人发现怀孕了,没有人知道孩子爹是谁。
消息一出来,整个十字集都热闹了,尤其那些想吃葡萄却没有吃到嘴的,就差没登门指着鼻子骂了。
原本事情闹腾了一阵,也慢慢平息下来。可突然有一天,十字集计生委主任王大富带着两个人去了一趟王寡妇家,没人知道他们在王寡妇家说了什么干了什么,结果第二天,王寡妇便跳井自杀了,一尸两命。
无巧不巧,当时王大富带的两个人,就是张老三和麻六。
整个十字集的人都心知肚明,王寡妇是冤死的,从井里捞尸体的时候没有人愿意下去,当时还是我主动挺身而出,替王寡妇收的尸。
民间有那么一句俗话“背朝天,万事安,面朝天,要翻天。”我清楚记得,王寡妇的尸体正是面部朝天。
这说明王寡妇是带着强烈的怨念而死的,这要是在以前,肯定要烧尸封井,杜绝后患。 不过人们都念她平时善良,没有把事情做绝,只是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分开两地埋了。
埋葬的时候我也全程参与,用的方法是“蜻蜓点水”“阎王镇尸”。
王寡妇的棺材是竖着葬的,头下脚上。而那个装着婴尸的罐子,是用铁水浇灌的,外层抹上朱砂,保证他们不会出来害人。
“鞋子,难道你怀疑,张老三和麻六的死,跟那件事有关?”
我冷笑一声,道:“嘿嘿,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吗?这三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当时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总之,王寡妇是他们逼死的,心里有怨气,很可能是她回来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