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关门

老：你来了？

青：对，我来了。

老：坐吧。

坐在对面

青：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

老：我曾经也这样以为。

青：可我们现在又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老：那你觉得现在的我们和以前一样吗？

青：不一样。

老：我们的关系有变？

青：关系，没有。

老：我们的见面方式有不同？

青：没有。

老：那你觉得，为什么不一样？

青：曾经你掌控一切，如今是我。

老：所以是权力的更迭让我们渐行渐远了？

青：我是这么认为的。

老：我能感受到，孩子，你用尽全力试图摆脱我对你的影响。甚至连我存在过的痕迹你都曾尝试过抹除。（轻笑）正如我曾经一样。

青：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的影子，哪怕是你我都无法免俗。

老：说得好。

青：你让我来见你，就是为了和我叙旧？

老：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旧可叙。

青：也是。

老：我找你来，是想最后再教你一些东西。

青：再？我不认为你教过我什么。

老：可你现在一如年轻时的我。

青：一样吗？

老：不一样吗？

青：收起你那些可笑的言论吧。我承认，我是从你身上学会了不少。但并不代表你有 教 过。

老：好吧，好吧。我们从来也不是师徒。不过这些不是重点，为了将来，我必须分享一些我的经验给你。

青：真可笑，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已经从智慧变成经验了吗？

老：智慧终将随着时间无情地离你远去，无论你曾经对它多么有信心。

青：是么？可我并不觉得正拥有智慧的我还需要从你这得到什么。

老：你和当初一样自负。

青：我们的路不一样，老家伙。

老：当我意识到我们出发方向不同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你可以走向一个不同的未来。

青：事实证明我的道路是正确的。

老：你如何定义正确？

青：纠正了错误的就是正确。

老：可现在事情的发展与你认为错误的道路并无二致。

青：那又怎样？

老：我们都在相似的问题上做出相同的处理，所以即便你的第一步是与我不同的，我们最终也许都会走向同一个归宿。

青：你是在责怪我吗？

老：我为什么要责怪你？

青：因为我没有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尾。

老：这与我提出的说法有什么联系吗？

青：你难道不是在诅咒我？我的道路，我的归宿。

老：放轻松，孩子。我没有那个意思。

青：我不否认你做出过的正确抉择，正如我不否认你曾经的智慧一样。

老：可正如你所说，就结果来看，我所谓的“正确”的抉择，失败了。

青：失败？或许吧。你筑起了高墙，企图将岁月也砌入其中，就此看来你的确是失败的。

老：高墙吗...呵，我尽心竭力，雕琢砖石，校准日晷，让高墙庇荫之下秩序井然。我以为那便是永恒的形状。

青：墙再高，影子再宽，终究挡不住地平线上新升的光。你的正确，是让墙屹立不倒，可你却忘了墙内的人需要呼吸更广阔的风。

老：砖石会风化，日晷会偏移，我筑起的墙到头来困住了自己，隔绝了天地间真正的呼吸。所以你看看，我，还是撞上了你口中的“洪流”。

青：所以我推了它。让光直射大地，让风自由穿梭。力量不再托于高墙，而是化作万千星火各自照亮一方。你用一柄炬火划破黑暗，而我创造无数新的光源，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老：光源？孩子，你推倒了有形的墙，可你怎么摧毁人心中对“墙”的迷恋？那渴望统御，渴望被仰望，渴望将万千星火纳入自己轨迹的本能？星火是亮，风一吹，是彼此照亮，还是烧着自己？雾一来，是坚持发光，还是干脆熄灭？

青：所以我创造了新的容器！用透明的瓶子盛放星火，用均衡的结构支撑光亮，用流转的通道引导方向。光芒不再是炬火的恩赐，而是大地本身孕育的能量！

老：规则，流转。的确精妙，轻盈。但别忘了，人手捏的瓶子，人心写的规矩。手歪一点，瓶子就变形，心邪一点，规矩就生锈。你那漂亮的瓶子，会不会哪天又映出个墙影来？这满地星火，流转中，会不会又聚成一簇浇不灭的炬火？

青：（沉默）你是说，墙也好，星火也罢，逃不过管人和不服管的戏？

老：没错。我的倾覆，不是墙没用，曾经它也能遮风挡雨，庇护无数人度过漫漫长夜，只是“墙”太稳重，无法适应光的变化。你这星火阵，看着的确热闹，可是火要是只顾自己烧，瓶子要是裂了缝，管子要是堵死了...你说会不会哪天早上醒来，地上又拖出一条你想甩掉的旧影子？

青：这就是你最后要教我的？告诉我星火也免不了烧成灰？

老：不，我只是教你睁眼。我看岔的路，你未必全躲开，但能少摔。我的“经验”，不是教你怎么造墙，是告诉你这光暗场子里，永远埋着坑。对秩序的偏执，对控制的贪恋，对变化的恐惧，对自身光芒的过度迷恋，不管你站墙上还是星群里，坑都在那儿。盯着坑，比盯着什么风暴都强。

青：所以，我们终究在相似的迷宫中穿行？因为面对的，是同一片人性的丛林？

老：迷宫不同，路径各异。你的起点比我开阔，工具比我精良，这是时代予你的馈赠。但丛林，它始终在那里。区别在于，我当年以为自己是那披荆斩棘、最终征服丛林的主人，却被藤蔓缠住了手脚。而你，（沉默），你至少知道，你只是那探索丛林路径的旅人之一。你手中的光芒，是同行者的信任汇聚，而非天命所授。这份自知，或许便是你我之间最深的沟壑，也是你前路最可靠的微光。

青：微光？微光在于永不停止地拨开藤蔓，警惕丛林的幽暗，即使…即使最终发现，那路径的尽头，也未必是永恒的乐土？

老：是的。没有永恒的乐土，只有永恒的对更好生活的追求，以及在这追求中与人性弱点的永恒角力。我的时代落幕了，带着它的辉煌与罪恶。你的时代方兴未艾，充满可能也布满荆棘。记住这深渊，记住这角力，或许你的路能比我走得更稳，更远。

青：（沉默）

老：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希望我们没有再见的一天。

青：...谢谢。

老：为了将来。保重，孩子。这盘棋，轮到你了。

青：这棋，我会接着下。但这棋盘，必须是我们共同认可的规则。深渊，我看见了。路，还长。

老：去吧，去吧。

叠个甲：我对哲学的理解不深刻，对社会的探讨也只是浅尝辄止。整篇剧本其实我为了所谓的“戏剧性”做了不少妥协。大家走完以后如何理解，有怎样的看法我都接受。文中所有观点与探讨，完全出于本人主观。我只会提出问题，但我没有解决问题的实际方法，很理想化，很抽象化。所以这篇其实不能算作剧本，更像是哲学对话录类型的作品，大家嘴下留情。